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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教授我们离婚吧已完结甜文小说,严教授有关的小说

第一章 我们分开吧
急诊室里,顾末离躺在手术台上。
刺眼的手术灯照着他满是鲜血的身体。
隐约间,她好像听到医生护士他们的对话。
“患者车祸被撞,胸骨碎裂,肺部充血,急需手术联系到家属了吗?”
“没有,患者父母离异,两方推诿,都说忙”
“剩下一个备注为“严恒澈”的联系人,不知道和患者是什么关系。打了几通都被挂断了,之后也没有人接。”
听着这些话,顾末离眼角滑下一滴泪。
曾经,心理医生告诉她,人活一世,总有人是惦念着你的。

第一章 我们分开吧

急诊室里,顾末离躺在手术台上。

刺眼的手术灯照着他满是鲜血的身体。

隐约间,她好像听到医生护士他们的对话。

“患者车祸被撞,胸骨碎裂,肺部充血,急需手术联系到家属了吗?”

“没有,患者父母离异,两方推诿,都说忙”

“剩下一个备注为“严恒澈”的联系人,不知道和患者是什么关系。打了几通都被挂断了,之后也没有人接。”

听着这些话,顾末离眼角滑下一滴泪。

曾经,心理医生告诉她,人活一世,总有人是惦念着你的。

所以为了那些在乎你的人,要好好的,坚强的活下去。

但这世上啊,总有一些人是被舍弃,被放弃的。

比如自己。

回顾一生,她不曾了解父母的感情,是一个失败的女儿。

也不曾得到严恒澈的爱,是一个失败的妻子。

如今父母各自生活,严恒澈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真爱。

所有人……都不需要她了。

对于自己来说,或许死在这时,是最好的结果…

她,想放弃了。

有人说,人活着就是凭着一ロ气,气没了,人也就没了。

而此刻,顾末离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了。

“滴一”的一声。

心电仪器发出刺耳的长鸣。

而顾末离冰冷苍白的手,也从手术台上重重垂落!

上海大学。

下课铃响起,大学教授严恒澈掏出因为在课上响了太多次,被自己静音的手机。

上面显示着顾末离的备注。

距离顾末离生日那天过去很久了,他们之间再也没有联系。

严恒澈从没想过她会主动联系自己。

迟疑了下,他选择回拨回去。

很快,电话就被接通。

“末离,怎么了?”严恒澈平声问着。

然而淡定的神色,却在下一秒深沉起来。

只听到电话里陌生女音传来:“我是上海医院的护士,请问您是顾末离女士的亲人吗?”

严恒澈心跳倏尔停了一拍,心底莫名不安起来。

他不自觉收紧手:“我是她丈夫。”

“很憾的通知您,顾末离女士于4月1日18点17分逝世。”

“死因:心脏骤停!”

“如果没了爱情,离婚对两人或许都是解脱。”

此话如同一团棉花忽然堵住了顾未离的喉咙,她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因为她嫁给严先生,也不是因为爱情……

准确来说,只是她一个人的单恋。

严恒澈没有发觉自己话中不对,又说:“学校开研讨会,我挂了。”

“好,你别太累。”

顾未离话还没说完,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一瞬间,寂寞笼罩了顾未离的全身。

没有爱情,但她和严恒澈相处了八年,是不是也该放他解脱?!

回到临海市。

出了火车站。

外面来来往往的人群,要么结伴而行,要么有人来接。

一个人的顾未离显得异常的突兀。

打车回到她和严先生共同的家,然而空旷寂静的房子比外面更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给严恒澈发短信:“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那边很快就有了回复。

“学生要赶课业,今天回来不了,你早点睡。”

顾未离久久地看着那条短信。

严恒澈是大学博导师,每天很忙,手上还带着很多博士生。

而自己只是个幼师,她发现几年前还能无话不谈的两人,如今越来越没有共同话题了。

没有吃晚饭。

顾未离一个人躺在偌大的床上。

怎么也睡不着,直到黎明时分,她好不容易浅睡。

可过往经历过的梦境却像是波涛汹涌般向她袭来!

在梦里,她很爱很爱一个人,那个人和严先生长得一模一样,有的时候,他穿着清朝的官服,而有的时候,他穿一身盔甲……

只是,不管是什么时候的严先生,都不爱她。

而她每到二十八岁生辰,都会死去!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忽然一只温暖的手触碰到了她的脸,顾未离惊醒,下意识喊:“恒澈。”

严恒澈此刻就坐在她身边,擦过她眼角的泪痕。

“多大的人了,怎么睡觉做梦还哭。”

他声音温润,一张脸如同清风朗月。

顾未离从床上起来,伸手一把抱住了他。

“恒澈,我梦见你不要我了。”

严恒澈眸色一怔,他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顾未离,我有事想要和你商量。”

顾未离紧紧地抱着他,就听他说:“我们……”

那一瞬间,顾未离似乎什么都明白了。

“我们分开吧。”

第二章 八年独角戏

屋内许久的沉默。

顾未离松开了抱着严恒澈的手,这一刻她好像真的得到了解脱,可又好像还被困在自己的独角戏里。

“对不起。”

良久,严恒澈说。

顾未离喉咙满是涩意,她强扯一笑。

“不要说对不起,这八年里,你对我很好,你也是时候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

严恒澈神色温柔:“你也是,早点找个爱你的人。”

爱你的人。

顾未离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一阵沉默后。

“我生日很快就要到了,能陪我过完最后一个生日,再离婚吗?”

严恒澈没有理由拒绝。

早上,一切如旧。

严恒澈吃过早饭就又去了学校,而顾未离也去了幼儿园。

幼儿园和淮海大学是背道而驰的两条路。

就如同两人的婚姻也是走着相反的方向。

办公室里。

同事顾雪见顾未离回来,不由问。

“叔叔阿姨的事处理好了吗?”

顾未离摇头,看似轻松:“他们离婚证都拿到手了。”

“唉,都一把年纪了,怎么就非要离婚呢?将就过不好吗?”顾雪叹气,而后埋头准备教案。

顾未离则是一阵失神。

她想起回去时,父亲独自坐在外面抽着旱烟,而母亲坐在屋内说的话。

“妈这半辈子都给了你和你爸,就自私这一回,你看行吗?!”

顾未离喉咙发堵,忽然觉得自己活了二十多年一点都没有看清,她没发现母亲生活的不幸福,也没发现自己的婚姻也充斥着很多问题。

这一天,她都心不在焉。

晚上,把一个个活泼的孩子送到家长手中后。

独自走回家。

站在空旷的家门口,她忽然不想进去。

顾未离拦了一辆出租车,去到了淮海大学。

今天晚上,严恒澈有一场公开课。

顾未离单薄瘦弱的身影坐在了满是人潮的课堂上,一眼就看到了讲台上,意气风发,一身白色衬衫的严恒澈。

他戴着金丝眼镜,举手投足都是矜贵。

“严老师好帅呀。”

“也不知道他结婚了没有。”

前排座位上几个女生小声讨论着。

其中有一个人忽然出声:“严老师有老婆,不过是形婚!”

形婚二字像是一块石头一瞬间砸向顾未离。

后面几个小女生的讨论她已经听不清,只是失神的望着严恒澈。

这一刻,从小到大做的梦在她脑海中一点点浮现。

梦里,她和严先生相识了九世。

“谢谢观看。”

随着荧幕上最后四字浮现,这趟公开课结束。

顾未离正要起身和严恒澈一起回家,然而这时却看前排一个长发飘飘长相温婉的女孩子走到了严恒澈的身边。

两人一同走出教室,严恒澈看她的目光是自己从没见过的柔情。

顾未离怔在原地良久。

她不知道是怎么走出的学校,刚到门口,她又看到了严恒澈的车。

那个女孩就站在不远处,笑着和他告别后,才离开。

严恒澈正准备上车,转身就看到了站在飘雪中的顾未离。

这一刻白雪落满头,仿佛白首。

第三章 不是爱情

“你怎么来了?”

严恒澈几步朝着顾未离走过去,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她单薄的身上。

“好久没一起回家了。”顾未离说着,目光落向远去的女孩,“是她吗?”

严恒澈点头:“她叫施颜,经常来听我的课。”

顾未离闻言,许久都说不出话,最后只道。

“名字很好听,人也很漂亮。”

严恒澈拉开车门:“外面太冷了,上车,我们回家。”

他关切的话语在此刻不知为何让人越发的难受。

顾未离看着飘雪的天,喃喃道:“我们像小时候一样,走回去,好吗?”

从前,两家是邻居。

因为顾未离是路痴,每天放学,严恒澈都会等她一起步行回家。

“好。”

严恒澈就是这样,特别体贴。

回去的路上,雪花纷纷扬扬。

两人走在一起,却无话可谈。

许久,严恒澈打破了沉默:“算起来还有十二天就是你的生日,你想要什么礼物?”

礼物……

顾未离思索了很久,忽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她还没回答,一个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平静的一切。

顾未离披着严恒澈的外套,从口袋中拿出手机,就见页面上显示着“小颜同学”来电。

她心底一涩,佯装什么都没有看见,将手机递给严恒澈。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严恒澈有些着急:“我马上过来。”

电话挂断,严恒澈歉意地看着她:“我有事需要去处理,你打车回去,一个人不安全。”

“好。”

顾未离乖巧答应,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眼前不由得恍惚。

严先生如今真的不是她的了……

这附近根本没有出租车。

没办法,顾未离只能像初中时候一样,压着马路线,一步一步往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的路像是没有尽头一样。

顾未离这时才发现自己迷了路。

她从小就有轻微的空间认知障碍,本来以为年长后,会好一些,没想到加重了。

顾未离准备用导航回去,然而打开手机,她才发现手机早就没了电。

一时间,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深夜的临海市寂静得不像话,只听得见飘雪的声音。

顾未离只能往回走,希望能走回学校,可有空间认知障碍的人,只要遇到岔路便难抉择。

最后,她停留在了和严恒澈分开的地方。

因为从前严恒澈说过:“如果迷路就等在原地,我会来找你。”

然而这一等,就是第二天黎明。

吹了一夜风雪,顾未离连连咳嗽。

“你在这里坐了一夜?!”

一道饱含怒意的声音响起。

顾未离僵硬地抬头,就见严恒澈一身黑色风衣不知何时来的。

她不想告诉他自己迷了路,转移话题:“她没事吧?”

严恒澈没有回答,又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走,回家。”

一路往家里走。

顾未离这才发现,原来家离自己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

她的认知障碍这么严重了吗?

“你不是小孩子,往后不要胡闹。”严恒澈拍着她头顶的落雪,责怪道。

顾未离感受着他的关心,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想很想知道一个答案。

她忍不住抬手抱住了他。

“严先生,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严恒澈身形一僵。

“其实你也是有点爱我的是不是,不然你怎么会和我结婚,并且共同生活八年呢?”顾未离把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说了出来。

严恒澈闻言,却轻轻地拉开了她。

“顾未离,正如你知道你爱我,我也知道我对你不是爱情。娶你,是因为我知道只有你不会离开我,也知道,你需要我。”

第四章 突来的噩耗

娶你,是因为我知道只有你不会离开我,也知道,你需要我……

直到严恒澈离开,顾未离才回过神。

她眸中暗淡,走进了两人共同的家。

和幼儿园请了一天假,她靠在沙发上半梦半醒。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和严先生分开,她最近只要闭上眼,就会梦见前世。

说也好笑,整整九世每一世她都能遇见严先生,并爱上他,然而每一世严先生都爱上了别人。

从梦中惊醒之时,顾未离脸上爬满了泪痕,而墙上的欧式吊钟显示只过了一个小时。

“叮咚!”

手机铃声响起,顾未离拿过一看,是心理医生发来的。

“顾女士,你的检查结果出来了,麻烦你来症室一趟。”

顾未离关上了手机,裹了一件玫红色大衣出了门。

……

朝阳医院,精神科。

心理医生严南浔将一份鉴定报告递到了顾未离面前。

“中度抑郁症,顾女士我建议你尽快告知家人。”

抑郁症三个字一时间让顾未离反应不过来。

“严医生,您是不是弄错了,我心理状况很好,只是晚上会做关于前世的梦,怎么会是抑郁症呢?”

严南浔却担忧的看着她:“顾女士,根据诊断你属于微笑型抑郁症,在外表现掩饰情绪,强颜欢笑。你一定要引起重视,不然病情发展过快,你可能导致空间认知等各种退化……”

顾未离脸上的笑意有一瞬的消逝,她站起身恍惚和严南浔道了谢。

等来到医院外,她脸上的笑荡然无存。

低头目光紧锁着“中度抑郁症”五个字,许久她将纸揉成了一团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照常买了菜,回到家。

严恒澈还没有回来。

顾未离给他打电话:“今天早点回来好吗?”

“好。”那头严恒澈嗓音是化不开的温柔。

顾未离嘴角微微扬起,而后就开始准备晚饭。

今天她做了一大桌子菜,早早就等严恒澈下班。

然而晚上七点都过了,男人还没有回来。

她打电话过去那边却是手机已关机。

顾未离想应该是手机没电了,于是就坐在偌大的客厅等。

这一等,一个小时过去,两个小时过去,眼看晚上十二点了,他还是没有回来。

严恒澈从来没有失约过。

顾未离不由担心,也没收拾,冲出门想去找他。

然而刚走到门口,远远她就看到一辆陌生的车。

车窗落下,露出女人较好的面容,是施颜,严恒澈喜欢的人。

而这时,严恒澈从副驾驶座上下来。

“明天见。”施颜笑着向严恒澈说完,准备开车离开,然而抬头就看到了站在楼梯口,围着围裙的顾未离。

她眼底明显的诧异:“严老师,她就是你太太吗?”

严恒澈闻言也看向了门口,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顾未离说。

“我是严老师家的保姆。”

严恒澈眸色怔住,他还没来得及解释,施颜已经开车离开。

“为什么这么说?”严恒澈下意识抓住了顾未离的手腕,声音带着一丝愠怒。

顾未离却不在意的笑了笑。

“我们不是要离婚了吗?你要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留个好印象。”

话落,她扯开了严恒澈的手进了屋。

屋内不知为何忽然很压抑。

严恒澈跟着走进去,看着顾未离闷头将一碗又一碗的菜倒进垃圾桶。

他不觉皱眉,但还是温声问:“今天怎么了,你好像不开心。”

顾未离的手一僵。

许久,她抬头望向严恒澈,不知为什么有些话脱口而出。

“我今天去医院,医生说我患了抑郁症,你说好不好笑?”

第五章 不思量自难忘

一时间厨房安静的仿佛能够听到呼吸声。

严恒澈剑眉紧蹙,就要追问怎么回事。

顾未离直视的他那张和煦得脸,连忙扯谎:“骗你的,吓到了吧?”

就在刚刚那一刻她忽然不想告诉严恒澈实话。

因为她知道严先生是个很好的人,如果知道自己生了病,一定不会与自己分开。

然而,她想要的是爱,不是施舍。

“以后不许开这种玩笑。”严恒澈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心底微松。

顾未离这时扬起一个甜美的笑,伸手抱住了他。

“今天晚上好好陪陪我好吗?”

严恒澈眸色微变,没有拒绝。

两人许久都没有躺在一张床上了,一年前,严恒澈就因为工作原因去了学校住。

虽说他会抽时间回家,但都是短暂的相聚。

今夜,外面冷风阵阵。

顾未离靠在他的怀中却从未有过的温暖。

已是凌晨一点,但她没有一点困意。

“恒澈,你知道吗?我从小就会做一样的梦,梦里我们认识了九世。”

严恒澈也睡不着,他问:“那在你的梦里,我们是什么关系?”

“当然也是夫妻,梦里,我记得你每一世都很爱,很爱我……”顾未离又撒了个谎。

因为实际上,严先生从没爱过她,梦里和现实都没有。

严恒澈不自觉伸手抱紧了顾未离。

顾未离喉咙莫名酸涩,她忍着泪意:“恒澈,如果人真的有下一辈子,你愿意爱我一次吗?”

黑暗的光线下,她看不清男人的神情。

只听他说:“人就这一世,怎么会有下辈子。”

顾未离眼泪险些落下,她知道严先生不是不懂浪漫,只是他从来不说谎。

他不回答自己,是因为不想骗自己。

想明白一切,顾未离阖上了双眸。

“以后我不想再梦见你了。”

话落,再无言。

翌日一早严恒澈便去了学校。

他走后,顾未离才敢起来。

来到客厅,挂在玄关的日历上写着,2月18日。

顾未离走上前,在自己生日28号上面画了一个圆圈,只有十天了。

……

今日幼儿园有古诗词欣赏。

顾未离在课堂上读给孩子们听,念完一篇诗词,往后翻,她看到了顾轼所做的《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顾未离读着读着不知为什么,眼泪落了下来。

“顾老师,你怎么了?”

孩子们的声音让顾未离回过神。

顾未离忙擦掉眼泪,笑着和她们解释:“刚才老师太感动了,因为词的意思是:相爱的人分开十年,强忍不去思念,可终究难以忘怀。”

孩子们一脸的疑惑,其中一个大一点的孩子王忍不住问。

“老师,他们相互思念为什么要分开呢?”

顾未离愣住了,她忘记了后面怎么回答的孩子们。

只是走出校门的那一刻,特别的难受。

相爱的人确实不应该分开。

顾未离想到严恒澈和施颜,突然觉得自己是时候该放手了。

回到家。

她坐在电脑面前起草了一份协议,而后打印了两份,签好名去到了书房。

严恒澈今天一早就回来了,看她进来,不由疑惑:“有事?”

“你看看,没什么问题,明天我们就去把证办了。”

顾未离把协议递到了他面前,一副云淡风轻。

第六章 无家可归

严恒澈看着协议上离婚两个字,不由失神。

“不是说你生日过后再离吗?”

