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初恋的故事「故事和初恋那场错误的恋爱让她婚后3年无子42岁孑然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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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午后的阳光,落在墙体一角。云秋调小灶上的火,走回院子里去。她已经算不清这栋房子的年份了,就是知道传过好几代人。她和母亲也没有翻新过,保留着原貌,一砖一瓦都是她小时候的样子。
“阿妈,药快好了。您睡着了吗?”她半蹲着轻声问,怕打扰母亲睡觉。
老人嘴角带笑,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和睡着是一样的状态,云秋心里却充满了不安。眉头突突跳着,手指放在她的鼻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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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午后的阳光,落在墙体一角。云秋调小灶上的火,走回院子里去。她已经算不清这栋房子的年份了,就是知道传过好几代人。她和母亲也没有翻新过,保留着原貌,一砖一瓦都是她小时候的样子。
“阿妈,药快好了。您睡着了吗?”她半蹲着轻声问,怕打扰母亲睡觉。
老人嘴角带笑,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和睡着是一样的状态,云秋心里却充满了不安。眉头突突跳着,手指放在她的鼻尖,什么都没有。没有气息,没有温度。
泪眼模糊里,云秋看到一树灿烂的杜鹃。如今杜鹃开得正好,和她相依为命的女人却枯萎了。
眼泪成了垂直线,沿着脸颊砸在地面。她仿佛又看见那天的沙尘暴,黄土飘进阳台,被一滩鲜血染红,鲜活的生命从体内流失。那种痛,是被剜去一个心房的痛。
执起母亲的手,贴在脸边,像极了她接自己回家那日的情绪。所有的不舍、懊悔,都在轻柔的抚摸里。
头顶的天很蓝,牵牛花的藤蔓绕了一圈又一圈。她的呼吸变得急促,站起来想要找个支撑点,但没站稳,踉跄了一下。
“您怎么说走就走呢?”她喃喃自语。告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人就醒不来了。
屋里的小花猫这时走到脚边,用头蹭蹭她的裤腿,柔柔地叫了几声。“球球,你是在安慰我吗?”
“喵—喵—喵”,仍是低低的叫声。她蹲下来,顺顺猫毛,悲伤地说:“我只剩你了。”
她替母亲梳理好额前的白发,在恍惚间变成大人。其实她也老了,只是母亲还在时,能一直是她的孩子。
日子是什么?日子是明日复明日。明日以后,她的母亲就是一堆骨灰了。
一想到这里,她心里刚停下的雨,又哇啦哇啦的下起来。死别总比生离要沉重得多。
丧事是她独自操办完的,捧着母亲的遗照和灵牌回家时,云秋遇到多年未见的前夫。
“云秋,听说岳母过世了,我来看看。”他双手交握着,透露出一丝丝的紧张。
云秋打开门,用特别淡的语气说:“你家里人没意见吗?我们都离婚十几年了,如今你的岳母另有其人。”
初回南方,她夜夜都做噩梦。母亲和她说:“云秋,缘分强求不来。你放过自己吧。”
她看着母亲日渐变白的双鬓,心火突然就熄灭了,“我知道了。您别担心,会好的。”
云秋是安慰自己,也是安慰母亲。于是,她开始工作,开始认真生活,李茂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他符合所有成为丈夫的条件,耐心、勤奋、体贴。
在穷追猛打下,云秋和他结了婚。结婚三年,李家都没添孙子,街坊便传云秋是不能下蛋的母鸡。
李茂的老母亲也哭闹着让他放弃这段婚姻,几代单传的家庭,无后是天大的罪。
云秋了解他的难,便主动提出离婚,“别为难了。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老人的想法也要尊重。况且,你也是喜欢孩子的吧。”
他们外出,李茂眼睛总盯着街上的孩子。她看在眼里,可无能为力。回来那日起,她就决定孤独终老了。
这世道,哪个家庭会愿意接受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云秋搬回家和母亲住,反而觉得心头大石落下了。
她逼迫自己不去想与那男人有关的一切,不去想那个未成形的孩子。今日看见李茂,却想起了陈年旧事。
李茂并没有被云秋的冷淡吓退,他抱着一束白菊,看着她眼睛说:“他们都知道我要来。我就是来看看你。”
他的话语间还带着情意。云秋是他心头的那颗朱砂痣,想忘也忘不掉。但是凡尘俗世,人总要向现实低下头。
云秋摆好灵牌和遗照,给母亲上了一炷香。李茂见她不再抗拒,便把花放下来,向灵牌鞠躬。
云秋有满腔的悲伤要排解,就躺在那张母亲喜欢的竹椅,身躯摇啊摇,好像还能看见她每日午后在这里打盹的场景。
“云秋,他…有来找过你吗?”结婚前,她便提过秦馥这个人,婚姻需要坦诚,云秋也不会瞒着。那个男人她恨着也爱着,所以李茂会好奇这个男人是否有来过。
“没有。李茂…”
“嗯?”
