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士云崇明旧俗婚前礼俗

顾士云崇明区建设镇人，1952年出生。1970年应征入伍，1973年退伍同年任村党支委兼16队队长。1974年担任大队党支部书记，1977年12月参加首次高考，1978年5月入读上海师范学院政教系，1980年7月毕业后到建设中学任教。1985年1月担任学校党支部书记。1998年11月转任学校校长。2009年8月离任后担任崇明县教育局党建督导员。2012年退休后至2021年底，先后担任崇明区教育督导室责任督学和扬帆教育评估中心成人培训的专职督导员。现为崇明区文史研究会会员。©本文经授权后发表，转载请联系本公众号编辑授权（微信：anxinlu）。

崇明旧俗——婚前礼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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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士云｜崇明旧俗——拜佛

崇明人习惯上把介绍婚姻叫做“做瞒人”，把介绍婚姻的媒人叫做“瞒人”，把“做瞒人”行为叫做“话亲眷”，把为子女找对象叫做“寻亲眷、攀亲眷、话亲眷”，把决定联姻的两家人家叫做“攀亲作眷”……整个找对象过程都是用“亲眷”两字连着的。

按照中文的解释，“亲眷”这个词包含了亲和眷两层意思。一般来讲，父亲身辈头上的人叫“亲”，如伯伯、叔叔和姑妈等内亲；母亲身辈头上的人叫“眷”，如舅父和姨妈等外戚。“三亲六眷”的称谓中，三亲是指祖父母、父母和未成家的兄弟姊们；六眷是指外祖父母、舅父母、姨父母，伯（叔）父母、姑父母、已经成家的哥哥嫂嫂和弟弟弟媳及已经成家的姐姐姐夫和妺妹妹夫。当年参军、入党、提干时，“三亲六眷”都属于政审对象，都要逐一政审。由于父系的“亲”们，在婚嫁后接纳了外姓人，所以也就变成“眷”了。但日常生活中，“亲”和“眷”是不分的，两个字是连着用的。而在对妻子的称呼上，一般老百姓直呼为“女客”或“娘子”，而有学养的人则称为家眷、内眷或内人。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寻娘子”就是“寻亲眷”。“攀亲眷”，就是为当事者寻找眷属。俗话讲，有情人终成眷属，但这个眷属不是一蹴而就，一般都要经过以下几个繁琐的婚前礼俗。

一 访人家

访人家是定亲的前奏曲。如果瞒人介绍的对象住得近，这一步就可以免了。如果住得远，男女双方家长或至亲都要访人家，说白了就是实地调查。

访人家所调查的内容同主访人的关注点直接有关，不同的人其关注点也不同。有人看重人品，有人看重条件；有人看重文化，有人看重背景；有人看重前景，有人看重家产……因人而异，各取所需。有了解对方性格脾气或道德品行的，有了解对方家庭背景或周边影响的，有了解对方家庭收入或房屋状况的，有了解对方文化素质或职业能力的……细致的人家甚至会把祖宗三代的品行德性翻个遍。而眼光短浅的女家访人家人，往往只看男方房屋多不多？是草屋还是瓦屋？房屋质量好不好？房子大不大？房屋里的桁料木头粗不粗……而在所有的考量中，家里父母有没有正式工作、小伙子本人有没有正式工作则是最基本的考量。曾经流传的一句顺口溜，“一军二干三工人，宁死不嫁种田人”，就是对当年小姑娘择偶标准的真实描写。

访人家有明访和暗访两种，多数人为暗访。暗访时，访问者往往隐瞒身份，寻找各种借口进入本家。进门后，又往往东张西望、问东问西，警醒的主人家有时也会意料到这是访人家人。

访人家就是实地调查，其最终结果能成为定亲与否的重要依据。

二

看人

看人就是男女双方的第一次见面。瞒人拉郎配地为两个年轻人作媒后，男女双方都比较关心对方长得啥模样，大家都期待着早点见个面。从审美的角度看，女人喜欢男人有阳刚之美、有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气魄，这样就有安全感和依靠感；男人喜欢女人的柔情似水、小鸟依人，这样就有温柔感和可爱感。总之，各人按照自己的喜好取人。有以面容定夺的，有以体格定夺的，有以气质定夺的……各人的标准都不同。学大寨年代，大家挣工分吃饭，队里评工记分定格为男十分、女八分，而有些人高马大的女人能挣男人工分，这样体格强健力气大也就成了有些人家婚配中的首选条件。而有些男子因遗传因素所致，祖代个子比较矮，这些人家婚配时，也会选人高马大的姑娘作配偶，以改变遗传基因。