“就几天了,没什么区别。”

顾未离将协议放在了他面前后,转身便离开了。

她的背影很洒脱,仿佛离婚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而当一回到房间,躺在偌大的床上,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一直到天明。

很早,顾未离就开始收拾行李。

严恒澈从二楼走下来,看到这一幕,神情微怔:“你不用搬,房子留给你。”

顾未离的手僵在原地,而后摇头。

“这房子是你全款买的,我不能要。”

严恒澈还想说什么,顾未离已经收拾好,她笑了笑:“走吧。”

一路去往民政局。

严恒澈余光落在她单薄的身影上,“协议我看了,你不要房子,我再补偿你一百万。”

温柔的话如同春风落入耳中。

顾未离喉咙哽了哽:“不用,谢谢你。”

又是一阵无言。

终于到了民政局门口。

顾未离忽然抬手握住了严恒澈的手。

严恒澈愣了一下,没有拒绝,反手握住了她,两人一同走进去。

离婚窗口,不同于面红耳赤的其他夫妻。

两个人就像是朋友,平和的签了字。

“你们两个看着没什么矛盾,怎么非要离婚呢?”工作人员叹了一口气,盖下了章。

顾未离没有回答拿着滚烫的红色本子,与严恒澈一起走出去。

来到外面。

严恒澈眸光很暖:“去哪儿,我送你。”

“不用,你早点去学校吧。”顾未离又拒绝了。

三次被拒,严恒澈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顾未离拖着箱子,一步步往前走,行到半路,她忍不住回头,没想到严恒澈还站在原地。

她眼中不由酸涩,笑着道。

“珍重。”

……

顾未离在工作的幼儿园附近租了房居住。

之后的两天,她照常去上课。

周末的时候,她坐车又回了老家。

上次,她是劝父母不要离婚,这次她是要告诉二老自己离婚了。

乡间的道路满是泥泞,一路上还有很多积雪。

顾未离裹着一件大衣,但身形却比之前还要单薄,终于回到了家,她脚上的帆布鞋满是泥土。

“爸,妈。”

站在外面,她忍不住像小时候一样唤道。

可房门打开,出来的却只有父亲。

“顾未离回来了,快进来,正好你弟弟也回家了。”

顾未离愣住,她走进家里,果然看到了几年没回家的弟弟顾航,而他身边还坐着一个陌生女人。

母亲搬走了,父亲介绍说女人是弟弟的女朋友,两个人准备结婚了。

家里喜庆的一幕,让顾未离再说不出自己已经离婚的话。

晚上吃晚饭前,顾未离告诉父亲想在家里住两天。

然而父亲却把她拉到一边,语重心长。

“顾未离,你已经结婚了,要住婆家。你弟弟也要结婚,以后他们小两口要住这里,你就算回娘家也要打个招呼。”

住婆家,回娘家……

那她的家在哪儿……

顾未离闷声点头,最后,她没有吃晚饭,也没道别就离开了这里。

坐上回城的车,顾未离在自己的私人空间发了这么一段话:原来结婚之后的人是没有家的。

第七章 悲欢不相通

回到淮海市已经是深夜。

顾未离打车回家,然而当车停在她和严恒澈共同的家门口时,她才发现自己忘了把地址换掉。

“师傅,我导航错了,您能再送我去一个地方吗?”

“没问题,你要去哪儿?”司机看向后座的顾未离问。

顾未离却愣住了,她突然想不起来自己住的地方叫什么。

许久,她报了幼儿园的名字。

司机起步,顾未离有些心慌地看着窗外,就是刹那间,她看到严恒澈的车从旁边开了过去。

而副驾驶座上坐着的是施颜。

她一阵失神,偏头就见车停在了别墅门口,两人先后下车。

车辆驶离。

视线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终于到了幼儿园。

顾未离向司机道谢后,下了车。

步行回家,可她在外面转了一圈又一圈依旧没有找到自己的家。

晚上这里路灯光线很暗,顾未离孤身站在路边,脑海中浮现着心理医生严南浔说的话。

“病情发展过快,你可能导致空间认知等各种退化……”

顾未离看着远处每一条相似的道路,脑中轰鸣作响。

她只能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努力去想家的方向。

早春的冷风吹在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坐下的原因,不多时顾未离就感觉全身的体温都降了下来。

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

顾未离接过电话,是母亲打来的。

“妈听说你离婚了。”

不是疑问句。

顾未离愣了很久,“嗯,是恒澈告诉您的吗?”

顾母没有回答,而是说:“妈希望你幸福,我是因为不爱你爸了,但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恒澈。”

顾未离喉咙发紧,她很想告诉母亲,是严先生不爱她,可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强颜欢笑:“妈,是人都会腻,我和恒澈从小一起长大,又结婚八年,我早就不喜欢他了。”

电话那头,顾母叹了一口气,终归没再说什么。

等那边挂断。

顾未离脸上的笑特别僵硬,眼泪也顺着眼敛滑了下来。

她从深夜坐到了黎明,第二天早上天亮才找到家。

细细记下了租房的地址和房门号,顾未离又去了医院。

心理诊疗室。

“严医生,我想问微笑抑郁症有办法治愈吗?”

严南浔见她终于愿意治疗,把各种治疗方案都告诉了她。

“你要记住,如果别人提出无理的要求还有令你不开心,你一定要表达出来,千万不能埋在心底。”严南浔说着话,又给顾未离开了一些药。

顾未离一一记下。

她拿着一袋药往外走。

可没走几步,她的步伐僵住,远远就看到熟悉的身影。

是严恒澈。

四目相对,严恒澈几步朝着顾未离走了过来。

“你怎么在医院,生病了吗?”

顾未离正要回答,忽然不远处施颜从妇科门诊的方向走了出来,满眼喜意得来到了严恒澈的身边:“恒澈,医生说我的身体很好,可以备孕。”

备孕两个字一下撕扯着顾未离的神经。

施颜仿佛才看到她:“你不是恒澈家的保姆吗?是来看什么病?”

顾未离暗暗攥紧了手中的记事本,在这一刻,她收起了笑容。

“施小姐,上次我骗了你,我不是保姆,我是他的前妻。”

第八章 放肆一次

医院的走廊上,气氛一时间变得微妙起来。

施颜不觉挽上了严恒澈的胳膊。

严恒澈低头看着她:“你先回去。”

“好。”

施颜乖巧回,而后擦过顾未离的肩往外走。

等她走远,严恒澈目光落在顾未离那一大袋药上:“怎么买了这么多药,哪里不舒服?”

顾未离本以为他会生气,没想到听到的却全是关心的话。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只是顾未离不想再说慌,也不想告诉他自己的病情。

“你是准备和她要孩子吗?”她反问。

严恒澈闻言,微微颔首。

顾未离说不出的难受,自嘲道:“我们好像才离婚两天。”

男人大掌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我们年纪都不小了,我需要一个孩子。”

话落,他又道:“对不起。”

顾未离本能的想说没关系,然而话到嘴边,她想起医生说的话,仰头看着他。

“严先生,这八年来,你有没有把我当成妻子?”

没有等严恒澈回答,顾未离先一步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手垂落,严恒澈整个人僵在原地,他看着顾未离的背影,忽然觉得她变了……

走出医院的那一刻,外面是阴沉的天。

顾未离走进人潮中,很快单薄的身影便被淹没。

……

又是几天过去。

顾未离看着日历,上面显示着2月27日,明天就是她的生日。

搬出来后,每天夜里她都睡不好,偶尔浅睡,她就会梦见前世,梦见严恒澈一次次的抛弃自己。

梦见自己的生命会在28岁生日终结。

电话里,严南浔医生听到她说的话后,安慰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世上没什么前世今生,应该是你对那个人执念太深,所以才会经常梦见他。”

执念太深……

顾未离不明白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她小时候也会做同样的梦?

“严医生,那我该怎么办?”

“或许你应该认识更多的人。”

严南浔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另寻良人。

和严先生在一起前,不是没有人追求顾未离,只是她都拒绝了。

后面结婚,她的生活除了工作便只有严先生。

今日,顾未离化了一个淡妆,换了一身玫红色的长裙去了幼儿园。

几个同事见状眼底都是诧异。

同桌的顾雪不由八卦:“打扮这么好看,晚上是要和老公约会吗?”

顾未离没有告诉她们自己离婚的事。

“不是,只是为了让自己赏心悦目。”

顾雪明显愣了一下:“顾未离,我觉得你变了。”

顾未离望向她,不明白。

顾雪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确实该替自己着想。”

园里所有的同事都知道顾未离是个不会拒绝,事事为别人着想的人,但大家也都看的出,她内心并不开心。

晚上下班。

顾未离去了一个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去过的地方,酒吧。

她从小就是家里的乖乖女,如今她也想如母亲一般,为自己活一次。

灯红酒绿的酒吧里,各色的人穿梭其中。

顾未离刚来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而不远处一个男人看见她眸色怔住。

顾未离难以忽视那个目光,因为远处坐着的正是她的前夫,严恒澈。

第九章 生日快乐

顾未离一直以为她和严恒澈相识了半辈子,理所应当了解对方的一切。

可今日,看着依旧一身西装但却点着烟喝着酒的严恒澈,她还是不敢相信。

因为从前,严恒澈不会抽烟喝酒。

拉开高脚椅坐在他身边,顾未离故作娴熟地点了一杯威士忌。

“我以为你不会喝酒。”

身旁严恒澈先开了口,那声音不似从前那般和煦,就像是对待普通人一样。

顾未离接过侍者端来的酒,回看向他:“我也以为你不会。”

几天没见,严恒澈下巴上依稀长了胡须,他按灭了烟蒂,扯了扯嘴角。

“原来我们都不了解对方。”

话落,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顾未离喉咙一哽,也将威士忌倒入口中。

酒入喉中,原来那么苦……

这一刻,她总算明白什么叫酒入愁肠,愁更愁。

“严先生,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不等严恒澈开口,顾未离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喝酒?”

“结婚后第三年。”

严恒澈依旧如实回答。

第三年,顾未离忽然想起那时候严先生经常晚归,她一直以为他是加班,没想到是喝酒去了。

严恒澈深深地看着她:“那你呢?”

顾未离听后,也如实回答。

“现在。”

严恒澈瞳孔明显一缩,却没表现出什么。

再无言,周围的气氛和酒吧内嘈杂热闹的氛围形成明显得对比。

顾未离又要了一杯酒,听人说这酒的度数很高,可她连喝了两杯,脑中却依旧清醒。

正当她要喝第三杯的时候,一道声音忽然打破了这里的氛围。

“恒澈。”

不远处,施颜一脸焦急地进来找人,当看到顾未离时脸色明显变了。

严恒澈落下了酒杯,“走了。”

道了一声,他朝着施颜走过去,又恢复了一贯温柔模样。

顾未离看着两人的背影,忽然觉得有病的或许不止自己一个人。

一杯又一杯酒下肚。

直到夜深,顾未离才走出酒吧,趴在路边的垃圾桶旁,大吐特吐起来。

等她吐完,胃里却是一阵刀绞。

而这时,一方纸巾递到了她的面前。

顾未离抬头就见施颜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面前。

“顾小姐,我想你应该比谁都清楚,爱一个人会比任何人都要惶恐,深怕失去。”

施颜将纸巾塞到顾未离手里:“所以我想说,请你离开恒澈身边,不要道德绑架他,他不欠你。”

道德绑架……

顾未离握紧了手中纸巾,强忍着胃里疼痛,仰头看向施颜。

“那请问做小三算不算没有道德?”

无视施颜震惊的神色,顾未离将纸巾还给了她,转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

顾未离看到商场的荧幕上显示着凌晨一点了。

她走进去,买了一块生日蛋糕。

随后又靠着导航回家。

说也奇怪,她明明吃着药,可空间认知能力却越来越差,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路,她却需要导航。

回到家。

顾未离推开门,一瞬间黑暗和孤寂笼罩全身。

她走到餐桌前,拆开蛋糕,无声地说:“生日快乐,顾未离。”

话落,她拿起刀叉,将甜到发腻的蛋糕一口又一口塞进了嘴里。

刚吃到一半,顾未离又剧烈的呕吐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眼泪也落了下来。

等呕吐停止,她脑中一阵眩晕,“轰!”得一声,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第十章 无法逃脱的命运

再次醒来。

天色已亮。

顾未离就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她想如果昨夜自己死了,或许都没人知道吧。

上班时间还没到,顾未离步履踉跄地坐在沙发上,刷着手机。

忽然她看到一句话:“如果没人爱你,你要让自己变得坚强。”

今天组织户外活动,带小朋友们去海边。

顾未离看着海滩上一个个朝气蓬勃的孩子,压抑的心慰藉了不少。

只是很奇怪,上午还晴朗的天,下午便黑沉了下来。

不多时,海边工作人员紧急疏散人员。

顾未离看着天色知道现在海边不安全,也赶忙带着孩子们离开。

一边顾雪清点人数,却发现少了一个人:“顾晨晨不在。”

顾未离闻言,柳眉紧蹙。

“我去找,你带孩子们先去安全地。”

说完,她便往回奔去。

豆大的雨紧跟着一颗颗落了下来,天空一时间黑沉的可怕。

顾未离望着波涛汹涌的大海,脑海中不觉想起梦中,自己一次次死去的场景,她脚步发颤。

可也在这时,她忽然看到班里顾晨晨小小的身影就快被卷上来的巨浪淹没。

来不及害怕,顾未离直接冲了上去,一把抱住顾晨晨就往回跑。

身后的海水肆意,工作人员焦急地看着她:“快点……”

“嘭——!”

然而下一秒,巨大的浪直接将她掀翻,那一刻她下意识把怀中孩子往工作人员面前推。

又是一阵巨浪,顾未离直接被卷入了海底,无数的海水侵蚀而来。

她本来能的想要游回岸边,可不知为什么怎么也没有力气。

终于,顾未离的身体渐渐下沉,而脑中意识也慢慢消失。

她以为自己要死了,可却隐约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逆光向她游来……

医院手术台上,刺眼的灯光下。

医生们紧急施救。

“患者肺部积水过多,联系到家属了吗?”

顾未离隐约听到医生说话,她想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

一旁护士声音满是同情:“患者爸妈离异,他爸爸不相信女儿出事,而她妈妈那边是继父接的电话,说有事找她亲生父亲。”

医生闻言,不由怒道:“都什么时候了,女儿都要没了,还到处推卸!!”

顾未离还有意识,她听着医生护士的谈话,眼泪不觉顺着眼角滑落。

从小父亲就喜欢弟弟,曾经弟弟因为借钱跑路,父亲不管是接到任何关于他的电话,都相信。

而自己快没了,父亲却不相信……

她喉咙好疼,脑海中又回想起温柔的母亲,没想到母亲这么快就找到了喜欢的人。

“还有其他亲属吗?”医生问。

护士用顾未离的手机翻到了严恒澈的电话,打过去,却是正在通话中。

严恒澈把她拉黑了……

“怎么办?”护士焦急,不由的蹙眉。

她就要用医院电话拨打,而这时,顾未离凭着最后一丝意识,抓住了医生的衣角。

医生忙靠过去:“姑娘,你是救人的英雄,你要坚强,你会没事的。”

坚强……

顾未离肺部好疼,感觉呼吸都很困难。

她张口一字一顿:“对不起……我也想活,可是……”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她话还没说完,手重重地垂了下去。

而与此同时,旁边的心电仪器发出“滴——!”得声音。

……

另一边。

严恒澈坐在教学楼办公室内,他翻出手机,看着日历上备注的字。

——“顾未离生日。”

他神色变了又一变,最后翻出了顾未离的手机。

本想向以往一样道一声生日快乐,然而他却发现自己将顾未离拉入了黑名单……

严恒澈眸色一变,赶忙将她从黑名单里移除。

于此同时,他忽然看到了市中心医院发来的短信。

是一条死亡通知单。

“患者姓名:顾未离。入院日期2月28日16点36分;死亡日期18点17分。死因:心脏呼吸骤停!”

第十一章 匆匆一生

一瞬间,五雷轰顶。

严恒澈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上划出一声刺耳难听的摩擦声。

他将短信反复看了好几遍,却像是不认识上面的字一般。

死亡?顾未离?!

这怎么可能……

严恒澈死死地抿着唇,按下市中心医院的号码拨打过去,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的手在轻微的颤抖着。

那边很快接起电话:“您好,请问是顾未离的家属是吗?”

“是……”严恒澈的心跳像打鼓一样,声音也是沙哑的。

“很遗憾,顾未离小姐因肺部积水过多,抢救无效,已经确认死亡,请您尽快到医院来。”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冰冷的寒意从严恒澈的脚下一瞬传遍全身。

他失神地看着前方,脑中思绪乱如麻。

“恒澈。”一个女声忽地在门口响起。

严恒澈闻声抬头看去,看见施颜笑靥如花。

可不知为什么,他的眼前却倏地浮现出顾未离安静乖巧的面孔。

他终于回过神,拿起椅子上的外套起身就要越过施颜离开。

施颜见他面色不悦,心生疑惑,却还是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的手臂,关切地问:“恒澈,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严恒澈一向温柔绅士,对所有人都如此。

但此刻,他却一改往日常态,冷冷地挣开施颜的束缚,语气淡漠地说:“我还有事,今天就不陪你了。”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抬步离开。

施颜的神色一瞬变得难看,眉心紧紧皱在一起。

她的直觉告诉她,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但是她却不知道。

市中心医院。

严恒澈跑进医院大厅,气喘吁吁地蹙眉问:“请问,顾未离……”的尸体在哪里。

后面的几个字却怎样都不能说出口,直到现在他仍不相信她会突然离世。

但护士听到这个名字,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你是顾未离的什么人?”