“多谢你。”
云秋向他鞠躬,把这些年的谢意都放进这个鞠躬里。她没怪过李茂,反倒是感激他曾经对自己的照顾。
李茂的喉咙酸涩,仿佛刚吃了一个没熟的酸梅。这一声“多谢”,是与他划清界限,让他别越轨。
她看出了自己的意图,这让他觉得羞耻,也觉得兴奋。云秋是他这辈子最喜欢的女人,沉寂十几年,得知她母亲去世,鬼迷心窍想再争取她。
“回去吧。我要休息了。”云秋看到他眼里的那点火星,迅速给他掐灭。
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与一段遗憾而终的婚姻,云秋终究没能看懂男人。这两段关系里,她只知道秦馥爱风月,李茂求平淡。
“你照顾好自己。”一盆冰水浇下,李茂也再不自讨没趣。她冷漠的表情,让他突然惊醒。
云秋没去看他,转身进里屋,“出去帮我把门关上。”李茂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把安静留给她。
和初恋那场错误的恋爱,让她婚后3年无子,42岁孑然一身。
2
躺在母亲的床上,疲惫让她睡过去,可混乱的梦也没有放过她。脑海里有很多声音交织,记忆回到那个改变人生的长夜。
“啪”的一声,巴掌刮过男人的脸。沉睡的云秋被这响声吵醒,睁开眼呆呆听秦馥与母亲的对话。
她委屈又安心,那个从小就替她遮风挡雨的母亲来了。云秋很想问她怎么来的,睡一觉她竟然就出现在自己身边了。
南与北的距离,没有她想象的远。那场沙尘暴应该结束了,秦馥的酒局也一样。
母亲充满愤恨的声音在病房中尤为清晰,“你要是负不了责任,就别让她怀孕。这婚还没结,你有你的自由,但是孩子是无辜的,你这样算什么男人?”
“我…”
“别说了,我会把她带回家。云秋本事小,配不上你。”
“给我一次机会…”
“你好自为之吧。云秋有我照顾。”
云秋听完这些话,把脸埋进枕头呜咽。身体空了一块,却被母亲填补完整。
“哭什么?你现在是坐小月子,哭对身体不好。”陈英眼是红的,她用命拉扯大的女儿,凭什么被人如此糟蹋?