看人时，双方约定在一个不为人注意的街梢路口，悄悄接头，行为较为诡秘。因属于开始阶段，八字还没有一个撇，就怕有人张扬、有人触壁脚（挑拨离间）、有人揣（替）扁担头（以条件为诱耳抢着提亲）。看人时，男女双方一般都是由母亲陪着的。但有些人家女方会让姐姐陪妹妹或让妹妹陪姐姐，相互好作点参考。姐妹结伴看人，无形中给男方带来了两个选择对象。一石两鸟是不可能的，但其中长相好的姐姐或妹妹就成了首选者。坊间就有过妹妹陪姐姐看人结果妹妹被看中，或姐姐陪妹妹看人结果姐姐被看中的例子。由于男方条件好，女方也只好任由男方调转枪头。还有更离奇的是，介绍人陪女方看人结果介绍人被看中的，不仅未婚的介绍人被看中，已婚的介绍人也有被看中的可能。坊间曾发生过有夫之妇替人介绍，结果双方都禁不住郎才女貌的吸引力，由此而改弦易辙，远走高飞。在男方的看人中，也有由父亲陪儿子看人的。坊间曾有一位父亲因陪儿子看人，结果被队里人调侃了。在崇明话中，“弄”字的使用频率比较高，例如帮儿子寻娘子，在口头语表述时往往会讲成帮儿子“弄一个娘子”或“弄一个媳妇”。队里有好事者据此调侃：“你倒蛮结棍的，居然会亲自出马去帮尔特儿子弄媳妇。”也有人调侃：“儿子看人，关尔卵事，尔也轧了头批头里掮结牢子不放。”此事后来竟然成了队里人无聊之际插科打诨的谈笑资料。

三 定亲（定剪或定鉴）

瞒人作介绍的过程叫“话亲眷”，而一旦双方中意就要定亲。旧时规矩重，“定亲眷”要有三媒六证。三媒者，男方媒人、女方媒人和中间牵线媒人。六证者，定亲时要在天地桌上放上斗、尺、秤、剪刀、镜子、算盘等六样吉祥物为证。到后来，瞒人由三个简化为两个直接简化为一个。这种情况下，就变成一个瞒人两头牵线了。俗话说，一家瞒人不吃两家茶。因一个瞒人两头牵线，说话容易颠来倒去，真实情况瞒瞒囥囥（崇明话中的藏藏掩掩的意思），人为夸大优点和掩盖缺点，不说真相。这样，瞒人（媒人）真的变成瞒人（隐瞒）了。我从部队退伍那阵，邻里中有个女的要把她表妹介绍给我，我回答说相互间慢慢了解后再定。谁知那人跟我说，你愿意的话就定下来，不然人家要拨到城桥乡去了。我心想，谈朋友又不是买卖货色，你何必那么着急？因此，我把那件事直接回掉了。事后我才知道，那个女的肚子里已经怀了别人的孩子，急于要找只替罪羊帮她把胎打掉。我暗暗庆幸，不然吃了二锅头、当了洋憃头，自己还稀里糊涂。所以，一个瞒人两头跑时，往往会偏向一面，他们会把开吊车说成开汽车、把合同工说成正式工、把小学文化说成中学文化……两面打埋伏。职业的瞒人，说成婚事之后还要两边收佣金，为了促成婚姻，瞒人说假话、藏真话、帮一边的做法是惯用的。

“定亲眷”原先是有仪式的，男方要向女方下聘书。解放后至八十年代前，就简化为定剪了，即男、女双方在瞒人的见证下，去县城走逛商店买衣料作为定剪。定剪时，一般买一斤绒线、一段布料，有时还买个包之类的小礼物。所以，崇明农村习惯把定亲眷叫做定剪。定是定情，剪是剪定，定和剪都有定夺的意思。

定剪后，男女双方都不能脚踏两头船了、都不能再接受其他人的介绍了。但也有个别品行不良者，脚踏两头船，谈三角恋爱。这种做法一旦暴露，有时会遭到两边同时反对，结果弄得驼子一跤跌勒埂岸上——两头不着实。