严恒澈顿了顿,收回了已经到嘴边的“前夫”,回答:“我是她的丈夫。”

小护士的表情更加意味深长:“负一层,走廊尽头,停尸间。”

停尸间。

严恒澈的心狠狠一疼,像是有一把大锤重重敲在心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声回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走到负一层的每一步都如有千斤重,仿佛只要见不到顾未离的尸体,她就还活着一样。

可最后还是到了那个冰冷的地方。

医生掀开白布,严恒澈便看到了顾未离苍白的面容。

她闭着眼睛,细长的睫毛根根分明,若不是她的嘴唇上再无一丝血色,会以为她只是在睡梦之中。

严恒澈垂在身侧的双手无声地紧攥成拳。

心脏处传来密密麻麻噬啃般的疼痛,疼得他就要喘不上气来。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这样痛?

医生递过来一份报告:“确认之后,家属就在死亡确认书上签字吧。”

严恒澈失魂落魄地看过去,纸张上面“顾未离”三个字却怎么看都是模糊的。

他接过笔,但手是颤抖的,签下的名字歪歪扭扭,竟不像是个大学老师的字迹。

医生拿过确认书,看了严恒澈一眼:“顾未离小姐是救人的英雄,她在海中救回了一个孩子,还请节哀。”

救人的英雄……

原来她是为了保护孩子,才会意外丧命。

她一直都是如此的善良,向来把自己的感受放在末位。

他和她在一起这么多年,他都知道的。

可顾未离匆匆一生,却从未得到谁的偏爱,无论是父母,还是丈夫。

严恒澈后悔了。

第十二章 掩藏的秘密

严恒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但当他抱着顾未离的骨灰盒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他看见施颜抱着双膝坐在台阶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看见严恒澈,施颜站起身,双眼一瞬通红:“恒澈,你为什么把我的电话拉黑了?”

紧接着,她看见他怀中的骨灰盒,狠狠怔住:“这是……”

严恒澈冷漠地移开视线,完全忽视她的委屈,冷冷出声:“你把她的电话拉黑的时候,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施颜喉间一梗,心一下如坠谷底:“你知道了……”

“我想我们当初说的很清楚,只是要制造一个我变心的假象让我妻子和我离婚,我对你没有任何感情。”严恒澈的眸色沉下来,“而你的行为已经越界。”

“恒澈……”施颜心慌意乱,手足无措地想要拉住他的手。

但却被严恒澈避开。

“我是真的喜欢你,是真的想要和你在一起……既然你已经决定和她分开,为什么不能让我照顾你……”施颜的眼泪应声而落。

“感情是一个人的事,但爱情不是。”严恒澈打开家门,走进去,“以后,我们私下就不要再见面了。”

他说完,利落地关上了家门。

那重重的一声在空气中久久回响。

严恒澈将骨灰盒放在桌上,一抬眼便看见挂在客厅墙上的婚纱照。

照片上,顾未离一身洁白婚纱,笑得温柔,眉眼盈盈。

他本以为,离开他,她会过得更好。

却不想,再见已是永别。

严恒澈将自己丢在沙发上,他头痛欲裂,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疲累的。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天色渐暗,只剩下天边最后一缕橘红色的熹光。

他眯着眼看去,渐渐失神。

他忽然就想起来顾未离曾说过,她最不喜欢的就是黄昏。

那时候他问:“为什么不喜欢黄昏?”

她撇了撇嘴,回答:“因为黄昏之后就是黑夜了,我怕黑,感觉黑夜会把我吞噬掉。”

后来,他便给她买了一个小夜灯放在床头,每晚都散发着暖黄色的暗光陪伴她。

想到这儿,严恒澈起身走进卧室,将床头的小夜灯拿出来,放在了顾未离的骨灰盒旁边。

他似是在对她说话:“你别怕,有我在。”

他的手机蓦地响起来,铃声在寂静的屋中格外清晰。

严恒澈拿起来看了一眼,是医院打来的。

他接起来,那边医生的声音传来:“严先生,你已经一周没有到医院复诊了,什么时候有时间到医院?”

严恒澈凝望着顾未离的骨灰盒,眼底情绪悲恸,他淡淡地开口:“我不治了……”

医生诧异道:“严先生,虽然你的病痊愈的几率很小,但是治疗可以延缓你的生命,请你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不需要了。”严恒澈喃喃道。

说完,他无力地挂断了通话。

一年前,他被确诊为胃癌,那时候已经是中期,要靠着药物治疗和化疗。

他不想顾未离担心,便谎称因为工作原因不得不搬到学校去住。

但尽管他搬了出去,也只接受了药物治疗,没有化疗,只因为化疗会让他的头发都掉光,顾未离迟早会发现他的异常。

也因为迟迟没有进行化疗,他的胃癌到了晚期的地步,他的生命也所剩无几。

他不愿耽误顾未离之后的人生,于是想了个办法,制造出一个他变心的假象,让顾未离不得不和他离婚。

严恒澈想着这样,顾未离就可以放下他,去寻找更安稳的幸福。

无奈人命天定,最后却是她先一步离开了他。

眼泪从眼角无声滑落。

静谧的夜里,只能听到男人压抑着的嘶哑的哭声。

第十三章 不曾知晓的过往

严恒澈辞去了大学博导师的工作。

无论校方怎样追问原因,怎样挽留他,他都坚决地递上了辞呈。

他的病越来越严重,有时候胃会疼上一整天,有时候又会吐很久,他吃不下饭,人也越来越消瘦。

严恒澈知道,自己就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了,所以想把剩下的所有时间都用来陪伴顾未离。

他没有将她的骨灰葬入墓地,他想着等他死了,托人将他们葬在一起。

那时候,他会亲自好好地跟她道歉。

严恒澈开始着手收拾房子里的东西,既然人都要离开了,这房子留着也没了用处,他打算了卖掉之后,将钱留给父母养老。

其实东西不是很多,有一大部分是书籍,他整理好之后悉数捐赠了出去。

在收拾卧室的时候,严恒澈在床头柜的深处发现了一个日记本,还有一份病历。

他一怔,翻开病历本,看见患者后面写着顾未离的名字,而确诊病症后面写的赫然是——中度抑郁症!

他的记忆一瞬被拉回到那天,她苦涩地扯起嘴角,说自己患上了抑郁症,可很快她又笑起来,说自己是骗他的。

现在细细想来,她那时候的笑,分明是那样的勉强。

可他就那样相信了。

那天晚上,是他们时隔一年的第一次共眠,也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共眠……

他是存了私心的,那晚他并没有睡着,而是认真地看了顾未离的面容整晚。

轻飘飘的纸张散落一地,严恒澈咽了下喉咙,心如刀割。

他的目光落在那本褐色封面的笔记本上,他伸出手缓缓拿起,抿紧唇翻开第一页。

“2012年,2月28日,天气晴。”

“今天,我喜欢的那个人,他送了我一份礼物……”

——

今天,是我十八岁的生日,我喜欢的那个人送了我一份礼物,是一个水晶球,里面是童话故事中的白雪公主。

他有着墨一样黑的双眸,我见到他的时候,清晨的阳光恰好落在他的眼眸中,变成了无法让人移开目光的深茶色。

他是个很温柔的人,也很有礼貌,是只看一眼,就再也无法忘怀的人。

他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严恒澈。

笔墨的墨,琛琲的琛,是珍宝的意思。

……

好奇怪,自从小时候有记忆之后,我就开始做梦。

梦中的我深爱着一个人,他的容貌和严恒澈相差无几,只是,梦里的他并不爱我。

我们在梦里结了婚,成为了夫妻,可最后他还是爱上了别人,离开了我。

我想,梦都是反的,现实中的我们也许会有个好结果吗?

……

今天我约了严恒澈一起去逛书店。

谈起我们读过的诗时,他说他印象最深刻的便是拜伦诗中的一句话。

“我从没有爱过这世界,它对我也是一样。”

我觉得他还有未说出口的话,但是我没有问。

……

我是个没有什么优点的人,从小我便不受重视。

父亲偏爱弟弟,虽然母亲会关心我,但我总觉得她有心事,让她不够快乐。

在这样的生长环境中,我变得很自卑。

可是关于严恒澈,我真的想努力地争取一下。

……

我又做梦了。

这一次,我梦见后续。

梦里的我,死在了二十八岁生日的那一天。

……

最近,我开始频繁地做梦。

梦中还是那样的故事情节,除了身份职业不同,结局没有改变。

我爱他,他不爱我,我们结婚了,他爱上了别人,他离开了我,而我独自死去。

为什么我总是做这样的梦,难道人真的有前世今生吗?

……

今天,我们在一起了。

他对我很好,处处都很体贴,照顾我。

可是,他始终没有说过一句喜欢我。

第十四章 可是我喜欢

严恒澈一字一句看完,呼吸微微滞住。

从相识到结婚,两个人其实已经共同经历了数十年。

而这数十年之中,他的确是没有对顾未离说过一句喜欢,更别说爱。

“我从没有爱过这世界,它对我也是一样。”

严恒澈曾觉得这句诗写的就是他自己,他对这世界上的任何事物和任何人都没有兴趣,学习是为了考大学,工作是为了赚钱。

他按部就班地活着,听从家里的安排,从来不忤逆什么。

父母说学习比打篮球更重要,他就再也没有打过篮球。

父母说考这个大学好,学这个专业好,他就报考。

父母说做一个老师好,他便做了一个老师。

虽然他温文尔雅的行为举止总是可以吸引到一群女孩子向他投去橄榄枝,他也只是笑笑,委婉地拒绝。

在他看来,礼貌待人不过是应该的,这并不能说明自己对她们产生了什么感情。

刚认识顾未离的时候,他对她也不过是当做一个小妹妹,长大后也是很正常的态度,绅士礼貌,温柔有度。

但后来他们的接触越来越多,他渐渐发现了她身上很多优点,她在他眼里同其他的女生再也不一样。

严恒澈没有说过爱,他甚至不能确定自己对顾未离的感情就是喜欢和爱。

却不想,这变成了顾未离无法说出口的遗憾。

一瞬,严恒澈的胃部剧烈地疼起来,一阵阵的痉挛。

他捂住腹部,想要起身去拿药,不过只走了两步,他的额上已经布满冷汗,豆大的汗珠掉落在地板上,变成一个小水滩。

终于走到客厅,他从桌上的止痛药上扣下两片,直接干咽下去。

但其实止疼药对他胃痛的作用微乎其微,缓了一会儿,疼痛没有渐弱,于是他又多吃了两片。

自己的身体他比谁都清楚,已经没有剩下几天了。

胃痛暂时消失之后,严恒澈整理好顾未离的病历和笔记本,继续收拾其他东西。

最后离开的时候,他孑然一身,随身的只有她的骨灰盒、笔记本,还有他们的结婚戒指。

两枚戒指,一枚他带在手指上,一枚被他挂在脖子上。

严恒澈来到了顾未离遇难的海滩。

她的同事们说,她就是在这里,为了救回那个孩子,才会被汹涌的海浪席卷。

新闻报道了这件事,现在很多人都在夸赞和祭奠已逝去的这位幼儿老师。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会再有多少人记得顾未离,只剩下严恒澈,会永远地想起他的妻子,会永远悲痛。

严恒澈站上一块礁石,回想起他们曾经的时光。

“你喜欢大海吗?”顾未离站在沙滩上,问他。

“不喜欢。”严恒澈淡淡地回答。

“为什么?”她看向他。

“喜欢花,可以将它养在家里;喜欢阳光,可以在院子里惬意地晒;可喜欢海,却只能看看它,也不能喜欢到去跳海。”他说。

顾未离听完,抿了抿唇:“可是我喜欢。”

严恒澈一直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喜欢海。

她在被海浪淹没的时候,还喜欢海吗?

他不知道,也没人知道。

严恒澈将两枚戒指摘下,放在礁石之上,

他张开双臂,咸涩的海风迎面吹来,海味钻进他的鼻腔,一路向下填满了他的胃部。

他的衣摆在风中被吹得哗哗作响,头发也被吹乱。

阳光落在严恒澈胸前的小玻璃瓶上,反射出点点光亮。

那里面,是顾未离的骨灰。

严恒澈张开双臂,微微一笑。

你喜欢大海吗?那我愿意陪你一起。

我很快就会来陪你的。

第十五章 凤鸣迷梦

前往顾家的路上,严恒澈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他站在一片漆黑之中,眼前忽现一道白光,一副画面就展现眼前。

——

“公主驾到——ⓨⓑγβ”

繁华的长街上,一辆马车缓缓驶过,其后两队整装待发的侍卫。

马车上,一曼妙女子端坐其上,金冠凤披,红纱掩面,眼尾一抹朱砂痣红的妖冶。

但却没人敢看她,只因她是当朝最尊贵的公主。

百姓们跪伏在长街两边,无论虔诚是否,无人动身。

偏偏在这时发生变故,百姓中忽地腾起十余人,他们面带黑布,手持弯刀,身形魁梧,直直奔马车而来。

“有刺客!保护公主——”

侍卫们拔刀冲向此刻,百姓们落荒而逃,不过一瞬,长街上混乱一片。

洛儿眼见变故,死死攥住衣袖,面上却仍镇静自若。

刺客有备而来,很快就放倒一队侍卫,其中一人两下跳上马车,就伸出手要抓住洛儿。

千钧一发之际,洛儿眼前寒光一声,一把利剑斩断刺客手臂,紧接着他就被一脚踹下马车。

持剑之人在洛儿面前露出面容,身上衣衫正是宫中侍卫。

他向洛儿伸出手:“公主,请让属下保护您。”

杀戮呐喊之中,唯有眼前之人面容俊朗。

“你叫什么名字?”她轻启红唇,问道。

侍卫一怔,随后沉声回道:“属下,恒澈。”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恒澈护主有功,特赐婚封为驸马——”

新婚之夜,恒澈走进寝殿,便见到洛儿坐在床榻之上。

他关上殿门,却站在门边迟迟未动。

“恒澈。”洛儿蓦地出声。

“属下在。”恒澈应声拱手,就要单膝下跪,却在瞥见自己一身喜服之时,身子僵住。

“该掀盖头了。”洛儿缓缓道。

闻言,恒澈呼吸一滞,仍是一动未动。

洛儿的心一沉:“做驸马,你不喜?”

恒澈顺势跪下:“属下乃卑贱之躯,保护公主是属下职责,实在担不起如此……”

“谁说我求父皇要嫁给你,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的?”洛儿一把掀开盖头,打断了他的话,“我要与你成亲,自然是因中意你。”

恒澈的头垂得更低。

洛儿皱起眉:“你不喜欢我?”

恒澈摇头,回答:“属下不敢。”

他只说不敢,却不知是不敢喜欢,还是不敢不喜欢。

……

“洛儿,父皇没有办法再护你了,快走!”

洛儿被推了一把,跌入身后恒澈的怀中。

“父皇——”她发出悲痛的一声。

曾经万人之上的帝王,如今却衣衫褴褛,蓬头垢面。

因两国之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只是他输得了国,却不能看着女儿丧命。

恒澈死死攥住洛儿,将她带离即将被敌军冲破的正殿。

终于逃出皇宫,恒澈将洛儿带到一处隐蔽的木屋,里面放着提前准备好的盘缠和行李。

洛儿怔怔地看着,心生不解。

“这些都是皇上让我提前准备的,就是防备一旦国破家亡,要为你留一条后路。”恒澈解释,“马车也已经准备好了,天一黑你就离开。”

闻言,洛儿看向他:“我离开?那你呢?”

话音刚落,木屋外走进来一个怯生生的女子,看衣装是宫中的宫女。

她一进来,便给洛儿跪下磕头:“奴婢参见公主。”

洛儿不理会她,盯着恒澈问:“我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恒澈抿抿唇,也跪下:“我与玉儿两情相悦,还请公主成全。”

洛儿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我的父皇,被敌军包围,我的家,顷刻间消亡,如今我的身边只剩下你,你却也要离我而去吗?”

恒澈低着头,沉默不语。

洛儿呼出一口气,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惘然地看向窗外:“今日,是我二十八岁的生辰……”

第十六章 掩藏的心意

“公主,一路向北便是沧州,在那里,您可以过上安稳的一生。”恒澈叮嘱着,将一把匕首放在洛儿手中,“这把匕首,是给您保护自己的。”

洛儿坐在马车上,失神地看着那把匕首,细细摩挲着,不知在想什么。

“公主,你我……就此别过。”恒澈单膝跪地,俯首拱手。

洛儿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她的眼帘颤了颤,终是开口:“恒澈,你可曾……饣并爱过我?”

闻言,恒澈的心狠狠一颤。

但他将头更低了一些,声音淡漠地回道:“不曾。”

一瞬,洛儿的心如坠冰窖,她攥紧匕首,闭上眼道:“我知道了,那便……就此别过吧。”

她不再停留,挥动缰绳驾着马车离开。

直到再也看不到马车的背影,宫女玉儿才从木屋中走出。

她走到恒澈身边,开口说:“驸马这是何必,您大可跟着公主离开。”

恒澈眸色如夜,隐在黑暗中瞧不清,他盯着洛儿离开的方向,勾起一抹苦涩的浅笑:“我不能跟她一起走,她是公主,敌军找不到她,定会寻到痕迹追上来。”

“我必须留在这里,帮她抵挡所有的危险。”恒澈说完,从腰间拔出利剑。

“曾经,我便是用这把剑救了她,如今,就让我再保护她一次。”

玉儿看着那剑:“可是,公主并不会知道您为她所做的一切。”

“她不必知道,她是公主,我是侍卫,这本就是我该做的。”恒澈抬起头,看向皇宫的方向。

他听到了,马蹄踩在地上的声音,也感受到了剑拔弩张的气息。

他对玉儿说:“你快走吧,不要丧命于此。”

这里,有他为她清除忧患就够了。

……

恒澈不知道,洛儿驾着马车离开后,并没有跑远,而是停在了深林之中。

她的眼前不断浮现出恒澈和玉儿相互依偎在一起的画面。

她掏出他给的那把匕首,缓缓地拔出刀鞘。

那句“不曾”,已让她失去了活下去的念想。

她举起匕首,毫不犹豫地刺进自己的腹部。

倒下的那一刻,她看见眼前一个金色的锦盒,上面写着:生辰快乐,洛儿轻启。

洛儿的眼泪一瞬落下,她认得那是恒澈的字迹,但疼痛让她再没有一丝力气去知道锦盒里的东西是什么。

闭上双眼之前,洛儿想:若是有来世,她愿,他可以爱她一次。

——

“呼……”严恒澈从梦中醒来,额上已是一片冷汗。

他眉心紧皱,脑海中身穿古装的顾未离自杀的画面始终缠绕不散,他的心脏传来剧烈的疼痛。

明明是梦,他却觉得那一切都真实不已,仿佛真的曾经发生过一样。

严恒澈忽然想起顾未离曾说过的九世记忆。

难道……人真的有前世今生吗?

