哪有什么全民内卷化是你自己卷了自己
阶级意味着社会位置,而教育,很多时候,从功利的角度来说,是为了抬升社会位置。
这个抬升的动作,在什么位置就必然对应着什么方法,中产阶级和现代教育的关系尤其如此。
现代教育的本质,是因为工业革命带来了巨大工作敞口,而相应的“人才”不够。当时的“人才”,就是把农民培养成能坐在流水线上的工人,能识字,能操作机械线路,能进行简单的分工配合。脑子稍微灵活一点,对整个流水线能想的深入一些的,技能更熟练一
讲实话,我不太喜欢在文章里刻意强调一个阶级,但是在教育这里,谈教育是离不开谈阶级的。
阶级意味着社会位置,而教育,很多时候,从功利的角度来说,是为了抬升社会位置。
这个抬升的动作,在什么位置就必然对应着什么方法,中产阶级和现代教育的关系尤其如此。
现代教育的本质,是因为工业革命带来了巨大工作敞口,而相应的“人才”不够。当时的“人才”,就是把农民培养成能坐在流水线上的工人,能识字,能操作机械线路,能进行简单的分工配合。脑子稍微灵活一点,对整个流水线能想的深入一些的,技能更熟练一些的,就可以成为生产小组长,或者厂长什么的。
社会发展需要这样的人,所以教育就开始刻意的培养这样的人,中产阶级这个阶层的出现,就是工业化教育的产物。
有本书叫做《下流社会》,讲日本的,书里说日本曾经是没有中产阶级的,一直到19世纪50年代,日本还是一个由极少人数的上流阶层(不工作却能够维持富庶奢侈生活的地主、资本家等富人阶级)与人数众多的下流阶层(无论怎样辛勤劳动也摆脱不了贫困生活的穷人)所组成的等级化社会。
其实不止是日本,所有经历工业化的国家都是如此,教育,让一个人在一堆文盲中脱颖而出,听得懂指令,于是变成了工薪阶层,工薪阶层虽然并没有太多的个人财产,然而收入却年年增加,形成中产。这是英国、德国、日本,中国,各个社会,都百试不爽地让“下流阶层”上升到中产阶级的梯子。
这个梯子在中国至今仍然有用,但记住,它只是对下流阶层向中产跃升有用。
而中产(也就是曾经的下流阶级),想再往上跃升,就不管用了,或者说,作用就不那么大了。
但人嘛,总是有路径依赖的。所谓的路径依赖,就是你会下意识地延续曾经对自己有用的办法,不去想或者也想不出别的办法。
所以你看现在拼命鸡娃,刷题的,给孩子规划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一条龙路线的,都是靠学习一路改变生存地位的中产家庭父母。因为曾经好好学习上好大学,太管用了。最早的一批大学生有福利房、铁饭碗、包分配;第二批的大学生就算不包分配但在人才市场上也是个香馍馍。
时光流转到现在,普通大学生已经不好找工作了。家长能想到的唯一解就是:既然普通大学找工作不管用,那就985,211;985,211的名额又那么少,那就拼命的提前孩子学习的时间,增加孩子学习的密度。
而这,本质上就是一个陷阱。
大家看一下在上图中,四个球从各自的位置出发,从斜坡上滚下来,哪个球会最先滚到终点?
是黄色那个离目的地最近的球吗?
非也。
这四个球会同时到达终点。
中产阶级的教育焦虑以及各种抢跑,其实就是在重复这个过程,每个人都想变成那个黄色的球,以为离目的地近一点,再近一点,就能早点到达终点。
所以鸡娃,鸡的那叫一个热火朝天。大家拼命的想要在这个斜坡上尽量站位靠前一点,结果却不知道,在这个跑道上,你站的靠前不靠前啥用都没有。
这才是内卷化。
说起内卷,不得不澄清一个事实。
最早把“内卷”这个词引入中文世界的,是一位从海外回国的历史社会学家,叫黄宗智。黄宗智用内卷化来形容中国的小农经济劳动力过多,土地又有限,结果就是投入到土地中的人越多,平均每个人就越穷。
但其实他误读了“内卷”本来的含义。
“内卷”这个词,最早是美国人类学家亚历山大·戈登威泽(Alexander Goldenweiser)从艺术角度提出来的。他说下图这种装饰艺术,看起来相当复杂,特别精细,一看就知道花了很多功夫。
但这个复杂是一种单调的复杂。精细倒是精细,但是精细得没有太多意思。它就是几种模式不断地重复,没有什么创造力和多样性。
说白了就是没有什么价值,看着投入不少,但是就跟在斜坡上一样,拼老命的往前走,但其实不走在原地,也会同时落地。
你看像不像现在跟风式鸡娃?