原以为秦馥彬彬有礼,是个能托付的男人,料不到酒局里的风月仍是逃不过。她和丈夫相敬如宾直至到他去世,感情都是干干净净的,眼里揉不得沙子。
“妈……”云秋抽泣不停,抬头看陈英,泪眼中有久违的依赖,“我想回家。”
人性都存在共通点,受伤就会找安全港。云秋的港湾,是南方那个有陈英的家。
义无反顾来北方,她把秦馥看作归宿,而他让自己吃下了毒砒霜。她失去的,秦馥后半生都还不了。
“别哭了,我带你回家。”微小的哽咽声,陈英没让她听见。
手带着厚茧子,掌心贴在满是泪的脸,一下一下地抚摸。云秋的心就如有万千蚂蚁爬过,是痛也是痒,眼泪没停,落得和倾盆大雨一样。
她张着嘴,想对母亲说几句话,还未说出口,梦戛然而止。窗外的天色还没有暗,摸摸自己的脸,一片冰凉。
好久没做过那样完整的梦了,云秋把那段记忆都压制在最深处。母亲的离去,唤起她沉睡的记忆。
秦馥现在在哪里?秦馥现在是否有新的爱人?她茫茫然,不敢再往下想。
心是绞着痛的,时间并没有让她忘记这个人,他已刻进骨肉里。她无奈低叹,决定起来洗把脸。
街道静悄悄,这个区已经没有什么年轻人住。她收拾好自己,带着球球出门。那条河秋季是搁浅的,水特别少。
她又想起小时候的雨季,母亲叮嘱她别靠近那条河的场景,心变得更难受了。你看,回忆就是如此不堪一击。
心事重重的她走得不快,球球乖巧地走在一旁,有时会用脸蹭她。
球球陪伴她八年了,一只猫的寿命有多长?岁月总是转瞬即逝,她忽然释怀,人是无法战胜自然规律的。
“云秋,”这个声音,曾是她的幸福,后来变成了灾难,“好久不见。”
秦馥一直不敢上门,每日出来散步碰运气,看能否遇见她。命运巧合而讽刺,他们竟然又在这条街上相遇。
云秋僵住,那些爱恨情仇早决定烂在肚子里,但偏偏再遇到他。
“好久不见。”她艰难地挤出笑容,有点不知所措。电影才会演的一幕,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秦馥手里有根绳子,她歪头看,一只黄狗呆呆盯着她。人一旦变老,就会渴求陪伴,所以会把情感寄托在猫与狗身上。
云秋还是那身黑衣,耳边别着白菊。她出门前专门别上的,这样可以令她觉得母亲还在自己的身边。
秦馥盯着她的白菊,有些诧异,“您母亲?”
云秋眼里生出雾,深呼吸几下,“嗯,我先走了。”
她不愿和秦馥聊这个话题。云秋记得在医院母亲说的话,“云秋,一辈子太长了。秦馥只能是一阵强风,他把你刮倒了,你的根在中间断了,重新长出来不容易。但是你得长啊,不然活不了。”
那么多年被母亲用陪伴灌溉,她的根是长好了,可新的枝叶没有长。云秋见不到秦馥,人是平静的,一见着他就会想起沙尘暴的黄土,无法看清眼前的方向。
秦馥心急,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臂,不想让云秋走。“我们聊聊可以吗?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云秋不挣脱,也不转身,背对他说:“秦馥,我想一个人静静。以后再说吧。”
他该知道的,这个女人从和自己生活起,就是这种性格。当年是他年轻气盛,迷恋名利场,犯下不可弥补的错。二十年没回来,不是忘记她,而是无法面对她。
大手一点点松开,球球不耐烦地叫着,似乎在催促云秋快走。秦馥低头看了一会自己的手,与衣料摩擦产生的热,灼烧着他的心。
人走远了,她比年轻时更瘦,背影羸弱得令他心尖发痛。秦馥以前骄傲自大,把自己当作绿洲,云秋是那片沙漠。
云秋需要依附秦馥而活,这个认知让他失去初心。他的悔恨来得很早,只是没有留住她。
在黄土飞扬的季节,他也会梦到云秋失去血色的脸,还有那个来不到人世的孩子。云秋原谅他了吗?他宁愿云秋还恨,有恨才有爱。
走到街尾,云秋停下来,扶墙大口喘气。眼泪流了一路,她为很多东西而哭,为秦馥,为母亲,为自己,为孩子。
这一生她的幸福过于短暂,刚进入这个模式没多久,就被风沙掩盖。若是要为云秋的心去青苔,大概需要十年的阳光,不间断地照,才能清理干净。
秋风瑟瑟,她的胃在翻滚,痛得弯下腰。药在家里,脚像是踩在棉花上,空飘飘的。
“喵—喵—喵”,是球球在叫。猫咪和人类应该有一个通道,否则怎会感知到人类的难过?