而方才那个梦,就是他们的第一世?

若都是真的,原来他在第一世就负了她。

严恒澈失魂落魄地走到顾家的门口,伸手敲了敲门。

“谁啊?”大门随着里面的声音应声而开。

顾父的面孔在门后出现,看见他,顾父有些怔愣:“恒澈,你怎么来了?”

“爸,”严恒澈喊了声,眼神哀伤,“顾未离她……去世了。”

“什么?!”顾父一瞬皱紧眉头,满脸的不相信。

他想起那个来自医院的电话,后怕的汗从背后滑落:“顾未离……顾未离怎么会去世了?!”

“她是为了救幼儿园的小朋友,才会被海浪席卷,肺部积水而死。”严恒澈一字一句缓缓说完,心脏如同凌迟。

那个一只脚踩进黄土的老人沉默不语,怎么也没想到会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当晚,顾父坐在沙发上,给顾未离的母亲打去电话,眼泪一点点掉落。

虽然他重男轻女,但女儿毕竟还是亲生的,又怎么会一点都不爱呢?

严恒澈没有打扰夫妻俩失去女儿的痛苦。

入夜,他眼皮渐渐变重,又进入梦境。

这一次,他连着做了两个梦。

第十七章 戎马幽梦

漫天大雪,万物都披上了一层银装。

正是一年始初之际,京城中绽放在夜空中的烟花璀璨夺目,各家各户烛火通明,团团圆圆,欢聚一堂。

唯独阿洛身着单薄衣衫,趴在雪地里奄奄一息。

忽地,长街上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阿洛虚弱地抬起眼,看向那逐渐逼近的高大身影。

随着马儿的一声长嘶,那身影竟在阿洛眼前停下。

“少将军,您怎么了?”另一道身影出声问。

“我瞧着,那角落是不是躺着个人?”一个英气的声音响起。

“好像是的,不过看样子应该已经没了气息吧,穿的那样单薄,这么冷的天挺不了多久的。”随从回道。

听到这儿,阿洛费力地动了动手指。

救救她吧,她还不想死……

“我看她动了。”少年从马上翻身下来,那云锦的靴子在阿洛的视线中越来清晰。

阿洛又动了动手,极力地向前伸去,就覆上了少年的靴子。

她张了张嘴,细小的声音从嗓子中一点点挤出来:“救救我……”

少年听清了,俯下身一把抱起阿洛,声音中还带着点焦急:“快,去喊大夫!”

救阿洛的少年是当今刚立下赫赫战功的小将军恒澈,他的父亲是大将军,但不久前刚刚在与蛮寇的战场上牺牲。

谁也没想到,年仅二十几岁的恒澈会击退他父亲没能打败的蛮寇。

而阿洛是个孤儿,从小父母双亡,被叔叔婶婶抚养长大,但叔叔婶婶对她一直很苛待,直到这一天,她被赶出家门,身上甚至没有多一件衣服。

冰天雪地,两个截然不同的少年却相遇。

几天之后,阿洛终于醒过来。

醒来时,她穿着干净的衣服,躺在厚实的被褥中,屋中都是暖暖的,因为有炭火。

她的眼眶一瞬红润,即使是在叔叔婶婶家,她都没有这么温暖过。

“您醒了。”一个清脆的女声在一侧响起。

阿洛抬眼去看,看到一个身穿粉衫的姑娘,年纪看起来大了她些许。

“我……这是在哪?”阿洛缓缓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干得像是有一团火在烧。

粉衫姑娘还没开口,一道少年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紧接着一个挺拔的身影推门而入。

“我救了你,你不记得了吗?”恒澈一身云白锦装,腰间一把佩剑泛着寒光。

阿洛怔怔地看着他,眨眨眼,脑海中失去意识之前的记忆渐渐清晰起来。

只见她一把掀开被子,手脚无力地跌下床榻,就跪在了恒澈的面前:“救命之恩,必以命相报!”

恒澈愣住,连忙将阿洛扶起:“我刚救了你,你就又要把自己搞病?”

阿洛重新躺回床榻,一双眼睛泪光闪闪。

……

不过半月,京城中人人都知道小将军恒澈捡了个小姑娘回家,一时流言四起,就连皇上都亲自寻了恒澈去。

阿洛自知给恒澈带来了不少麻烦,想着报了救命之恩就离开,可是她孑然一身,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报答的。

恒澈从朝堂上回来后,阿洛说起此事,他沉思了很久,最后说:“既然如此,你可愿嫁与我为妻?”

阿洛愣在原地,一副自己听错了的模样。

恒澈轻轻笑起来,解释:“皇上想为我寻一位佳人,但是我在战场出入,生死皆无定数,不想误了别人。”

“你与我成婚,我也定不会碰你,若是我死了,会给你一笔钱叫你日后有个依靠,只是,要误了你的清白了。”恒澈抿抿唇,“你若是不愿,我便去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我愿意的。”阿洛倏地打断了他的话,低声说道,双颊通红,“我无依无靠,是小将军救了我,我这条命便都是小将军的。”

闻言,恒澈眉眼舒展开来:“如此,便要委屈你了。”

阿洛摇摇头:“不委屈的,小将军夫人,好威风的头衔呢。”

恒澈揉了揉她的发顶:“阿洛,我定会护着你的。”

第十八章 负了你

大婚很快举行,恒澈给了阿洛一个盛大的婚礼,她从一个孤苦伶仃的孤儿,转身变成了京城中个个女子羡慕的小将军夫人。

但只有她知道,这个小将军夫人空有虚名。

恒澈仍旧是很忙,甚至大半年都呆在战场没有归家。

阿洛偶尔会给他写信,但是收不到回信的时候,便常常忧虑,担心他受伤或是……

好在战场上总传回喜讯,能让阿洛心定。

她是心属恒澈的,但她知恒澈对她没有情意,她便也只能以恩情的缘由一直呆在恒澈身边,因此在恒澈提出成婚之时,她毫不犹豫地答应。

这样,她便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一直陪伴着恒澈。

阿洛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恒澈从战场回来的那一天。

那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是初春的顾节,庭院中的枝丫上刚刚冒出一些嫩绿的小苞。

婢女小玉慌慌张张从外面跑进来:“夫人,将军回来了!”

“真的?”阿洛面露喜色,就要出去迎接恒澈。

但小玉的神色却是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将军受伤了?”阿洛蹙起眉头。

小玉连忙摇摇头,还没有说话,恒澈已经走进庭院中,而他的身后还带着一个女子。

“阿洛,这是阿瑶,是我在战场上救起的姑娘。”恒澈这样说。

恒澈和阿洛在屋中相对而坐,却谁也没有说话。

半晌,恒澈从怀中掏出什么,放在了阿洛面前。

阿洛定睛看去,心一瞬坠落,传来窒息的痛,那上面赫然写着——休书。

“我……很喜欢菀儿,许诺她成为我唯一的正妻,所以阿洛,是我对不起你,要负了你。”恒澈垂着眼帘,眸底晦暗不明,叫人看不清。

“我会按照之前说的,给你依傍的盘缠,让你日后至少不用忧愁衣食。”他接着说。

阿洛眼下喉中的苦涩,好半天才硬扯出一抹笑:“我本就是为了报答将军的救命之恩,何来将军负我一说呢?我倒是还要感谢将军肯收留我这么久。”

“既然将军寻得佳人,阿洛便也到了离开的时候。”说着她站起身,缓缓跪下,“将军,日后定要照顾好自己,莫要再受伤。”

恒澈看着她,抿了抿唇,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

……

阿洛没有多停留几日,收拾好行李便要离开。

在将军府住了这些年,最后离开的时候也没有带走什么,只有几件衣物。

恒澈想要让她带走他送给她的那些首饰,但阿洛摇摇头,说这些本不属于她。

她性子执拗,恒澈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阿洛看着恒澈和菀儿并肩站着,好生般配,心里苦涩更甚,但她还是笑了笑,跟恒澈告别:“将军不必送了。”

说完,她转过身便要走。

“阿洛。”恒澈忽地叫住她。

他走上前,站在阿洛的面前,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金线绣边的锦盒:“不久后是你生辰,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你便收下吧。”

阿洛凝视着锦盒许久,还是接了过来。

她想着,就当是留一个念想也好。

……

看着阿洛离去的背影,菀儿淡淡开口:“你不后悔吗?”

恒澈眉心一皱,忽地吐出一口鲜血,他极力忍着,才没有发出声音。

待疼痛稍稍缓解,已看不见阿洛的身影,他沉着声说:“我已是将死之人,她那样好,我怎么能叫她为我守寡一生。”

……

阿洛离开后的两个月,南边敌寇大肆进攻,恒澈腹背受敌,死在了战场上。

知晓消息的那天,刚好是阿洛二十八岁生辰。

她怔怔地望着清澈的天边,打开了恒澈送给她的锦盒。

里面是一只通透的碧玉镯,阿洛将镯子缓缓戴上。

之后,她拿出一把匕首,带着微笑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将军,若是来世可以再见,希望你爱上的人会是我。”

第十九章 深宫酣梦

画面一转。

是北桑922年,先帝驾崩,九子夺位。

一个月后,五皇子严恒澈登位,成为新帝。

顾未离在家中被关数月,忧心忡忡,听到这个消息,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

很快,她便收到圣旨传唤,进了皇宫。

在议事殿中,她看见了端坐于最高位的严恒澈。

他身穿龙袍,平白地添了几分为威严和疏离,已不再是那个她认识的那个五皇子。

顾未离缓缓跪下,俯下身字:“臣女顾未离,参加皇上。”

严恒澈却从高位走下,亲自扶起了她,语气有些责怪:“数月不见,你倒是与我生分了。”

“身份不同,自然是要顾及礼数的。”顾未离垂着眼眸,声音轻轻的。

“你便像从前那般唤我,便可。”严恒澈笑了笑。

闻言,顾未离的脸红了些许,片刻才轻轻唤出口:“恒澈哥哥。”

“是了,阿洛。”严恒澈应着。

两人移至偏殿,在桌前相对而坐,宫女们严严续续端上些饭菜。

“想来你还未用膳,定是饿了,快尝尝。”严恒澈缓缓道,递给顾未离筷子。

她乖巧地接过,刚吃下一块鱼肉,听见他的声音又响起。

“阿洛,我做了皇帝,你高兴吗?”

顾未离点点头:“我自是欢喜的,恒澈哥哥,被父亲关在家中许久,一直没有你的消息,叫我好生担心。”

言罢,严恒澈的眸色更深了一些。

半晌,他抬眼看向她:“如此,阿洛,你可愿做我的皇后?”

顾未离的身子一僵,有些吃惊地看向严恒澈,怔怔开口:“恒澈哥哥……”

“阿洛,我刚刚继位,前朝人心不稳,有的是人想要我的性命,我需要你帮我稳固后宫,只要你愿,你便是我唯一的皇后。”

字字句句,铿锵有力。

君王一言九鼎,他既说了,便会做到。

顾未离看着他认真严肃的神色,心却控制不住地跳动起来。

他们俩人是青梅竹马,他是皇子,她是大臣之女,自小一起长大。

但其实,她早就心属于他,却从未开口。

话已至此,她会是他唯一的妻子,可以陪伴在他的左右,她已别无所求。

顾未离抿抿唇,缓缓点头:“我自是愿的。”、

严恒澈笑起来,伸出手如从前那般揉了揉她的头。

……

“奉天承运,今有大理寺卿之女顾未离,知书识礼,性行温良,端庄淑睿,着即册封为皇后,掌管六宫,钦此——”

新帝,新婚,新后。

顾未离一身大红喜服,凤冠霞帔,八抬凤栾轿撵,自皇宫正门入主椒房宫。

夜色降临,新帝严恒澈踏入椒房宫,挑开了顾未离的红盖头。

面前君王眸色比夜色更深,嘴角却微微上扬。

“阿洛,你来了。”严恒澈说。

顾未离看着他,心底不经意划过一抹悲恸。

她知道,她的夫君是天下人的君王,他的心不会属于她。

选中她做皇后,不过是因为自小的情分,以及她的父亲是帮助他上位的忠臣。

知根知底,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

可即便是这样,她也觉得此刻已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顾未离露出一抹浅笑,轻声道:“我来了。”

……

严恒澈用三年的时间,平息了朝堂明里暗里的所有逆反势力。

在此之后,为给皇室开枝散叶,他纳了许多妃子,但顾未离的皇后地位始终无人撼动。

也有野心勃勃的妃子想要坐上皇后的位子,为此不惜用了许多手段,甚至用皇子诬陷顾未离。

但严恒澈不仅没有相信,还帮着顾未离查清了真相,并处死了那个妃子。

后宫晓瑜,顾未离是不会被废后的,便再无人敢挑衅她。

严恒澈的偏向很明显,这也让顾未离感到心安。

直到,那个女人的入宫。

第二十章 所做非所愿

新入宫的女子是左相之女棠儿,旁的女子都是从答应开始做起,偏这位棠儿一入宫便被封为淑嫔。

顾未离向严恒澈问起此事,他说:“毕竟是左相之女,不能苛待。”

话是这样说,她却明显感觉到他对淑嫔的不同。

严恒澈开始对淑嫔的专宠,与她一同用膳、看戏、甚至因为淑嫔的一句话便从民间找了戏班子进宫,只为哄得淑嫔一笑。

各宫嫔妃心中有不满,纷纷向顾未离规劝,希望她能劝的皇上不要为美人迷惑了心。

严恒澈到椒房宫用晚膳时,顾未离缓缓开口:“皇上,您最近有些太过于娇宠淑嫔了。后宫嫔妃这么多,您应该雨露均沾。”

她身为皇后,劝解皇上不要独宠是理所应当,更何况她是好心劝导。

哪知,严恒澈闻言当下就拍案而起,眉眼间尽是怒气:“朕不过是遇到了喜爱的女子,你也要阻拦吗!你是皇后,应该贤良淑德!”

相识数十年,他从未这样厉言厉色地跟她说话。

顾未离有些被吓到,却面上仍不露惧色:“曾有烽火戏诸侯,只为搏美人一笑,如今皇上也要做一个昏君吗?”

话音刚落,严恒澈手臂抬起,就给了她清脆的一巴掌,将她打倒在地。

顾未离捂着火辣的脸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中泪光闪闪。

但还没有完。

只听她面前冷酷无情的君王冷冷开口:“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我瞧着皇后是有些疯魔了,不如就在你这椒房宫好好反省你身为皇后该做什么!”

“没有我的命令,你一步也不许踏出这椒房宫!”

说完,严恒澈绝情离去。

身后,顾未离的眼泪应声而落。

什么时候,他在她面前也开始称“朕”。

而又是什么时候,他们之前变得这样疏离?

皇后被囚禁于椒房宫不得出,这在后宫嫔妃眼中跟打入冷宫没什么两样。

终于有机会将顾未离拉下后位,不安分的人便跑去巴结淑嫔。

而顾未离呆在宫中,却是心死如灰。

严恒澈不爱她,她已然无所谓,却不想竟连再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心病缠绕,很快顾未离便一病不起,这件事本该禀报严恒澈的,但是顾未离已然失望,不肯让下人去禀报。

后来,她的父亲大理寺卿被打入天牢,而后,后宫流言四起,说着皇上即将废后,立淑嫔为新后。

这些消息传到顾未离的耳中,竟让她生生吐出一口鲜血,之后她的身子更加虚弱。

二十八岁生辰那一天,顾未离坐在院中,看着一只喜鹊停落枝头,就这样闭上眼,再也没有醒过来。

……

半月后,左相因通敌叛国被判死刑,他的女儿淑嫔紧跟着入狱。

大理寺卿完好无损地从天牢中走出,赫然是没有受过牢狱之苦的模样。

这一切,不过都是严恒澈和大理寺卿布下的陷阱,只为将左相和身后势力一网打尽。

可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顾未离会因心魔缠绕而撒手西去。

国丧之上,他看着那座棺材,心中懊悔不已。

他站在棺前,低声呢喃:“此生,到底是我欠你一句话……”

若有来世,我愿再不做皇帝,只给你一人一生一世的爱。

——

将军和乞丐,皇帝与皇后,这便是严恒澈和顾未离的第二世和第三世吗?

严恒澈从床上坐起,看着窗外天光微亮,疲累地擦去额上的汗珠。

从前,顾未离只告诉他,她梦中的九世,她很爱他,他们成为了夫妻,却不曾告诉他,她每次都会在二十八岁生日那天死去。

为什么她每次都死在二十八岁的那一天,就连此生此世,她因为救起小朋友而溺水死亡,也是在二十八岁……

他想不通,烦乱地揉了揉后脑。

顾母一大早便赶到了顾家,在看见女儿的死亡确认书和骨灰盒之后,这个母亲的世界一瞬间崩塌,崩溃大哭。

她的哭声撕心裂肺,闻者伤心,听者流泪,是任何人都不能用只言片语安慰的。

顾母责怪顾父,却也明白已是无济于事。

逝者已逝,生者依旧要继续生活。

严恒澈离开顾家,回到了自己家。

这一夜,他梦见了三个故事。

第二十一章 游园惊梦

正是傍晚时分,长街上挤满各种小摊,吆喝声一声接着一声。

忽地,从长街尽头传来一声高呼。

“让开——”

紧接着,就是一阵仓促的马蹄声,仿佛在告诉行人,若不快些避开,就要被踩成肉泥。

人们慌慌张张地向两旁退让,只见一队人马奔驰而过,速度快得只能看清他们身上军装的颜色。

待一队人马离去,议论声四起:“这是严老将军的儿子严恒澈吧?”