按理说，定亲后，这个亲事就板板钉钉了，不会再有什么瓜葛了。但仍然不可靠，这种变卦有时是女方的突然起意、有时是男方言行不当。我曾亲眼见到过，一个小伙子在瞒人陪伴下去南门定剪，完了去海岛饭店吃中饭。男方点好一桌后菜后，女方还不来。男方在苦苦等待之后，也忿然而走，一桌菜硬是被旁边桌子上的人分享了。同样，我村里有个青年，六十年代末去南门定剪。当年他家条件好，有七路头瓦房，有脚踏车。去南门剪好料作，吃饭逛街后送女方回家。女方家住谢家镇，家里只有母女两人，准丈母娘客气地留毛脚女婿吃夜饭。不料天气突变，大雨倾盆，他只好在女家过夜。当年崇明农村，一房一灶的人家居多，房里除一张大床外，还打一张小床。大床边有踏板，踏板上放一只马桶，这是女性专用的方便工具。当晚母女俩睡大床，他睡小床。半夜里他尿急起身，黑灯瞎火的，又是大雨，不好出门。情急之下，他就走上踏板动用了马桶。如他当时坐着方便的话，声响不会大，比较文雅。偏偏这个家伙昂首挺胸、雄风十足地在丈母娘头边站着撒了一泡尿。不想，这泡尿惊醒了丈母娘，她闻着马桶里的臭味，听着咚咚咚的尿声，看着抖抖动的熊样，一股无名怒火直上心头。第二天，母女俩一合计，决定把这门婚事断了。可怜这个青年，花了一百多元定剪费，最后因一泡尿把老婆撒到了东洋大海。后来队里的好事者编了个调侃的顺口溜：“尔么登勒踏板头浪卵毛抖抖个说书（撒尿），叫尔特丈母娘么睏勒边头臭气哄哄个听书（尿），这门亲事再不断脱么要等到几时？”当事者只好苦笑着自认倒霉。

定亲后，等于双方签定了婚约，其后就开始喜糖喜糕的发放。喜糖喜糕都由男方负责购买，女方发的喜糖喜糕根据约定的数量由瞒人送去。后来简化为定亲时直接买，然后由毛脚女婿直接送去。毛脚女婿送去时，有的人直接叫爹叫娘地称呼丈人丈母，有的人比较保守仍叫伯伯妈妈（崇明话称母亲叫姆妈，称与母亲同辈的女性长辈叫妈妈）。也有个别的人直接叫丈人丈母，不知是楞头青还是调皮鬼？因丈人丈母这个称呼历来是背后叫的。

男女定亲发糖，等于向亲友邻里宣布婚约已签定，男女双方原先的暗恋者只能歇手，而男女双方也不能再这山望着那山高了。只有个别人品差、胆子大、不要脸面的人才会铤而走险、暗渡陈仓。

四 定亲酒

（男方请媳妇与女方请女婿）

定亲发糖是对男女婚约的公开宣布，而定亲酒则是让男女双方同对方的亲眷长辈直接见面。这是第一次见面，礼节上非常慎重。男方的三亲六眷和其他的长辈要向毛脚媳妇穿一支见面钿，女方则回上适当的礼品。同样，女方的三亲六眷和其他长辈与毛脚女婿也会有同样的礼尚往来。双方长辈穿给新亲眷的见面钿（也有称压岁钿的）一般为二、三元，客气的为五、六元。而毛脚女婿和毛脚媳妇的回礼大多用包装的红糖或枣子。

毛脚女婿或毛脚媳妇第一次去对方家里拜会各路亲友，需要谨言慎行，不能有任何出格的行为。不要以为正式请了，这件婚事就不会逆变了。事实上，这种宴请也有点像考察，任何鲁莽和傻冒的言行都会导致刚刚启航的婚姻小船仍有被风浪掀翻的可能。因为，对新亲眷的评价往往会直接影响到双方父母对新媳妇或新女婿的认可。个别吃相难看、言行戆态百出的人，常常被冠以乌女婿或乌媳妇的称号。有些条件好而又比较讲究的人家，到这时也会不惜经济损失而采取断然措施。