云秋分明从它的眼睛里,看到了安慰,它在和自己说:“别难过,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自然规律循环往复,唯独感情与生命不长久。她抹几下眼泪,逼迫自己忘记秦馥与李茂带来的恐慌。
3
深秋带着露水与浓雾到来,李茂和秦馥都是昙花一现式的,那日之后就没有再出现过。
邻居路过会进来和她讲几句话,还想给她做媒,“云秋,你要为自己打算,现在才四十多岁,找个条件差不多的不难。我这里有个离婚想再娶个媳妇的,要见见吗?”
“不用了,我妈才过世一个月,没这个心思。谢谢您。”老人心善,是真为云秋考虑的,可她那么多年就用心爱过秦馥,对李茂也只是感激。
她有这个心的话,和李茂离婚后便应该打算了。云秋认为与情字有关的一切都苦,一个人过更自在。
“你这性格真是和你妈一个样。女人活着要服软,性格太硬男人不喜欢。”老人不死心,还是继续劝。
云秋听了只笑,不再答话。她曾经要多柔软有多柔软,还为秦馥背井离乡,可那个下场是她这辈子都不想提的痛。
“你别倔了,一个人可不好过,没人照顾呢……”
她无动于衷,老人摇着头走了。今日她没去店里,脑袋重得和铅球一样,想着在院子里坐一会。
邻居刚走不久,大门便传来敲门声。“推一下,门没锁。”云秋气息不稳地说,浑身发着冷。
眼睛干涩,她连睁开眼看是谁的兴趣都没有。秦馥进门看见蜷缩在竹椅的云秋,眼前晃过那个缩在病床一角的女人。
他的心噗噗跳,不是心动,也不是兴奋,是疼痛加快了跳动的频率。秦馥再见到她,才知道自己伤她有多深。
那时任凭他跪,任凭他父母求情,都挽不回她。这二十年,云秋和他互换了角色。他变成贫瘠的沙漠,云秋成了那片绿洲。
人活着,总是在因果轮回里。为了惩罚自己,秦馥没成家。他变成了一个清心寡欲的男人,在单位里职位越来越高,却没有女人入他眼。
父母急得团团转,秦馥淡然自若地回:“如果那个人不是云秋,我就不结婚了。”
他在和自己较劲,这一切远在南方的云秋是不会知晓的。别扭又傲气,他那么多年也是没变。
慢慢的,他的身躯的阴影挡住了日光。云秋像是有感应一般,睁开了眼,“你怎么来了?”
秦馥的手径直放到她额头,叹了一口气,“你发烧了。”
“和你无关。”所有的细胞都醒了,叫嚣着要抗拒,但她又喜欢他的肌肤与自己相碰。
人太矛盾了,爱情也是。云秋有几十秒钟是以为自己在做梦,她骗不了自己。秦馥是她这辈子最爱的男人。
她在最美好的年华遇到他。他的谈吐,他的英姿,他的笑容,在爱得最浓烈的时候,睁眼闭眼都是这一切。
她怎么可能忘掉?这是到死都要带着走的记忆。云秋此时很想哭,根本无法抑制住自己。
他为什么要回来呢?老死不相往来多好,让他们的伤痛都留在那场沙尘暴里。
“你还是没变。我去给你弄个湿毛巾,家里有药吗?”
“没有。你回去吧,别管我。”
云秋赶他,她必须这么做。否则秦馥有那么一点好,她都会用来抵消那些恨。
这么原谅他,那个孩子在天上会怪她的。每每想起这孩子,都像是掉进冰窟里,被冻得灵魂僵硬。
秦馥没听,自己进屋去找毛巾,用水打湿,拧好放在她额头。他不说话,默默的做着这些事。
以前他也是这么照顾云秋的,把她宠得像个孩子。只是后来饭局酒局多了,风花雪月多了,难免冷落了她。
“你等等,我去买退烧药。”他看出云秋不想去医院的意图,她到底还是没从那个阴影里走出来。
嘴唇被他咬痛,秦馥悔不当初。二十年前就应该追回来的,他那些骄傲,怎么比得上蹉跎掉的岁月呢?