“你敢直呼他的名字?那得叫严帅!”

“刚刚听说北边打完仗,严帅这是凯旋归来了啊。”

……

严府。

严恒澈从马上翻身而下,两步便跑进府中:“爹,我回来了!”

严父缓缓从屋中走出来,面色不悦:“你能不能低调一点,在几里之外就听见你大张旗鼓的动静了!”

“这不能怪我,那我骑着马慢悠悠地走,不是更引人注目?”严恒澈挑挑眉,赫然是桀骜不驯的公子模样。

“你啊你,迟早要吃亏!”严父用拐杖比划了两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严恒澈走过去,揽住严父的肩膀:“爹,你可听说了我的赫赫战功?”

“听说了!”严父挥开他的手,“琛儿,我与你说过多次,有些事情要把握好分寸,像我们这种人,在外面结仇不会少,你就是不肯听我的。”

话没有说两句,全都是训诫。

严恒澈有些不耐烦,揉了揉后脑勺就要往外走。

“站住!你个小兔崽子又去哪?”严父叫住他。

“喝酒。”严恒澈老实回答。

“今晚要与你顾伯父相聚,你去梨园把顾家女儿接到家中,好生待客!”严父命令道。

闻言,严恒澈怔住:“梨园?”

……

“回莺啭,乱煞年光遍…饣并…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请示去年……”

悠悠转转的歌声从梨园中断断续续地传出。

严恒澈本是不愿来的,他打小便知道自己有个定了娃娃亲的顾家小媳妇,幼时见过几次,但自从他上了战场之后便没再见过。

谁家姑娘去唱戏啊?

可等站在梨园门口,听见这宛转悠扬的歌声之后,他竟情不自禁地走进去,想要瞧瞧有着这声音的姑娘长什么样子。

他走进去,便看见戏台子上一身戏服的女子正姿态妩媚地瞧着搭档。

男子对着屋内高喊一声:“顾姑娘,有人找——”

“知道了。”里面传来柔柔一声。

严恒澈听着,只觉耳熟,却又好似没印象。

直到一道身影掀开帘子走出来,他才知道为何耳熟。

眼前女子的妆发仍未卸去,分明就是方才戏台上的“杜丽娘”。

“是你?!”严恒澈脱口而出,眉毛还轻轻蹙在一起。

顾未离也还记得他,她微微勾起唇角:“是我。”

严恒澈怔住,而后轻咳一声,偏过头去:“我是来接你去严府的。”

“接我?”顾未离挑起细长的眉,“长官,我们并不相识,叫我如何信你?”

他抿抿唇,沉声道:“我是严恒澈。”

话音落下,她却低低笑起来:“原来是我的未婚夫,好久不见,我的确是没有认出来你。”

……

两人的婚事在这晚的饭局上定下。

严恒澈几次想要开口说话,都被严父打断。

快结束的时候,他起身,说出去抽支烟,便先一步离开。

没想到,顾未离也跟了出来,悄悄出现在他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严恒澈吓了一跳,手中的烟都险些掉落:“你做什么?”

顾未离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当然是吓唬你,好歹是个将军,胆子这么小?”

“才没有。”他转过身去,沉默不语。

“我看你的样子,不是很想跟我结婚。”顾未离淡淡开口。

严恒澈看向她,见她面色仍是风淡云轻,似乎是不太在乎,他解释:“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我在出入战场,说不定哪天就死了。”

“你愿意做寡妇?”

顾未离却没有看他,而是抬头看向夜空中的月亮。

“做寡妇,也总被人唾骂强。”她说,“表面上,人人都喊我一声姑娘,语气好不尊敬,可背地里个个都说我是不要脸的戏子。”

“若不是因为我父亲,还有顾严两家的交情,我早就被拉到街上游行示众了。”

第二十二章 他不曾违背

严恒澈自然知道如今的世风如何:“那你为何还要唱戏?”

“唱戏无错,错的是世人的偏见。”顾未离说着,神色变得严肃,“只要戏台子还搭着一天,我就会继续唱下去。”

“严帅,与你结婚,你可以护我周全,这便是家父心中所愿了。”

严恒澈微怔,指间夹着的香烟一点点燃尽。

最后他熄灭烟头,沉声说:“你若不嫌我,我便再无多言。我答应你,定不会再找姨太太,让旁人欺辱了你去。”

……

半月后,两个人举行婚礼,人人皆知那梨园里的戏子,如今是严帅的正室夫人。

有几个不怕死的流氓跑去梨园调戏顾未离,被严恒澈带人狠狠揍了一顿,于是去梨园找事的人日渐稀少。

严恒澈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奔波在各个战场之上,顾未离虽忧心,每日还是在梨园唱戏。

直到有一天,战争爆发,梨园不得不闭园,她才待在家中,日日给严恒澈写信。

开始的时候,严恒澈还会给她回信,可渐渐的他便没了音讯。

顾未离知道他打仗很忙,也不敢再写信让严恒澈分心。

分离的日子一瞬便过去数月,期间严顾两位父亲相继离世,都是她一手操办。

那一日,严恒澈终于归来。

但他却是浑身是血的被人扶回来,身上血迹斑斑,伤口无数。

严恒澈的副官说他受了埋伏,险些才捡回来一条命,拜托顾未离好生照顾,因为现在到处都是人在找他。

顾未离找来最好的大夫,给了一大笔钱,才救回严恒澈的命。

却没想到,他醒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休了她。

“我们和离吧,顾未离。”严恒澈支撑着虚弱的身子,费力地说道。

顾未离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严恒澈,你曾经是怎么许诺我的?”

闻言,严恒澈的眼帘一颤,眼底划过一抹晦暗不明的情绪:“那是曾经,如今我寻到了心爱之人,自然是要给她一个名分。”

“我会给你一笔钱,让你离开运城,下半生衣食无忧。”

见他态度坚定,顾未离如坠冰窖。

她本来是想,等他这次回来,就告诉他自己是真的爱上了他。

可如今,这些话再也不能说出口。

她抿抿唇,却是抬眼盯着严恒澈:“我可以答应你和离,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餅餅付費獨家

“什么事?”他问。

“为我画一次眉。”

严恒澈从站上战场的那一刻起,就没再拿过笔,他的手不是拿着刀就是拉着马,更别说眉笔。

他身子还没有痊愈,又不熟悉画眉,所以一次又一次地重画,直到他觉得十分完美,才肯歇息。

“你的眉,我已经画好了……”严恒澈喘着粗气,气息不匀地说道。

“嗯,多谢你。”顾未离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眶微红,强压下心中苦涩,“如此,我也祝你幸福。”

这眉,就当做他送与她的二十八岁生辰礼物吧。

……

两月后,敌军攻打到了严恒澈在的运城。

他身上的伤将将好,却不得不持刀上阵。

他带领着他的人马,候在城门口,等待着敌军的进攻。

上级有令,至少要拖延两天,援军才会到达,若是撑不过两日,不仅是运城,将有数十个城中的人们要遭受灭顶之灾。

这是命令,更是希望。

可就在敌人大军到达之时,城墙上却忽地响起一道熟悉的歌声。

严恒澈记得很清楚,那是《游园惊梦》。

他心中立刻就有不安的感觉,抬眼看向城墙之上,便见到那身着戏服的“杜丽娘”。

他震惊不已,扯开嗓子大喊:“顾未离!”

她不是已经离开运城了吗?!

只见顾未离对他微微一笑,紧接着唱起那首她熟念于心的戏曲。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曲子更快便唱到尽头。

“春呵春!得和你两流连……春去如何遣?恁般天气,好困人也……”

“顾未离——”

一曲唱完,她的泪落下,一支箭也划破虚空,直直刺进了她的胸口。

倒下之前,顾未离深深地看了一眼严恒澈。

你护我周全,也让我为你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若是……若是我们没有生在乱世,该有多好。

第二十三章 生死归梦

阿洛第一次见到恒澈,是在十岁。

她是个刚生下来就被遗弃的孤儿,是老师救了她,并将她带回营中。

而恒澈情况稍稍不同,他是在十二岁的时候父母被杀,孤苦无依被老师带回来的。

小小的阿洛眉眼间已经有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英气,老师将恒澈带到她面前,说:“从此以后,他便是你的搭档了。”

阿洛很开心,因为年纪小,她是营中唯一一个没有搭档的。

她向恒澈伸出手,露出白白的贝齿:“你好,我是阿洛。”

小恒澈却皱起好看的眉毛,问:“为什么叫阿洛,你没有父母吗?”

这话刺伤了阿洛,她伸出双臂,一把将恒澈推到在地:“我不要你做我的搭档了,讨厌鬼!”

说完,她便转过身一溜烟跑了。

恒澈呆愣坐在原地,就在刚刚的一瞬,他看见了她眼角滑落的泪水。

之后老师告诉他阿洛的身世,他才知道自己说的话是多么过分。

晚上,恒澈在训练场找到了阿洛。

她坐在树下,神色忧伤地看着夜空中弯弯的月亮。

恒澈抿抿唇,走过去。

其实他的脚步声很轻,但阿洛还是敏锐地听到,一瞬转过头来,目光似鹰地看向他。

对上她的目光,恒澈脚步一顿,有些手足无措。

“你有什么事?”阿洛冷冷开口。

恒澈咽了口口水,将藏在背后的手拿出来,他的手中握着什么。

他走上前两步,一咬牙,闭着眼说:“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说着,他伸出手,露出掌心中一枚金锁。

阿洛怔住,不解地看着那枚金锁:“这是什么?”

“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唯一物件了。”恒澈抬起头,垂着眼帘,“现在送给你了。”

阿洛站起身:“为什么要送给我?”

“因为我说了错话,惹你伤心。”恒澈沉声道。

“那我也不能要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阿洛将他的手推回去。

恒澈却又伸过去,语气郑重:“老师说,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生死搭档了,所以我想把我母亲的东西交给你,请你帮我保管。”

闻言,阿洛的心微微一动,却还是嘴硬:“我都说了,不要和你做搭档了。”

言罢,恒澈竟弯下腰去:“我为今天自己的话向你郑重道歉,我知道失去父母的那种痛楚,请你原谅我。”

他的态度和话语都很真诚,阿洛有些心软。

她别扭地偏过头:“我不知道失去父母的痛楚,我从来没有父母。”

恒澈微微一怔,呼出沉重的一口气:“若是可以,我倒是希望自己从小便是孤儿,而不是眼看着自己的父母被人杀害。”

“我之所以跟着老师来到营中,就是为了锻炼自己,可以有朝一日为父母报仇。”、

“既然我们已经是生死搭档,就要完全相信对方,这样才能把命交给对方,阿洛,我送你这个金锁也是这个意思,希望我们可以成为最好的搭档。”

他的目光灼灼,好似藏着星星。

阿洛终究是心软下来,接过了那枚金锁,郑重的挂在了脖子上。

月色下,两个少年的手握在一起,从这一刻起,将自己的性命完全无条件地交给对方。

……

几年的时间,恒澈和阿洛很快成为营中同年龄里最优秀的那一对搭档。

之后,老师给他们安排了一次任务——刺杀敌军首领。

他们离开营中,先是换了一套衣服。

她穿着旗袍,明明那旗袍的样式普普通通,不知为何穿在她身上便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美。

恒澈穿着中山装,看着她有些失了神。

阿洛笑了笑,挽住他的手臂,轻声开口:“想什么呢?”

“从没见你穿过旗袍,有点稀奇。”恒澈回过神,偏移视线说道。

阿洛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自顾自地说:“我在营中呆了快二十年,自然没机会穿。”说着,她在原地转了个圈,“怎么样,好看吗?”

恒澈避而不答:“我们快些出发吧,还要完成任务。”

第二十四章 虚假的谎言

“你负责左侧三个,我负责右侧四个,然后找机会给目标致命一击。”恒澈在阿洛耳边低声说道。

此刻,他们俩人正躲在一个空房间里,紧紧盯着街上开过的一辆卡车。

“放心。”阿洛眯着眼睛,瞄准卡车上的士兵。

“准备行动。”恒澈喊出一声,几声枪响砰砰响起。

卡车上一瞬被解决四个士兵,剩下的反应过来,立刻回击。

阿洛和恒澈交换了位置,又是几声,卡车上只剩下了他们的目标人物。

“你来还是我来?”阿洛勾起嘴角,手指已经按在了扳机上。

“你来,我看看你最近有没有长进。”恒澈笑着收了动作。

阿洛哼笑一声,干净利落地扣下扳机,目标任务应声而倒。

……

之后的几年,恒澈和阿洛完成了很多优秀的任务。

“这一次你们的任务很艰巨。”老师郑重地说着,拿出计划谋略,“你们要假扮成夫妻,潜伏在目标人物的周围。”

两个人对视一眼,眸底同时划过一抹什么情绪,但谁也没有看清。

老师给他们安排了住处和身份,甚至安排了结婚证书。

恒澈和阿洛出入生死这么多年,不是没有同吃同住过,但像这样以夫妻的身份住在同一屋檐下,两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看着墙上贴着的大红喜字,阿洛有些脸红,开口道:“恒澈,你说万一你以后遇到喜欢的女孩子,会给她办一场婚礼吗?”

恒澈正在地图上标点的手一顿,好半天才回答:“她如果喜欢,我肯定是要办的。”

阿洛应了一声,语气里藏着小小的失望。

半晌,恒澈标完点,看向她,忽地问:“你喜欢婚礼吗?”

阿洛撇撇嘴:“哪个女子会不喜欢婚礼呢?”

闻言,恒澈还要再说些什么,门口却传来敲门声。

是老师,他将目标人物的信息都带来了。

当那张照片展现在两人面前时,恒澈的身子一僵,但阿洛没有发现。

……

离刺杀目标的日子越来越近,恒澈的状态却很不对。

阿洛皱着眉问他:“你最近是怎么回事,明明知道还有任务,还这样松懈。”

恒澈却没有回她,而是看向窗外。

片刻,他淡淡开口:“阿洛,我记得你以前说,想要自由。”

阿洛微怔,还是颔首:“老师答应我,再为组织效力一年,就给我自由。”

自由,乱世之中,何来自由呢?

恒澈抿唇,声音清冷:“你走吧。”

阿洛不明所以:“你什么意思?”

只听他继续说道:“我让你走,我不想再和你搭档了,这个人我自己可以解决。”

“你疯了?!”阿洛拍案起身,不可置信。

恒澈点燃了一支烟,丝毫不在乎阿洛的反应:“我爱上了一个姑娘,杀完这个目标人物我也会跑的。”

阿洛更加震惊,但不相信:“你爱上了一个姑娘?你不是说要为你父母报仇的吗?!”

“这么多年,仇恨也该放下了。”恒澈吸了一口烟,嘴角微微扬起,像是想起了那个姑娘的面容,“她是布店老板的女儿,你也见过的。”

两个人相处这么多年,阿洛却在此时不能分辨他的话是真是假。

沉默了很久,见他神色未变,她的心一点点冷下去。

这段虚假的婚姻,竟然都不能保持到任务结束的那一刻。

“我知道了……”阿洛无力地坐下,好久才扯出一抹苦笑,“既然如此,你一定不要被老师发现。”

恒澈瞥了她一眼,而后垂下眼帘,语气仍是方才那样轻松:“放心,你我都是学了本事的,你走之后去找一个清净的地方,好好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

“忘了训练的日子,忘了任务,忘了老师。”

“最后,忘了我……”

第二十五章 真亦假时假亦真

恒澈执意要一个人完成任务,阿洛拗不过他,只能先离开。

可她还是不放心,其实更多的,是不舍的。

十几年的相处,朝夕之间,她就爱上了恒澈。

但,恒澈只把她当做搭档。

“你自己真的可以吗?”阿洛站在门口,皱着眉看着他。

“放心吧,我的能力你还不相信吗?明天上午,目标人物的项上人头就会被挂在城门口。”恒澈说这话的时候,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阿洛瞧着,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到了分别的时候,纵使心中再不舍,阿洛还是强忍着苦涩转身离开。

……

离开城里之后,阿洛找了一个废弃的草屋暂时休息了一会儿。

可当她打开包裹的时候,她倏地发现衣服中有什么东西,她拿出来一看,是一枚戒指还有一封信。

她狠狠愣住,缓缓地打开了那封信。

而此时,恒澈偷偷潜入了目标人物的府邸。

……

阿洛,很抱歉我欺骗了你。

我之所以骗你,是因为我不能让你冒险。

这次的任务,不是我们的任务,而是我自己的仇恨。

因为目标人物,就是当年杀害我父母的凶手。

老师要我想办法把你赶走,组织不会派人追杀你,老师已经给了你自由,你从此之后便可以过你想要的生活了。

当然,我也没有心爱的姑娘,我心爱的姑娘从十二岁那年就一直陪在我身边了。

这枚戒指,本是想等我们完成任务之后送给你的,但很可惜,我没有机会亲手给你了。

原本是想要求婚的,现在就当做你的生日礼物送给你吧。

二十八岁生辰快乐,阿洛,希望你以后的日子每一天都很快乐。

最后,忘了我,好吗?