看着家长和孩子都花了不少时间,灌输了比以前更多的知识,但是这些知识并没有转化成能力和创新力,就像肚子里灌了一堆水,看着肚子大了,挺强壮的,结果一去pk,歇菜了。
并不是说这个社会没机会了,而是说这些人都挤在同一跑道,试图凭借路径依赖,抢跑“没有意义、没有创造力、没有效率”的复杂性。
我一直说,不要把一个社会现象局限的理解为某个国家的特色,学会在历史的维度去思考去比较,就会有更加宏观的认识。
这种低水平的复杂消耗,并不只是在现在的中国。日本90年代经济腾飞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在吹日本的彩虹屁,什么东亚奇迹啊,全美学习榜样啊。
只有美国经济学家保罗·克鲁格曼,在1994年的时候在《外交杂志》上泼了一盆冷水,他说:
“ 亚洲的繁荣是高投入创造的数量增长,而非效率提升,建立于浮沙之上,迟早会幻灭。 ”
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克鲁格曼再次发文,称亚洲的增长“主要来自汗水,而非灵感。”
啊,多么痛苦的感悟。
前一代人换来了奇迹与财富,换来了从下流社会到中流社会的演进;后一代人延续路径依赖,却早已失去同等的价值,这才是真正的内卷化。
这是为什么在《减负就是让你孩子什么都不干?信了你就傻了》那篇文章里,我说大家都误读了减负,减负不是“减掉负担”,而是“减掉冗余负担”,减负不是不努力,而是为了更高效。
在这里必须强调一句,我之所以说内卷化只存在于中产阶级,因为中产阶级家长才给孩子加了过分的冗余、低效的负担。没达到中产阶级的家庭,还处在把孩子留守的状态,对于这些家庭,反而是应该适当辅导和关注下孩子学习的。
这就又呼应了文章开头,一个阶级一个方法,就跟一个病一种药方一样,别随便拿着别人的方子乱吃药。
那中产如何逃离这种低水平、无效率的复杂呢?
想知道答案,我们再来看看前面那个四球落地的数学题。
就四球落地,伽利略提出过一个著名的问题:
他问,当一个球从同一个高度的斜坡滚下来,什么样的坡滚得最快呢?
这简直是解决中产内卷化的终极拷问。大家都是中产,孩子基本都在同一个高度,怎样才能跑的快?
而且大神就是大神,早已洞悉真相,根本不说抢跑,他换了个问题,问的是哪个赛道快。
1696 年,瑞士数学家约翰·伯努利向全欧洲的数学家提出公开挑战,解决当年伽利略提出的问题。包括牛顿在内的几位大神解出了难题。如下图。
答案是反普通人直觉的。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两点之间,直线最快。”
最快的坡并不是直线那个坡,反而是中间那个红色的,看似走了些弯路的曲线。
这是一个具有时代意义的隐喻,当大家拼命都在追求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斜坡时,在这个直线斜坡上不停的抢跑,你有两个降维打击的组合拳。
第一,允许孩子犯点不那么致命的错误,有时候,走弯路是个好事,别急于给他安排一条看似最短的路线。
第二,从长计议,学着为新赛道做些准备。大家都拼奥数的时候,你娃没有奥数天分, 那就仔细观察他天分在哪,然后在那个点上加强突击。
不只是学习如此,在新经济那篇文章中,我说过,过去这十年,如果把新经济作为一个指数单独考察,它涨了整整7倍。
这意味着大量的人在抱怨内卷化煎熬与痛苦之时,有人在新的赛道上干的风声水起。
许多曾经的大佬过的并不好:
曾经的首富王健林已经快要掉出榜单了;
施华洛世奇全球削减门店数量;
小霸王面临破产;
还有很多曾经的时尚品牌,艾格,真维斯、GAP、 ESPRIT、拉夏贝尔都早已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中。
而新赛道这边,风声水起,随便举几个例子:
喜茶创始人中专毕业,公司估值160亿;
安克创新的创始人辞去硅谷高薪工作,回国开网店,身价超百亿;
再看看今年天猫双十一,357个细分类目第一,都是入驻天猫不到3年的新品牌,销量吊打很多国际大牌,像2015年才刚刚创立的速溶咖啡品牌“三顿半”,销量超越老牌速溶咖啡霸主雀巢,多么吓人:
《2019年生活服务业新职业人群报告》中,提到了许多曾经我们听都没听过的新职业:
密室剧本设计师、轰趴馆管家、电竞顾问、酒店收益管理师,非遗菜系传承人,线上餐厅装修师,外卖运营规划师,整屋设计师,STEM 创客指导师,整体造型师等等。
在普通大学生找不到工作的情况下,这些新职业人群的缺口不仅大,而且收入还高于平均值。
一半以上的新职业人群从业者,收入在5000元以上。而月收入超过10000元的从业者,比例能占到1/4。还有5%左右的从业者,收入达到了25000元以上。
这还仅仅是现在,未来孩子们长大后的二十年,可能我们早就无法想像那会他们的工作会是什么,需要解决什么样的问题。
而我们现在熟知的工作,甚至金饭碗,萎缩的比你想象还快。就像中国亦步亦趋学习的美国,在2007年-2016年,制造业萎缩了42%-65%;金融业里的一些细分领域,萎缩了43%-46%,比如曾经非常吃香的证券交易员少了43%,因为美国今天90%左右的交易都是机器完成的。
所以啊,就像我在之前的文里一直说的,阶级终究是要固化的,但并不是在现在的中国。
中产的内卷化并不只是发生在中国,美国、日本均如此。很多人对美国的情况有误解,这个我们改天也单独写一篇,大家可以把美国当成时光穿越机,因为中国在很多层面基本上在复制美国几十年前的情况,美国中产的现在就是我们几十年后的未来。
总而言之,跟风从众、进行低效化的努力和尝试,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是风险最小的,因为失败了,可以把责任归结于外部环境“不友好”,而不是自己的问题;
可是,反思自己的低效,尝试为未来做准备,反而是痛苦,甚至掉层皮的,因为它需要反惰性,需要不停的进化大视野和大眼界。
当你拥有视野和眼界的那一天,你会发现,大部分人追求的所谓安全,都是最不安全的。或者说,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一条完全安全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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