风吹落叶,不小心踩到,发出沙沙响。云秋痛苦地呼气,却听见了或重或轻的脚步声,她在判断哪个脚步声是秦馥的。
太久没发烧,她什么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躺着。秦馥是小跑着往返的,他怕云秋难受。
如此凉的天气,他渗出一身薄汗。这日他的灵魂活了,见到她才有这种感觉。后来有很多女人主动靠近他,风情万种与小家碧玉都不缺,可她们全不是云秋。
等到风景看透,才知旧人好。经历了二十年的荒凉,秦馥如梦初醒。
“秋儿,秋儿,醒醒,把药吃了…”他重新烧了一遍水,用凉水兑好,把药放手里,如当初那样照顾她。
云秋眼皮太重,挣扎了好久才醒。她听见了,秦馥在叫她秋儿,这个称呼是热恋时他每日挂在嘴边的。他真是妖魔鬼怪,一次次扰乱她,出现在她的梦里,还在她生病时出现。
她哇哇大哭,根本就忘了自己是个四十二的人。母亲离世的恐慌,孤独的恐慌,仿佛都要哭出来。
情绪有临界点,一旦爆发就是极致的宣泄。云秋控制不住,就当她是个孩子吧,她不想再扛着了。
她一哭,秦馥也慌了。云秋是克制的人,偶有的娇俏让他惊喜,却没见她这样哭。
他放下水与药,慌乱中用衣袖给她抹眼泪。“别哭了,你还在发烧,秋儿…”
云秋仍是不依不挠哭着,哭了很久才停下,沉默地吞下退烧药。喉咙被水滋润过,终于不再是沙哑的干。
院子里的落叶,被风带到他们的脚边。秦馥捡起一片,满目深情地说:“我知道你难受,我何尝不是呢?想回来的时候,你和别人结婚了,后面再也不敢问你的消息。或许是我伤你太深了……”
“秦馥,别说。你不要说…”缓过神来,云秋想捂住他的嘴巴。她不能听这些话,听了不仅会心软,更会心痛。
空气凝结住一般,他们望向对方的眼里,从眼球直通心房。一个是悔恨,一个是犹豫,还有痛,被针刺的痛。
这一刻,秦馥走进了云秋的世界,云秋也走进秦馥的世界。他们好像是互换了身体,她懂他的悔,他知她的殇。
可是,再怎么理解,也无法改变既发生的一切。没有人可以把走过的路再走一遍,人生也无法重来一次。
4
天色渐晚,一日过得像一瞬间。云秋发泄过便冷静了,恢复那副冷清的样子。而对面的男人,挂着泪痕。
她愣住,秦馥在她眼里是骄傲到自负的男人,不会轻易落泪。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秦馥,你哭了。”云秋退烧了,精神比先前要好。她别开眼,不忍看他的眼泪。
袖子还沾着云秋先前的泪,他用来擦擦自己的,“秋儿,是我错了…”
人不会什么时候都是清醒的。不清醒时犯下的错,代价太大了。秦馥想忏悔,云秋却用行动告诉他:太晚了。
“今日,多谢你。”看,云秋清醒了就绝情。多情的人总是会受伤,她怕了,所以宁愿绝情一些。
秦馥五脏六腑都在痛,她客气道谢,就是不愿再和自己扯上关系。云秋对李茂如此,对秦馥也如此。
向他们道谢,和他们讲礼貌,就能把他们的念想都断掉。活到现在,情与爱并非必需品。
云秋更想觅得一份清净,过完剩下的年月,然后在一个秋天的午后死去。
“我不想听你道谢,你知道的……”秦馥慌慌张张伸出手,想拉住她,又不知道用什么立场。
“秦馥,给我熬碗粥吧。”或许是担心他情绪起伏大,云秋转移了话题。他不想听,不说也罢。
坠落到谷底的心,立即重见光明。秦馥换上笑容,眼角纹折成一条线。云秋看到清晰的纹路,有点儿感慨,他也老了。
秦馥年轻时不喜欢下厨,云秋生病才能吃到他亲手熬的粥。白米被熬烂,黏稠的粥水浮着胶,当它与舌尖相遇,就能把一颗冰冷的心热起来。