恒澈。

……

恒澈……恒澈……

阿洛驾着马匹,用尽全力向回赶去。

可仍是晚了。

城墙之上,挂着目标人物的项上人头,恒澈没有食言,他独自完成了任务。

可那城墙之下,恒澈被五花大绑,双膝跪地,身中数箭,就连血液都干涸得不再流动。

他紧闭着双眼,嘴角却是带着笑的。

从跟着老师踏进组织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为死去的父母报仇。

如今,他终于得偿所愿,所以在离开之前也是笑着的。

但阿洛的出现,让他对这世间还是保留了那么几分希冀。

只可惜,他们即使心意相通,也无法在一起。

阿洛走到恒澈身边,跪下抱住了他,眼泪落在他的衣衫上,很快消失不见。

她哭得很大声,丝毫没有压抑,很快便引来敌人。

他们站成一排,冷冷地看着哭成泪人的阿洛,无情地举起了手中的刀。

寒光闪过,背后传来刺骨的痛。

阿洛倒在恒澈身上,却和他一样露出了笑容。

“恒澈,你不知道,我想要的自由,是和你一起逃离这满是鲜血的战场……如今你不在了,我们到地府再相聚也不迟……”

能和你共同度过了十几年,我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第二十五章 海浪扰梦

“船长,不好了,船上有个客人突发心脏病,这可怎么办?!”水手跑到甲板上,对严恒澈焦急地说道。

闻言,严恒澈眼神一暗,连忙赶到船舱。

病人的船舱外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但是他们看着病发的男人却无能为力,只能在嘴里一遍遍地念着怎么办。

严恒澈推开众人,跑进船舱,在男人的身上翻找着药品,却一无所获。

他深皱着眉,难道就要看着眼前的人活生生病死吗?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女声在人群中脱颖而出:“让我来!”

严恒澈循声看去,看见一个烫着卷发,穿着洋裙,拎着小皮箱的女生走了出来,就要踏入船舱。

他站起身拦住她:“你是谁?”

顾未离撇撇嘴:“我是医生。船长,你再不让开,这位病人可就要死了。”

严恒澈看了眼病发的男人,又看了看顾未离,终究还是让出路。

这种情况之下,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只见顾未离打开小皮箱,从里面拿出了个小瓶子,倒在手心几颗就放入男人口中。

她转过头看向严恒澈,语气严肃:“水!”、

严恒澈忙倒了杯水递给她。

给男人服了药之后,顾未离又给他做了紧急救治。

做完一切,她已经满头大汗。

而男人剧烈起伏的胸口在众人的目光之中逐渐平缓下来。

这下,所有人都相信了她是医生的事实。

严恒澈和水手将男人扶回床上,顾未离也收拾好了自己的小皮箱就要离开。

他连忙追上去,又一次拦住她。

顾未离挑了挑眉:“船长,你又要质问我什么?”

严恒澈抿抿唇,一本正经地开口:“现在还不能确定我的客人已经完全好了,如果有什么意外,我还是要找你的,所以把你的名字告诉我。”

“原来是这样……”顾未离狡黠地笑了笑,放下小皮箱,脱下一只手套,然后趁着他不注意拉过他的手,“我的名字是……”

她用手指在他的掌心里一笔一划认真地写着,每写一个字,就念出来:“顾,许,洛。”

严恒澈的掌心温热,她的手指在上面摩擦,让他觉得有些痒,他想要抽回来,却被她的另一只手牢牢抓紧。

直到写完,她才松开了他的手。

临了,她还笑着问:“记住了吗,船长?”

她问了,却不等他回答,拎着小皮箱转身便离开了。

……

船的终点是上海。

严恒澈站在甲板上,看着船上的人一个个走下船,他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那个穿着蓝色洋裙的顾未离。

她走到岸上,却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对上他的目光。

就好像她知道他在看着她一样。

顾未离微微抬起头,双唇动了动。

明明隔着这么远,严恒澈却读懂了她的唇语。

她说:“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船长。”

严恒澈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觉。

但没过多久,顾未离说的话就成了真。

严恒澈有自己的一艘船,偶尔会在上海和英国之间运些货物,而他之所以能有自己的船,也是因为家里是做出口贸易生意的。

严家几代相传,家底厚实,跟他们世交的顾家同样也是做生意的。

顾家有个小女儿,从小便在外国留学,严恒澈知道这事,但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顾家的小女儿会是在船上遇见的顾未离。

两家聚在一起吃饭,严恒澈推开门就见到了坐在对面的顾未离:“怎么是你?”

顾未离看见他,露出个笑容:“船长,我说过,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原来不是错觉。

“你记得我?”严恒澈微微蹙眉。、

“想不记得也很难,我妈妈每个月都会给我写信,然后寄来一张你的照片,跟我再三强调,这是我的未婚夫。”顾未离神色中又稍许的无奈。

第二十六章 情意不能抵

未婚夫。

严恒澈看向两家父母,只见他们已经在说什么“两个孩子真般配”,还有“彩礼你们家要多少,尽管开口”的话。

两家本是世交,各家也只有一个孩子,定下娃娃亲也在情理之中。

严恒澈把顾未离喊出来,问她:“你不是从国外回来的吗,还接受父母包办的婚姻?”

“船长,你是不想和我结婚吗?”她笑着问。

“你我从未见过,没有感情,如何结婚?”严恒澈反问。

顾未离却满不在乎:“你没有见过我,可我见过你所有样子,你一岁时候尿床的照片我还留着呢。”

闻言,严恒澈怔住,耳后爬上一抹诡异的红。

怎么这种照片也寄给她看啊!

“船长,难道你有喜欢的人了?”顾未离倏地贴过去。

两个人的脸颊靠得极近,近到只要有谁稍稍动一下,就会亲上去。

严恒澈呼吸一滞,连忙后退一步,拉开距离,那抹红晕紧跟着爬上他的双颊。

看见他红了脸,顾未离笑得更灿烂了一些:“船长,你害羞了。”

严恒澈偏过头去,有些气急:“我没有喜欢的人,但也不想跟你结婚。”

“那么,”顾未离扬起眉,“你去跟伯父伯母说吧,只要你能劝说成功,我没有意见。”

话已至此,严恒澈抬脚就要走。

他刚越过顾未离,就听到她缓缓开口:“不过船长,你刚刚的那番话,叫我好生伤心。”

她说着伤心,脸上是笑着的,语气是含着笑意的,哪里有半点伤心的意思?

……

不知道严恒澈是怎么跟两家父母说的,但在那晚之后,两家父母确实是没有再催过结婚这件事。

顾未离不太在意,去了医院报道工作。

再见到严恒澈就是在两个月后。

他的船在临近上海的时候被人袭击,一船的货物都沉了,连他都险些丧命。

顾未离在看到被抬到医院的严恒澈之后,脸色一瞬就变了。

她亲自给他做了手术,总算是救回一条命。

严恒澈醒来的时候,顾未离就坐在他的床边,笑眯眯地说:“船长,这次我救了你一命,你要不要以身相许啊?”

他刚刚醒来,身体还虚弱地不行,却还是强忍着痛问她:“你为什么想要嫁给我,只因为父母之命?”

谁知,顾未离却稍稍敛了笑意,她的唇边带着笑意,语气却认真:“因为,我喜欢你啊,船长。”

……

最后两个人的婚事还是提上了日程。

随着严恒澈的身体一天天痊愈,婚礼也逐渐近了。

他出院的那一天,就被顾未离拉去试婚纱了。

在婚纱店里,她乐此不疲地试着一件件洁白的婚纱,而他挑了一套西装之后就坐在沙发上不再动了。

瞧见严恒澈明显的敷衍,顾未离也不生气,始终自顾自地挑选礼服。

一周之后便是两个人的婚礼,是在教堂举办的,一切都按照顾未离的心意布置好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但是,严恒澈没有来。

他逃婚了。

……

严恒澈的逃婚,让顾未离成了全上海的笑柄。

可就连严家都找不到他的人,他就像蒸发一样,从上海一夜消失。

尽管如此,顾未离还是按部就班地到医院上班,对身边的议论闻而不听。

人人都说,是她用救命之恩强迫严恒澈跟她结婚的,所以才逼得他逃婚。

可是只有顾未离自己知道,那天,是严恒澈答应了的。

下班之后,顾未离往顾家大宅走,路过一处小巷时,一只手臂忽地捂住她的口鼻,拉着她的胳膊就将她带进小巷。

顾未离拼命挣扎,甚至摸出口袋里的手术刀。

可等到那人将她松开,她才看清,是严恒澈。

第二十七章 身不由己的遗憾

严恒澈将顾未离带到一处隐蔽的屋子中,两个人坐在院中。

“结婚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但我的确不能和你结婚。”他沉着声说道。

几日不见,顾未离见他憔悴不少,像是过得不好,在逃命似的。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原因,一道纤细的身影从屋中走出来,还端着两杯茶水。

是个模样清秀的姑娘,穿着朴素的衣服,看着严恒澈的双眼中却满是爱意……和她一样。

“顾姑娘,喝点水吧。”那姑娘将茶水放在顾未离面前,声音柔柔地说着。

“介绍一下,她是小清。”严恒澈看了一眼小清,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顾未离的心中一瞬便明白了。

她紧抿着唇,好半天才艰难地从嗓子中挤出声音:“这就是,你不能和我结婚的理由吗?因为她,是吗?”

严恒澈一怔,最终却还是点点头。

顾未离站起身,垂下眼帘,掩去眸底的悲伤,淡淡道:“既然如此,我自会跟严家解除婚约,但你也不该为了逃婚而离家出走,叫伯父伯母寻不到你。”

严恒澈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我会回去的。”

顾未离点点头:“那我就先回去了,再晚家里会寻我。”

“好。”

……

但那却是顾未离最后一次见到严恒澈。

大概半个月后,严家收到了严恒澈的死讯。

之后才知道,严恒澈曾加入了什么秘密组织,那次在海上被袭击就是因为他运送的货物被人发现。

组织得到可靠消息,敌人要在他的婚礼上杀了他,所以严恒澈才逃了婚,而后又离家出走,躲在没人知道的地方。

他自己作出的选择,不能连累家人,更不能连累顾未离和顾家夫妇。

知道这个消息之后,顾未离颓废了好久一段时间。

后来,她离开了医院,瞒着所有人去了战场上效力。

那天刚好是她的二十八岁生日,一颗流弹击中了她的心脏。

她倒在血泊之中,眼前却浮现出严恒澈的身影。

她的手上还戴着那枚结婚戒指,她从未摘下来过。

闭上双眼之前,她喃喃道:“如今……我和你做了同样信仰的事,你……可以喜欢我吗?”

——

严恒澈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深夜。

他头疼欲裂,无数画面在他的脑海里拥挤着,像是快要爆炸一样。

他坐在床上呆愣了很久,才捋顺这三个梦的前后因果。

到最后,他记得最清楚的就是顾未离每一世死去时的模样。

自顾未离溺水离去之后,他前前后后已经梦见六世,若是按照她说的那样,那便还有三世。

可此刻的严恒澈已无睡意。

他起身在屋中走了一圈,先是看了一会儿两人的婚纱照,而后喝了杯水。、

在喝水的时候,他的余光瞥见了电视下方的柜子。

他记得,顾未离曾将家里的所有药都放在右边的那个抽屉中。

严恒澈放下水杯,缓缓走过去,一把拉开抽屉,翻了翻,果然看见了安眠药。

从前他在学校教课的时候,经常因为头疼而睡不着觉,所以顾未离便在家里备了一些助眠的药。

严恒澈拿起那盒药,按出几颗就着水咽下。

而后,他又重新回到房间里,躺在了床上。

困意很快袭来,严恒澈如愿地闭上双眼。

第二十八章 长伴错梦

顾未离第一次见到严恒澈,是在小学三年级。

他是从外地来的转学生,成绩优秀,模样清秀,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站在讲台上,字正腔圆地介绍自己:“大家好,我叫严恒澈。”

他名字中的那个“琛”大家都还没有学过,于是有小朋友举起手问:“可以再读一遍吗?”

“琛。”严恒澈又念了一遍,没有丝毫不耐烦。

后来给他找座位的时候,只有顾未离的身边是空着的,大家都喜欢的转学生就成了顾未离的同桌。

整整三年,他们都是同桌。

升初中的时候,顾未离偷偷问严恒澈:“严恒澈,你去哪个学校呀?”

严恒澈却回过头看向她,问:“你去哪个?”

小顾未离想了想,回答:“妈妈让我去三中。”

听完之后,小恒澈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继续去背英语单词了。

直到放学,小顾未离才后知后觉,严恒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一个暑假很快过去,开学那天,顾未离到初中的新班级报道。

她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却在不经意抬头地时候看见了走进班级的严恒澈。

她心中一喜,一瞬站起身,冲着他大喊道:“严恒澈——”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她,众目睽睽之下,顾未离的脸有些红了。

但严恒澈没在意,而是直直的走向她,然后在她的身边落了座。

顾未离笑起来,凑过去小声地问:“严恒澈,你又要和我做同桌了吗?”

“只和你认识而已。”严恒澈淡淡看她一眼,说完自顾自地从书包里拿出书本。

他的态度不冷不热,如果换了别人,会以为他讨厌自己,但是顾未离跟他认识了三年,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一个脾气,并不在意。

反而她很开心,又可以和严恒澈在一个班级学习三年。

十几岁的时候正是少年们长个子的时候。

那天顾未离和严恒澈站在一起的时候,突然就发现他比她高出了一个头。

明明小学的时候,两个人长得还差不多高,怎么不到半年,他就长出了这么多呢?

顾未离有些不服气,于是尽力踮起脚,想要和严恒澈同一高度。

但是无论她怎么努力都不能和他并肩,而且时间一长,她的脚渐渐开始发麻。

等到她感知到不对劲的时候,她的脚已经完全麻了,随着“哎呀”一声,她的身子就向严恒澈那边倒去。

严恒澈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皱着眉问:“你怎么了?”

顾未离哭丧着脸,指着自己的脚说:“脚麻了……”

似乎严恒澈的神色有些无奈,他扶着她坐下,语气责怪:“不知道你脑袋里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

顾未离瘪瘪嘴:“我没有想什么……”

“我还不知道你?学校门口的小零食,公园池塘里的小青蛙,回家路上的雪糕摊。”严恒澈一一细数。

“那小零食你也吃了,小青蛙你也抓了,雪糕你也买了。”顾未离反驳。

严恒澈一顿,紧接着转过身说:“那我以后都不跟你一起回家了,你自己走吧。”

“哎哎……”顾未离立刻就认输了,“严恒澈你不能这样对我,你明明知道我路痴的。”

严恒澈抿抿唇,看一眼快要下山的太阳,无奈地蹲下身:“快点上来吧,再不回去就晚了。”

顾未离愉快地应了一声,就爬上他的后背。

少年的背脊还没有那么宽厚,却也将她背的稳稳的。

回家的路上,顾未离趴在严恒澈的耳边,又问出那个问题:“严恒澈,你高中去哪个学校读啊?”

这一次,严恒澈没有反问,而是说:“我的成绩可以去哪个学校不是很明显?”

初升高要按照成绩排名考,严恒澈一直成绩优秀,自然是去重点高中。

顾未离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眸,她的成绩肯定是不能去重点高中的。

“看来,我们要分开了……”她声音小小的,带着失望。

而严恒澈听完之后,眸色却是深沉了些许。

第二十九章 若是可以

考试结束之后的那个暑假,顾未离一直闷闷不乐。

就连严恒澈来找她,她都不肯出门。

顾家父母并不知道原因,只以为是女儿没有考好,还安慰了许久。

半个月过去,中考成绩终于出来,顾未离看见自己的成绩,毫无意外地考上了市里排名第二的高中。

离重点高中只有三分之差。

于是顾未离的心情更加糟糕,甚至连晚饭都没有吃。

严恒澈知道之后,在家里切了一盘哈密瓜去了严家。

说来也是缘分,严顾两家住在对门,几年相处下来两家关系甚好。

房间的门被敲响,顾未离一听便知道是严恒澈,他的敲门方式向来是屈着两指,不轻不重地连敲三下。

知道是他,她却更不想开门,想着两个人从今之后不能一起上下学,她心里就十分不好受。

但是严恒澈在门外低声说:“顾未离,开门。”

顾未离便乖乖给他开了门。

走进她的房间,严恒澈将那盘哈密瓜放在她的桌上,而后看向她。

哈密瓜是她最喜欢的水果,他记得,不知为何这让顾未离更加鼻尖泛酸。

两个人就这样相对站着,谁也没有先说话。

半晌,到底是严恒澈先开了口,他说:“我的成绩下来了。”

闻言,顾未离眼眶一红,死死咬着唇:“那我要恭喜你考上重点高中了。”

不料,严恒澈却说:“不是重点高中,是二中。”

“什么?!”顾未离抬眼看向他,不可置信地拔高了声音。

“没有骗你,我考砸了,差一分。”严恒澈说着,语气平淡。

顾未离紧紧盯着他,以为他是骗她,可是看了好久他都没有再说话,她便知道他没有撒谎。

“这怎么可能,你的成绩分明……”她开口,还是一副茫然的样子。

“事实如此,我也有搞砸的时候。”严恒澈将那盘哈密瓜推向她,“以后还要一起上下学吧。”

顾未离连忙点头,还叉了一块哈密瓜送进口中。

甜蜜的汁水顺着喉咙向下,仿佛到达心脏。

……

两个人考上同一所高中,也分在了一个班级。

顾未离本以为他们还会在一起度过三年,却没想到意外先一步到来。

严恒澈的父亲在一场车祸中不幸丧命,半年后,严母改嫁,将严恒澈带离了这座城市。

离开的那一天,顾未离攥着严恒澈的胳膊不肯让他走,但是他还是挣脱了她的束缚,跟着母亲头也不回地离开。

自那之后,顾未离一个人上下学,再也没有见到严恒澈。

……

再见到严恒澈,已经是九年后。

因为高中成绩一落千丈,后来的顾未离半途转路去做了一个艺术生,大学学了器乐,毕业后在一个乐团里做大提琴手。

这天她刚跟着乐团在剧场里演出完,刚从后台就撞上了一个人的胸膛。

她捂着头道歉,却在看清那人的面容时愣住。

是严恒澈。

九年未见,两人早已褪去了年少时的青涩,多了几分岁月留下的成熟。

可四目相对,顾未离的心脏仍是控制不住地跳动。

片刻,她怔怔开口,带着不确定的语气:“严……恒澈?”