五 送望亲团圆

（望女婿或望媳妇）

定亲、和亲后，婚约双方还要经过漫长的等待。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前，农村人家由于收入低，子女结婚，都需要一段较长的准备时间。有的因上边的哥哥、姐姐还未成婚，只能依次等待，不能随意超越。好多家庭为子女办婚事都是拔萝卜吃萝卜——吃一段揩一段的，用当时的农家话讲：芦叶船要逐只放。男女青年在待婚期间，如果上肩有哥哥姐姐结婚，也会被邀请参加婚礼。不仅如此，还会收到一份望女婿或望媳妇团圆。望亲眷团圆用糯米粉为主做成，个头比鸡蛋还要壮实。一般送双数，装在两只新小篮里，外加两包蘸团圆用的白糖，由瞒人负责送到对方家里。男女双方家里在收到望亲眷团圆后，都会重新改制，搓成小团圆，煮熟后在近亲和邻里中分享。

男方或女方家里举婚事时，通常都会邀请毛脚女婿或毛脚媳妇吃喜酒，只有那些临时起意变卦的人家才会故意不邀请。上世纪七十年代前，无论男方或女方，办喜酒时只邀请新亲眷本人，后来才发展到把新亲家也一起请了。在子女多、家庭经济都比较困难的年代，亲家关系都是平平而过。到了独生子女年代，同船合一命的亲家关系才超越兄弟姐妹关系。

六 送吉礼

望亲团圆的发送，意味着男女双方家长对儿女完婚的殷切期待。但真要进入正式婚庆，还要履行最后一个礼俗——送吉礼。

“送吉礼”就是送聘礼，古时还有下礼书的习俗。因送聘礼都放在重大节庆期间进行，且缔结婚姻本是喜庆之事，所以就叫成“送吉礼”了。“吉礼”中包含了礼物和礼金。礼物随季节而定，新春季节送的“吉礼”，都附有糕和糖等礼物。而端午节和中秋节送的“吉礼”，礼物分别以粽子和月饼为主。端午节的“吉礼粽子”，是非常精巧的工艺食品，具有浓浓的农家特色。四寸来长的长粽子，又名“尖头粽子”，放在桌子上，俨然就像是一座小宝塔，精美绝伦，与现在市场上流行的嘉兴粽子，在工艺上不可同日而语。用长粽子作为吉礼，寓意了长长久久总（粽）有情的美好祝愿。满满的两小篮粽子，由瞒人负责送到女方家里。“吉礼”的礼金是用红纸包着的，一般都用崭新的伍块头或十块头装起来。上世纪七十年代前，礼金数额大多在一百元左右，送一百二十元的算客气的，最客气的也就是一百六十元。不过，当年一家落门辛苦劳作一年，年终分红一般也只一、二百元，收入好的队里才有三、四百元。送一百多元“吉礼”，绝对是个大数目。不像现在，家庭收入高了，“吉礼”的礼金攀升到了十万元、几十万元，甚至上百万元。民间“吉礼”金额从一百多元跳到几十万元，时间跨度上经过了五、六十年，但期间人民生活的变化何异于天翻地覆？“送吉礼”的礼金数目足以见证了人民生活的巨大变化。

送吉礼时，瞒人还把男方父母定的意向婚期通报给女方父母，由他们挑选决定。上世纪六十年代前，乡下婚礼都放在春节期间举行。后来，才逐渐有人家放在五一节或国庆节办婚礼的。不像现在，一年四季都婚礼不断。婚期一经女方父母确定，就重阳一定初九了，绝对没有任何更改的理由了。当然也有例外，有时男方父母因患重病，民间有“冲喜”的旧俗而提前结婚；有时男女双方家里突然发生大丧，按照旧俗，一个宅上的堂屋里当年办了白事，红事必须隔年举行，这样就会导致婚期延期，因而就提前草草举办婚礼，民间将此称为“拔亲”。

“吉礼”一送，婚前的各种礼俗暂告结束，男女双方翘首以盼的洞房花烛夜已经指日可待了。

在崇明旧俗中，婚前礼俗比较繁琐复杂。人们一旦走上婚恋之路，就必须循着这些规矩，小心谨慎地加以应对。但这些严谨的规矩也告诉了人们一个道理：婚姻是人的终身大事，必须谨言慎行，来不得半点的虚情假意、随心所欲和草率鲁莽。只有真诚以对，才能为婚姻的美满幸福打下坚实的基础。

心语编委会

主 编：陆安心

副主编：施炳刚

编 辑：沈雯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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