到今天还会如此吗?云秋没有答案,强迫自己封锁了太多与他有关的记忆,就是为了不要被一地渣滓淹没。
晚霞把整个天空染红,云秋看到火烧云,人柔和了很多,抚摸着趴在地板的球球,小声说:“明天又是个好天,人活着,可真奇怪……”
她趁着秦馥占用自家厨房的功夫,把他们今日的情况捋清。秦馥是来求和的,但她没有这份心了。
云秋在鬼门关走过,也送走了自己的母亲。回头一望,世间能让她留恋的所剩无几。
秦馥算一个,可他们逐渐老去,有些没得到过的陪伴,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浓香味从屋内飘来,云秋的心松了,不再绷得紧紧的。先这样吧,活在这一分一秒里,往后会如何,往后再说。
秦馥在熬粥的过程中,回忆起与云秋住一起的日子。他无比懊恼,要是他们能走到最后,孩子也到上大学的年纪了。
无常,才是人生的常态。果然是一步都不能错,错了一步就只能后悔一生。
冒着热气的粥在这深秋成了最好的晚餐,秦馥给她吹过才端出来的。他像是照顾一个小女孩,面面俱到。
云秋倒是冷静,即使看着他,也没从能让他看到什么。他想要的感动与缠绵都没有,眼睛平静得如一滩死水。
“你不饿?”她小口的吃着,把食物的香气卷进喉咙,心里更加畅快。
“你吃吧。我回去吃。”他立着,像一棵松树,云秋往日很爱他这个站姿。
“退下来了?”她再努力屏蔽他的消息,也抵不住他光芒万丈。报刊与电视,总是会出现他的身影。
陈英看到会把这些信息藏起来,云秋是一块不变通的石头,“你也别念着了,他坐到这个位置,要什么女人没有?”
看似是贬低云秋,实则是看不上秦馥。男人心不定,位高权重也入不了陈英的眼。
婚姻关系是尊重与忠诚,做不到这点的男人,不值得云秋惦记。如此一想,陈英可真好啊,遗憾的是人死不能复生。
秦馥带着惊讶看她,她说话的语气,就像是老夫老妻。他眼眶再次被朦胧的雾气罩住,“嗯,把位置让给年轻人。没什么好的,日日都是阿谀奉承。”
她笑得轻,咽下碗里的最后一口粥,“你很适合做这个。怎么就没想过成个家呢?”
“我试过,但是不行。一想到和不是你的女人过完余生,我就慌得像世界末日。”秦馥苦笑,云秋是他最满意的伴侣。
这一生,能满足生理欲望的人很多,能给自己爱的人也多,就是难遇到了解自己的人。
云秋多了解他啊。他要仕途,她陪他背井离乡;他要孩子,她能接受未婚先孕;他要笼络人心,她能忍受难闻的烟酒,甚至是逢场作戏。
这样的爱,四十二岁的云秋想起,会觉得可笑。她为一个男人,灵魂都快要埋到土里了,最终还是被伤得体无完肤。
不想去探究秦馥是否和风月场的女人发生过关系,也不想去问他路铺得怎样。她的愿望很小,只要一个家。一张小圆桌,三四道家常菜,孩子来了,便每日弄孩子。
如此小的追求,终是一场幻灭。在交谈中,她想起不少往事。皆是快乐的过往,那个小小的房子里,憧憬与未来都有。
“你何必呢?错过便是错过。秦馥,让我原谅你,我现在说不出这样的话。”她忠于自己,那次意外让她这辈子都无法成为母亲,云秋不是圣母,消化了二十年仍然痛。
“那就恨着吧。”秦馥不是来求她原谅的,就是想见见她。活一天少一天,他不想往生那天,带着未了的心愿去。
月光悄悄挂上半空,那锅粥秦馥还是吃了。他们小心翼翼避开那个孩子,聊的都是年轻的时光。
云秋眉眼染了笑意,他贪婪地多看几眼,暗暗对月亮说:“你慢点爬,让我和她多聊一会。”
他们仿佛要把二十年没说的话倾诉而尽,这晚尽情便好,谁还要去想天亮以后的情景呢?