严恒澈点点头:“是我。”

又是一阵沉默。

“刚刚在底下看到你的时候,还以为是我认错了,所以想来后台见见你,果然是你。”严恒澈先开口,微微一笑,“好久不见,顾未离。”

他变了许多,整个人温和了一些,却仍旧像小时候那样喊她。

后来,两个人找了家餐厅。

严恒澈跟着母亲离开之后,在新的学校成绩依然优秀,现在是小有名气的律师。

两人聊了很多,九年的隔阂消除了很多。

分别之前,他们留下了彼此的联系方式,并约定之后再一起吃饭。

看着那一串号码,顾未离轻轻笑起来,感觉这些年心中的遗憾终于有了出口。

第三十章 终是遗憾

重逢后,顾未离和严恒澈常常见面。

有时候他们会一起吃晚饭,还去看过电影,也逛过公园,严恒澈对她的态度一直都很温柔和善。

在一次晚饭后的散步中,顾未离站在路灯下,和严恒澈告了白。

“严恒澈,其实……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你了。”

闻言,他的身子却是一僵,神色也有些不知所措。

很长的一段沉默之后,严恒澈后退一步,声音又恢复到很多年前的那样清冷:“顾未离,当年我答应你会和你一起读高中,但是我却食言了。”

“虽然是我不能决定的事情,但我一直抱有歉意,这次与你再见面,我只是想弥补当年而已……”

一番话说下来,顾未离便明白了。

她抿了抿唇,深吸了一口气,垂下眼帘:“所以,你对我……并没有别的感情,对吗?”

“我一直把你当做妹妹。”

顾未离的心狠狠一疼,像是被千万根针扎进去。

半晌,她硬扯出一抹笑容,说:“我知道了。”

……

表白失败之后,顾未离没有再见过严恒澈。

就连他打来的电话都没有接。

严恒澈找不到她,就跑到乐团找她,却被告知她已经辞职。

再见面时,却是在一年后,严恒澈的婚礼上。

顾未离站在教堂的外面,本来她只想是看一眼他就离开的,但被他发现。

他将她拉到没人的地方,拧着眉问她:“为什么要和我断了联系?”

她不答,只是说:“新娘很漂亮,和你很配,祝你们白头偕老。”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

看着顾未离离去的背影,严恒澈莫名地感觉,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

可是她没有留下,他也没有追上去。

……

顾未离没有说,她决定不再和他联系的原因,是她患上了癌症。

晚期,治不好的。

知道病情的她还在想,还好严恒澈没有答应自己的告白,不然就是白白耽误。

她不是没有尝试过治疗,但是却无济于事,无能为力。

她一直都在关注着严恒澈,知道他要结婚的消息,她便想着,在离开世界之前再见他一面。

能够再见一面,她已没有什么遗憾。

而严恒澈也没有说,其实自己也一直喜欢着她。

从小学第一次见到顾未离开始,他就想要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可是他的母亲在被第二任丈夫背弃之后患上了精神病,一直在精神病院里休养。

这样的家庭,让他不能伸出手对她许下诺言,也没有办法照顾好她。

母亲离世之前,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他娶现在的妻子。

他不能拒绝。

他对顾未离的感情,终究是不能说出口,让她知晓了。

这段感情,最终的结局仍是遗憾。

……

二十八岁生日那一天,顾未离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笑起来。

她对着哭泣的父母轻声说:“不要告诉严恒澈。”

他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幸福,他们早就该在青春的那一年,结束。

顾未离想,人会不会有来世呢?

如果有,她希望能够晚一些遇见严恒澈。

第三十一章 洁白美梦

顾未离二十八岁那一年,山城地震。

身为医生的她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她自愿参加救援灾区人民。

人人都知道,山城余震未了,危险仍在。

但山城人民需要帮助,总有人逆行。

到了山城之后,顾未离一刻都没有歇息过,她跟着同事到处救治伤者。

这一天,她得空休息,刚刚拧开一瓶水,一个消防队的队员急匆匆跑过来:“医生,麻烦您跟着我走一趟,我们队长受伤了!”

顾未离又把水瓶拧上,背着医疗箱就跟着他连忙赶过去。

受伤的消防队长严恒澈是在救援的时候不小心被掉落的钢筋穿进了小腿,伤势严重。

顾未离查看了一下之后,先给他做了紧急止血,而后对其他人说:“他需要做手术,你们把他抬到救护车上去吧。”

在前往医院的时候,顾未离看着脸色苍白的严恒澈,忍不住开口劝慰:“你要是疼,可以叫出来的。”

严恒澈却扯了扯嘴角:“我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受过比这更严重的伤,没什么事。”

分明她才是医生,却是病人说“没事”。

“不过医生,我想知道,我的腿会有什么影响吗?”

顾未离看着伤口,微微蹙眉:“初步判断是没有伤到骨头,只要没有伤到骨头,就不会影响你的腿。”

“那就好。”严恒澈听了之后,明显放松了一口气。

片刻,他又开口:“医生,你看起来不像是山城的人。”

顾未离一怔,回答:“我是临海市的。”

严恒澈笑了笑:“那挺巧的,我也是临海市的。医生,你是哪个医院的?”

顾未离报了自己医院的名字。

他点点头,是记住了。

话题打开,两个人便又聊起很多.

聊到救灾的时候,顾未离说:“你们很辛苦,也很危险。”

“都是救死扶伤,消防员和医生都是一样的。”严恒澈说道。

“但你们受伤的几率要比我们大,就比如你被钢筋穿进了小腿。”顾未离指了指他的腿。

严恒澈倒是满不在乎:“伤疤可是男人的勋章。”

到了医院之后,顾未离将他的情况告诉负责的医生,转身就要离开。

严恒澈在病床上喊住她:“医生,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顾未离。”她一字一句地回应了。

“我叫严恒澈,笔墨的墨,琛琲的琛!”他说着,就被推进手术室。

严恒澈。

顾未离默念了一遍,倏地轻轻笑了笑。

……

再见到严恒澈,是在一周后了。

他腿上还包扎着绷带,走路仍然需要拄着拐杖,却还是跑到救灾区、

顾未离正在配药,就听见身后一个声音:“顾医生!”

她转过身去看,就看见一瘸一拐的严恒澈正笑着跟他挥手。

她一瞬皱起眉:“你伤还没好,怎么跑来了?”

“我呆不住,再说了,我觉得我的腿好的差不多了。”严恒澈抬起腿晃了晃。

“你是医生吗?”顾未离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着急回来救援,但是你不听医生的话,只会让你的伤势更严重。”

她一边说着,一边找了个凳子放在严恒澈身后。

“老实坐着,有空我就让人送你回医院。”她语气稍稍严厉,让他不得不乖乖坐下。

但他可不愿意再回到医院了,他闷闷地开口:“顾医生,你别送我回去了,那病房里就我一个人,闷死了。”

“你让我留下来,给你打打下手也行,我保证不捣乱!”严恒澈语气真诚,就差把手举到太阳穴那发誓了。

顾未离看了他一眼,稍稍扬起嘴角:“打打下手?你都会干什么?”

“我什么都会干。”严恒澈眼睛一亮。

她丢过去一团绷带,说:“把它缠整齐。”

“包在我身上!”

第三十二章 必承其重

严恒澈跟着顾未离后面做了半个月的小跟班。

他的腿好的差不多的时候,救灾行动也将要结束了。

“顾医生,我表现不错吧?”严恒澈换回了消防队的衣服,正搬着一大箱酒精走在顾未离身边。

顾未离正在检查药品物资的数量,闻言看向他,笑起来:“表现不错,可以出院了,严队长。”

“还要感谢顾医生细心治疗。”严恒澈跟着笑。

来来回回搬了几次,歇息的时候,严恒澈喝了口水,问:“顾医生,你们什么时候回临海市?”

顾未离还在对数,眼也未抬地说:“大概两三天之后吧。”

“那回去之后,我能请你吃饭吗?”严恒澈说着,抿了抿唇。

“吃饭?”顾未离动作一顿,心跳跟打鼓似的,“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他噎了一下,很快用轻松的语气回答:“这段时间麻烦你了,所以想感谢你。”

救死扶伤,是职责。

但是不知为何,这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顾未离沉默了好久,终究是轻轻点了点头。

严恒澈背过身去,笑了笑。

笑完之后,他又转回身来,装作不在意地说:“顾医生,你什么时候过生日?”

顾未离微怔,拿出手机翻开日历:“正好……是今天。”

最近太忙,竟将自己的生日都忙忘了。

严恒澈有些惊讶:“怎么是今天呢?”语气里还带着些失落。

“怎么了?”顾未离收起手机,目光又落在手中的表格上。

“没事。”严恒澈立刻回答,然后他向四周看了看,起身要走,“顾医生,我也还有点事,先走了。”

顾未离看向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就看到他的身影一溜烟跑不见了。

她也没有在意,只是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腿刚好就不管不顾的。”

……

下午的时候,严恒澈还没有回来,顾未离给他发短信他也不回。

她坐在帐篷中乘凉,看着眼前的一片废墟。

后天,就可以回家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男孩跌跌撞撞地跑向她,神色焦急。

小男孩一把抓住她的衣袖:“医生!拜托你帮帮我,我妹妹被石块压住了!”

顾未离站起身,在四周环顾一圈,也没有看到一个消防队队员的身影。

她咬咬牙,不敢耽误,便跟着小男孩走了。

找到小男孩妹妹的时候,小女孩已经疼晕过去,而她的胳膊被一块大石板压住。

顾未离跑过去,一边搬起石板一边跟小男孩说:“你等下看见我把石头搬起来,就赶紧把你妹妹拉出来,交给其他的医生,知不知道?”

小男孩点点头。

顾未离紧抿着唇,用尽力气搬起那石块,她的脸憋得有些红:“快,把你妹妹抱走!”

小男孩照着做了,把妹妹从石板底下拉了出来。

可就当顾未离要放下石板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脚下一阵晃动。

是余震!

来不及多想,她朝着小男孩喊了声:“快跑——”

下一秒,天地撼动,塌陷的声音一瞬占据了顾未离的耳朵。

可她想的却是,和严恒澈的那顿饭,她没有办法赴约了。

……

余震只持续了十几分钟,但是一切都晚了。

严恒澈跪在废墟上,手中的蛋糕摔落在地,变成一滩狼狈。

他不过只离开几个小时,怎么回来之后,就再也见不到顾未离了?

她的尸体被找到之后,被平放在地上,盖在白布。

医生、护士、消防员、伤者,全都围着顾未离的尸体,沉默着颔首。

只有严恒澈睁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那白布,缓缓开口——

“生日快乐,顾医生。”

第三十三章 蜜糖憾梦

“欢迎下次光临。”顾未离说完,直起身子,呼出长长的一口气。

她走到门口,将玻璃门上的“正在营业”反过去,变成“已打烊”。

终于可以下班了。

她关了门口的灯,正要脱下围裙,却听见身后玻璃门上的风铃阵阵作响。

顾未离又转过身去,带着歉意的笑意看向来人:“不好意思,我们已经打烊……”

话没有说完,因为震惊。

眼前的男人风尘仆仆,带着墨镜和口罩,怎么看都像是个变态。

顾未离还没来记得喊出口,就被男人一把捂住嘴,然后拖到了阴暗的一边。

她绝望的想,自己可能要死了,干脆连无用的挣扎都没有做。

但是男人反而什么都没做,而是偷偷摸摸地看向门外,似乎在躲着什么人。

外面一阵脚步声之后,男人松开了顾未离,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你……”顾未离指着他,两条眉毛皱在一起,就要说些什么。

男人却根本不理她,自顾自地从架子上拿下一个面包,撕开包装就吃。

“哎!”顾未离更气,伸手就要去抢那块面包。

男人见状,身子向侧边躲了一下。

于是顾未离没有抢到面包,却将他的口罩和墨镜一并拿了下来。

四目相对,严恒澈连咀嚼都停住了。

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两个人同时抬起手。

“严恒澈!”

“顾未离。”

……

十年前,顾未离和严恒澈都是高中的名人。

理由很简单,她是全校的第一名,而他是全校的最后一名,但他们却在一个班里。

那时候他们毫无交集,却总被大家放在一起谈论。

十年不见,顾未离成为了一个甜品师,而严恒澈却……

“你现在在做什么?”顾未离抱着双膝,问。

严恒澈还在吃手中的那个面包,口齿不清地说:“音乐剧演员。”

顾未离没看到音乐剧,但是知道,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那你刚才是在躲着谁?”

吃完了一个,严恒澈又伸手拿了一个,撕开包装袋,他说:“我经纪人。”

“为什么?”顾未离有些惊讶,“你欠他钱了?”

严恒澈将面包两三口吃完,像是终于吃饱,满足地揉了下肚子:“怎么可能,我像是那种人?他替我接了个剧,没意思得很,我不想演。”

说完,他扬了扬包装袋说:“面包不错,你做的?”

顾未离点点头,问:“是什么剧?”

严恒澈想了想:“《堂吉坷德》。”

顾未离读过这个故事,有些惊讶地挑起眉:“这不是个好剧吗,为什么不想演?”

“不想就是不想,谁也不能强迫我。”严恒澈说着,眸色却暗沉了几分。

他站起身,手在衣兜里摸索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没带钱包。

他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对顾未离说:“这两个面包先欠着,等我以后给你。”

顾未离却摆摆手:“没关系,算我请你的。”

严恒澈抿抿唇,手又伸向裤兜。

他摸到什么,拿出来一看,是他音乐剧的票。

他挑挑眉,将那票递给顾未离,说:“你请我吃面包,那我请你看音乐剧。”

顾未离微怔,接过来,看见票上的字:《仲夏夜之梦》。

她抬起头看向他,轻声说道:“谢谢。”

严恒澈的喉咙动了动,拿过口罩和墨镜戴好,转身要离开:“那我先走了。”

玻璃门上的风铃又一次响起。

顾未离看着严恒澈离去的背影,竟觉得手上的票有些炙热。

第三十四章 暗恋终章

当晚顾未离回到家,从柜子中翻出了当年的高中毕业照。

照片中,顾未离梳着马尾辫,对着镜头神色平淡,而严恒澈就站在她的身后,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顾未离有一个秘密,那就是她暗恋严恒澈。

从高一开始,一直到现在。

每一次同学们把他们两个人放在一起讨论的时候,她的心都会砰砰乱跳个不停。

但实际上,两个人却真的没有什么交集,就连说过的话都屈指可数。

顾未离颇为怜惜地摸了摸那张票,决定好好打扮一番。

……

顾未离按时来到了剧场。

她坐在黑暗的观众席,看见舞台上幕布拉开,她心爱的那个人站在聚光灯下。

明明舞台上那么多人,她却只能看见严恒澈。

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他在她眼中始终都是独一无二的那一个。

十年前的她胆小怯懦,十年后的她也没有什么长进。

演出结束之后,顾未离抱着提前买好的花束,缓缓走向后台。

她走到演员休息室的门口,就要伸手去敲,门却被里面的人一把拉开。

不是别人,正是严恒澈,他的手臂还环在身边女伴的腰肢上。

这一幕在顾未离眼中是那样刺眼。

她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胸口传来穿心的疼痛。

严恒澈看到她,微微挑眉:“你怎么来了?”

顾未离抿了抿唇,将手中的花束递过去:“你请我看音乐剧,我是来恭喜你演出顺利的。”

严恒澈接过花:“谢谢啊,不过我还有事,就不送你了。”

说完,他将花放在休息室,抬步和女伴离开。

顾未离点了点头,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眼眶忍不住酸涩。

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可笑。

他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从前不是,现在更不是。

她的暗恋,是她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

音乐剧那天之后,顾未离决定尝试放下严恒澈。

她专注于自己的甜品店,有些时候甚至睡在店中。

就当她以为她不会和严恒澈再有什么交集的时候,他却找上门来。

他依旧是将自己包裹得很严实,走进店中才卸下伪装。

看到他,顾未离愣住。

两个人相对而站,好久严恒澈才开口:“我要结婚了……”

闻言,顾未离呼吸一滞,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们同学一场,有缘再见,所以想来问问你会不会来。”严恒澈咽了下喉咙,“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来,也没关系。”

片刻,顾未离却轻轻摇头,说:“我会去的。”

她想,或许亲眼看见他和别人走进婚礼的殿堂,她会更容易放下他。

严恒澈从衣兜里拿出婚礼请柬,递给她:“你还没有男朋友吗?”

“没有。”顾未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淡淡回道。

因为谁都不是他,所以谁也不能替代他。

严恒澈怅然地点头:“那,我先走了?”