也不必想,相爱的人总是克制又热烈的。沙漠与绿洲,再次成为一个整体,也不去想狂风起时带来的分离。
尾声
不知那夜的交谈,在秦馥心里种下什么种子。他开始每日去找云秋,有时在她店里,有时在她的老房子里。
心里那根刺,这些天慢慢拔掉了。天越来越凉,准备要入冬了,南方的冬季会来得晚一点。街道两旁的树叶子落得差不多,但有些树还是碧绿的。
这就是生活在南方的舒适,到生命萧索的季节,依旧有充满生机的绿。近日总是天阴,他们都保持着傍晚散步的习惯。
“秦馥,告诉你一件事。”她能面对最阴暗的内心,也从那个漩涡里逃出来了,活着活着,恨也是会消退的。
秦馥这天没牵狗,身体倾向她,疑惑地问:“什么事?”
“我原谅你了。”她松一口气,终于说出来了。云秋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想通的,在某日早上醒来,想到此事已经没有那种恨意,所以决定原谅他。
他手因激动抖着,“你说真的吗?”秦馥像个毛头小子,想对天空大喊几声。
二十年来他做梦都想听到云秋说这句话,回来再遇她的态度坚决,他便不奢望了。
他问过很多女人:“如果一个男人让你永远无法成为母亲,你会恨他吗?”
答案清一色是恨,有个母亲推给他的女人说:“要是我,恨是最轻的,我会杀了他,一刀捅进心脏那种。”
秦馥听得毛骨悚然,又十分惊喜。云秋不舍得对他下狠心,向来如此,她就是对自己狠。
他像个疯子发泄一番,直到白色的墙壁染血,才无力地停下。云秋有多期待那个孩子,对他就有多失望。
“真的。秦馥,你也别内疚了。现在我觉得很多事情都是天注定的,命就是这样。”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和陈英教育她时很像。
她刹那间醒悟,接受自己活成母亲那个样子。没有什么不好的,对这世上的一切都是温柔地爱着。
“那我们,重头来过?”他满怀期待,声音却是颤抖的。秦馥在心里演练过多次,总算把这话说出来了。
“秦馥,不可能的。从今日开始,我要重新长出枝干,长出绿叶了。希望你也可以,毕竟过去不是永恒。”
“过去也无法磨灭,我不想留下遗憾。”
“遗憾么?现实就是一个个遗憾堆积而成的。这样也挺好,我们都给彼此留个疤。忘不了就别忘,但不能吊着自己,不然会死的。”
她吊了自己二十年,母亲离世让她真正清醒。人啊,就是不能和生活太较劲,无非就是一场没有赢家的游戏。
“我……”
“回去吧。天要黑了……”
她抱起球球,圆圆的小脑袋始终在乱蹭,瘦削的身影背对他,一步一步远去。
他的心再次空了,灵魂死在那场沙尘暴天里,好不容易活过来,这一刻又死了。
秦馥望着那个背影,无声落泪。这次,沙漠与绿洲永远分离了。
而云秋转身的瞬间,眼泪就流成瀑布了。小雨点落到肩头,还有几颗跳到脸颊,她用手接着,寒意直达心底。她静静地想几秒,今日是立冬。
秋天终究是结束了,可它还会再来,年月就是季节的轮回。唯独爱与生命,没有重来,更没有轮回。(原标题:《沙漠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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