“好。”

……

那却是两个人最后一次见面。

严恒澈举行婚礼的那一天,正巧是顾未离二十八岁生日的那一天。

她细心打扮,做好了错过他的准备,却在路上遇上车祸。

三辆车接连相撞,顾未离不幸当场离世。

而站在教堂里的严恒澈看着门口,始终都没有看到顾未离的身影。

在对着教父宣誓的时候,严恒澈倏地变卦,转身大步离开,逃离了婚礼。

但是天地茫茫,他再也找不到那个她。

他再也没有机会告诉她,他曾经是多么的喜欢她。

他也没有机会,将年少时不敢轻易言语的爱说出口。

若有来世,若有来世……

他只希望他们可以有机会修成正果。

第三十五章 十生十世

严恒澈从梦中醒来,浑身疲累不堪。

过去的九世历历在目,一世一世在他的脑海中重复播放。

第一世,她是公主,他是侍卫,她对他一见钟情,他对她日久生情。

他自觉身份卑微,他的爱配不上尊贵的她,所以从不表露。

后来国破家亡,为了护她余生周全,他谎称自己爱上别人,只为替她铺好前路,却不知她的心死让她抛弃了生的念头。

第二世,他是将军,她是孤儿,他们互相日久生情,却谁都不肯开口。

他借着荒谬的理由将她娶为妻子,还没来得及说爱,他便身中剧毒,不得不撒谎说自己寻得真爱,要与她和离。

第三世,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深藏心底的爱意始终未说出口。

他成为新帝,用前朝后宫让她做了自己的皇后,后来前朝明争暗斗,他为了不让她受到伤害,便故意冷落她,却不想造成她的心病,令她早早离世。

第四世,他是征伐战场的将帅,她是乱世之中的戏子,他们自小定下婚约,便就此成婚。

但敌寇来袭,他身受重伤,再无力于乱世之中给她一个戏台,便执意休妻,希望她走的远远的,余生可以安稳度过。

不想,她却于那城墙之上,完成了她的绝唱。

第五世,他们是生死搭档,在一起共同度过十几年。

情愫在岁月中悄然蔓延,他本想在最后一个任务结束之后对她说出自己的心意,却不想最后的任务便是他的国仇家恨。

他将生的机会留给了她,独自奔赴死亡,而最后知道真相的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回到了他的身边。

第六世,她是留学归来的千金小姐,他是贸易世家的船长公子,两家父母定下娃娃亲,他却不肯与她成婚。

之后她救了他的命,因为他的贪恋,他答应跟她结婚,却险些给她带来杀身之祸。

加入了组织的他注定只能活在黑暗之中,而她却身在阳光之下,有着无限美好未来,于是他说自己有了其他喜欢的人,逼她离开。

第七世,他是寡言沉默的少年,她是活泼开朗的姑娘,他被她吸引,暗自发誓要永远陪着她。

可惜天意难测,世事难料,他们分别九年,再见面时一切都不再美好。

两个人都有难以言喻的秘密,为了彼此,他们选择牺牲自己,成全对方。

第八世,她是医生,他是消防员,他们在灾区相遇,相遇时已太晚。

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坐下来好好的吃一顿饭,看一场电影,聊一聊不曾知晓的过去,甚至她没有来得及听到他说的一句生日快乐。

她完成了自己的责任,救死扶伤,却牺牲自己。

第九世,他们在年少时互相暗恋,却因为自卑错过。

十年之后再遇见,他们仍是因为自卑,没有将心中的情意说给对方听,最终的结局依旧是遗憾错过。

第十世,他们自小相识,同为人师。

结婚八年,她却始终认为他不爱她,只是将她当做朋友,原本她已经安于现状,他却说自己遇见真爱,并将那人带到了她的面前。

最后他们离了婚,她死于溺水,而他将死于胃癌。

处理好一切事宜,严恒澈抱着顾未离的骨灰再次来到了她离去的那片海。

他站在礁石之上,神色悲恸。

原来,他竟负了她整整十世。

过去的那些画面充斥着他的脑海,让他痛苦不堪。

随着一阵海风吹过,严恒澈单薄的身子从礁石上倒下。

落入海面之前,他的嘴角却是扬起的。

他想,他终于可以去陪他爱的那个人了。

就这样死去吧,不要再有来世,不要让他再负了她……

第三十六章 失而复得

“恒澈……恒澈!”

是谁在喊他?

严恒澈用尽全力,终于睁开眼睛。

“恒澈,别睡了,下课了都。”刚才的那个男声再次响起。

下课?

严恒澈眯着双眼,好半天才适应眼前的光亮,他的视线聚焦在面前的那人脸上,刚刚看清,他就狠狠愣住。

这人,不是他大学时候的室友陈卫吗?

见他呆滞不动,陈卫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严恒澈你睡傻了?”

严恒澈终于回过神,掏出手机忙打开日历。

2020年10月。

这是怎么回事?

一瞬,严恒澈如雷轰顶,震惊地说不出一个字。

陈卫不明所以,直起身子又看向教室后门,呢喃着自言自语道:“说来也奇怪,今天你那个小女朋友怎么也不见了?”

严恒澈猛地回想起曾经的大学时光。

因为他和顾未离自小便在一起长大,大学考在同一所学校之后,顾未离常常来找他,跟他还有他的室友们一起吃饭。

久而久之,他的室友就喊顾未离为他的小女朋友。

顾未离……

严恒澈如梦初醒,一瞬猛地起身就冲出教室。

如果,如果他回到了大学时代,那么顾未离也还没有死!

他紧抿着唇,靠着记忆跑向另一栋教学楼,他记得的,顾未离在那栋楼上课。

可刚刚跑到门口,他的目光一扫,脚下就一顿。

因为他看见了,站在走廊尽头的那个人,她梳着干净利落的马尾辫,眉眼清秀,皮肤白皙,那是他爱了十生十世的人。

那是顾未离。

严恒澈只停顿了几秒,便抬脚向走廊尽头跑了过去。

他跑到她的面前,一把拉过她的手臂,将她扯进怀中,双臂就紧紧箍住了她。

严恒澈的脑袋埋在顾未离的发间,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眶就湿润,落下眼泪。

“顾未离……顾未离……”他低声呢喃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明明声音温柔,却又让人觉得肝肠寸断。

顾未离身子一僵,想要伸手推开他,无奈力气不够,不能推动他丝毫。

不知过去多久,她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肩膀上好像有些湿润,她不敢确定那是他的眼泪,只能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严恒澈的后背。

“严……恒澈,你怎么了?”

严恒澈却仍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与茫然之中,完全没有听到顾未离的声音。

他感受着怀中温热的温度和真实的触感,一遍遍确认着她的存在。

等到他的手臂终于传来麻感,严恒澈才想起或许顾未离并没有那些记忆。

他松开她,眼角的泪水早已蒸发,但通红的双眼昭示着他方才的确是哭过的。

顾未离揉了揉发痛的双臂,微微蹙着眉看向严恒澈:“你到底是怎么了?”

严恒澈紧紧盯着她的脸,观察着她是否还有几年以后的记忆。

但她眼中带着不解,对他的行为也不甚明白。

严恒澈有些紧张地咽了下喉咙,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顾未离,你还记得……”

顾未离不明所以地抬起头:“记得什么?”

看来,是不记得的……

到了嘴边的话一转,严恒澈扯了扯嘴角:“记得之前我们说晚上要去吃什么吗?”

“我们不是约好了要一起去吃火锅吗?你忘记了?”顾未离眨眨眼。

“啊,睡糊涂了……”严恒澈挠了挠后脑勺,手臂抬起指向正在往这边走的陈卫,“你怎么来这么慢啊。”

陈卫停下脚步,一脸的不可置信:“大哥,明明是你先睡觉的,然后又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突然就抛出来。”

“我着急吃火锅。”严恒澈咳了一声。

陈卫闻言却皱起眉头:“火锅?我们不是……”

话还没说完,严恒澈一把揽住他的肩膀,招呼着:“走了走了,别废话。”

说着,他回过头看向顾未离,说:“跟上啊,别走丢了。”

第三十七章 不愿错过

坐在火锅店吃饭的时候,严恒澈理清了很多思绪。

第一件事,就是在他跳海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他重回到了二十二岁在大学的时候。

第二件事,是他不能再错过或者伤害顾未离了。

他已经做了十次错事,每一次都在伤害她,如今算是命运垂怜,竟给他机会重新来过。

点菜时,严恒澈拿着菜单,一边看一边对服务员说:“鸳鸯锅,清汤和番茄锅底,牛肉两份,玉米、海带、菠菜……”

他一样样细数,坐在对面的顾未离却听得怔住。

因为严恒澈点的菜,都是她喜欢吃的。

点完后,他看向她,问:“没有什么遗漏的吧?”

顾未离回过神,摇了摇头。

何止是没有遗漏的,简直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的喜好。

可从前他们在一起吃火锅的时候,严恒澈从来不会记得这些。

他喜欢吃辣,喜欢吃羊肉和虾,也不喜欢吃玉米,可这次他没有点羊肉和虾,还点了玉米。

一顿饭吃下来,桌上的三个人各怀心事。

结完账之后,严恒澈拉住要离开的顾未离,转头对陈卫说:“我还有事,你先自己回去吧。”

陈卫立刻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知趣地跟严恒澈挑了下眉,然后先一步离开。

看着陈卫的背影,顾未离的心倏地剧烈跳起来。

但她强忍着悸动,没有表现出来任何异样。

她看向严恒澈:“你……还有什么事?”

他循声与她四目相对,眸底情绪不明:“我们走走吧。”

不是商量,不是询问,是不容拒绝。

顾未离抿抿唇,半晌,点了点头:“那顺着湖边走走吧。”

校园里的这个人工湖做的很漂亮,顾未离一直都想跟严恒澈一起在这里走一走,但是他总是推脱着说有事,没有答应。

两个人顺着湖边走了一圈,回到起点后,他们都没有说一句话。

顾未离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失落地开口:“走完了,我们该回宿舍了。”

说完,她就要动身离开。

严恒澈心中一惊,连忙拉住她的手:“等一下!”

顾未离被迫站在原地,她看着自己的鞋,却不敢抬起眼看向他的眼眸:“还有什么事?”

话音刚落,她就听见他的声音响起。

“我喜欢你。”

一瞬,顾未离的身子一僵,震惊地抬头看向严恒澈。

可是他的神色认真严肃,看起来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像是察觉到她不信,严恒澈紧接着说:“顾未离,你没有听错,我说我喜欢你。”

说着,他微微垂下眼帘:“你……有没有做过很多奇怪的梦?梦中的我们有时候穿着很繁重的古装,有时候又穿着洋裙和西装。”

顾未离深吸了一口气:“你为什么会……”

“因为我也梦见了,顾未离,或许那是我们的前世。”严恒澈咽了下喉咙,“我不知道你都梦见了什么,但我知道,每一世的我都是深爱着你的。”

“我不能解释那些梦到底是真是假,我只知道我和你一定是看见了同样的画面,甚至比你见到的画面更多。”

“我一向不是一个擅长表达的人,我们自小便认识,我早就习惯了你在我身边的日子,所以我并没有觉得我对你的感情是爱。”

“但是我错了,我喜欢你,不,不是单纯的喜欢。”

“顾未离,我爱你。”

“我很爱你,所以,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照顾你吗?”

严恒澈一字一句说完,其实他的心中还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却不能表达出来。

能够说完这些,已是他所做的最大的努力了。

可是在他说完之后,顾未离却久久没有出声。

严恒澈缓缓抬眼看向她,带着紧张和不安,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从嗓子中跳出来了。

但他看见了顾未离通红、蓄满泪水的双眼。

他微微张开双唇,想要询问,下一秒,顾未离却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第三十八章 解开的误会

“啪!”

清脆的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严恒澈的脸被打向一侧,他愣住,好久才转过头看向顾未离。

他怔怔开口:“为什么……”

顾未离的眼泪却应声而落,她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着一颗接连不断地滑落。

她凝视着他的双眼,冷冷开口:“别再说谎了,严恒澈,你根本就不爱我,从第一世,到这一世,你明明就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听见她的话,严恒澈一瞬明白,她不仅记得那九生九世,还记得几年后他们的婚姻分崩离析。

可他还是带着不确定的语气怔怔地问:“你,记得一切吗?”

顾未离深吸了一口气:“记得。”

她记得他们八年的婚姻,记得他不冷不热的态度,记得他带着一个年轻的女生说这是他的真爱,记得他们离婚,记得她为了救一个孩子而被海浪席卷。

她记得那九世中严恒澈是怎么不爱她的,记得她是怎么死的。

他们纠缠了十世,收到伤害的却始终只有她一个人。

顾未离沉睡了很久,自在手术台上闭上双眼起,她沉入一片黑暗,像是深陷泥潭一般,怎样都不能脱离。

终于在某一个时刻,她听到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于是她醒来。

可是醒来,她便是站在大学校园的走廊中。

她迷茫的看着周围的一切,还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还没有理清一切,她看到了严恒澈。

她看到他跑向她,而后紧紧抱着她,甚至留下眼泪。

那真实的触感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梦,而是真的。

可是为什么要让她回来呢?为什么要让她在经历一遍这些不愉快的曾经?

她始终是忍耐着的,她知道严恒澈记得一切,所以她不想让他知道,她也是记得一切的。

但她的伪装,在听到严恒澈说出那一句“每一世的我都是深爱着你的”时顷刻间崩塌。

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他明明就不知道这些梦的内容,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谎话来欺骗她?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

半晌,严恒澈叹出一口气,悲恸地看着顾未离:“你不信我?”

她冷笑一声,眼角的泪水还没有干:“你让我怎么信你?”

“第一世,我带着一个侍女说她才是我爱的人,其实是我骗你的,我是为了让你活下去,所以才留下来帮你挡着追上来的敌人。”

“第二世,我身中剧毒,活不过两日。而我树敌颇多,到处都是要我命的人,我没有办法再护住你,所以才休了你,希望你不要受到我的牵连。”

“第三世,我连同你父亲演戏,是为了一举抓到左相和他身后的势力,才专宠那个女人,故意冷落你。不让你出宫,也是为了护你性命。”

“第四世,我许诺你要护你,让你永远可以唱戏。但是敌寇来袭,我是抵挡他们的最后一道防线,城里已经不安全,我想要你活着,才与你和离,早些逃命。”

“第五世,我给你写了封信,告诉你最后的目标是杀害我父母的凶手,我知道凶多吉少,便说喜欢上了布店的姑娘,让你走的远远的。”

“第六世,我加入了一个组织,他们要在我们的婚礼上杀了我,我不能不逃婚,因为我不想你被伤害,最后还跟组织的同伴演戏欺骗你,让你离开我。”

“第七世,我的母亲患有精神病,我不想你跟着我受苦,只能听我母亲的娶了一个我根本不爱的女人,不得不说,只把你当做妹妹。”

“第八世,我们相遇太晚,我是去给你买蛋糕的,我想要跟你表白,可是一切都来不及,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死在了废墟里。”

“第九世,我暗恋你,却始终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于是在年少的时候错过,后来再见时,你对我的态度依旧是不冷不热,我便更不敢表露心意。但你没有来,所以我逃婚了。”

“一桩桩一件件,我现在全部都讲给你听了,你还是不相信我吗?”

第三十九章 每一世的错过

顾未离听着,神色更加不可置信。

她的梦中,从来都没有严恒澈的视角,只有她自己的视角。

所以她以为,他从来没有爱过她,甚至每一世都爱上别人。

可现在听来,一切竟然都不是她看到的那样?!

顾未离茫然地垂下眼帘,不能接受这突然被改变的事实。

严恒澈看着她,心脏疼得如同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哦对,还有这第十世,我因为不懂言爱,一直没有对你说过一句喜欢。”

“而我后来检查出了胃癌,我不想你知道这件事担心,所以从家里搬出去,说到学校去住,其实我一直是在医院接受治疗。”

“但我不敢做化疗,只能吃药,导致最后病情恶化,再也无力挽回。”

“顾未离,现在我在说我爱你,你信还是不信?”

严恒澈双眼通红,甚至垂在身侧的手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顾未离踉跄地后退一步,自顾自地摇头呢喃着:“不……怎么会是这样?”

严恒澈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又扯到身前,强迫着她与自己对视:“事实就是这样,我辜负了你是真的,我欺骗了你也是真的。”

“但我爱你,不是假的!”

顾未离用尽全力挣脱开他的束缚,连着后退几步。

两个人相对而站,连空气都像是凝固了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顾未离终于平缓了情绪,缓缓开口:“严恒澈,就算这些都是真的……”ⓨⓑγβ

“你一直说你不想受到牵连,想我一个人好好活着,可你有没有想过,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在空气中飘散。

严恒澈身子一僵,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是啊,他说的都是,他不想她死,不想她跟着自己受苦,不想她受到牵连,想要她好好活着。

可他从来没有问过她,她想要的是什么。

十世,他未曾问过她,是否愿意与自己共赴生死,愿意与自己面对困难,他一意孤行,假造自己不爱她的证据,执拗地将她赶走。

他从未,考虑过她的感受。

严恒澈深吸了一口气。迟疑着开口:“那么,你想要的,是什么?”

顾未离轻轻勾起嘴角,笑容中却含着苦涩:“我想要的,不过是能够和你永远在一起,哪怕是死亡,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便不害怕了。”

严恒澈低下头,连背脊都弯下。

他将头埋在臂弯之中,肩膀轻微的颤抖。

“对不起……”

“是我的错,对不起……”

顾未离看着他痛苦自责的模样,心脏跟着刺痛。

感情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只有两个人共同付出,才是一段完整的关系。

重生之前,严恒澈从自己的角度为顾未离考虑了方方面面,却唯独忽视了她本人的想法和感受。

他知道自己的爱,却不知道顾未离的爱。

他想着给她最好的,却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认为自己是爱,其实是自私。

因为这种自私,顾未离误会了十世,也痛了十世。

她以为她爱的人不爱自己,甚至爱上别人。

明明相爱的两个人,却就这样因为一己之念,而整整误会纠缠了十世。

第四十章 被打破的命运

八年后。

临海医院。

严恒澈被护士从手术室中推出来,顾未离忙走上前看,只见他脸色苍白,双眼紧闭。

她的心一瞬被攥紧,连忙走到医生面前问:“医生,他怎么样?”

医生摘下口罩,看了眼顾未离:“是病人妻子是吧?”

她点点头,神色焦急担忧。

医生却微微一笑:“病人的手术很成功,癌细胞都已经切除,之后只要好好休养,就不会再有问题了。”

顾未离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下,她喜极而泣,拉着医生的手道谢:“谢谢你啊医生,真的太感谢了。”

医生摆摆手:“救死扶伤,我们的职责。”

严恒澈醒来时,是手术后的第二天。

他睁开双眼,看见从窗外照射进屋中的光,有一种真的重生的感觉。

跟上一次相比,更加让他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微微转头,看见睡在床侧的顾未离,她的睡相一直很好,也很安静。

胃部还有些疼痛,但严恒澈忍着疼,伸出手轻轻地覆上她的脸颊。

有些凉,一看就知道她一直呆在病房里等着他醒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睡得不太熟,他的手刚放上去几秒,她就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顾未离坐直身子,抬起手揉了揉眼睛,而后看向严恒澈,“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严恒澈露出个浅笑,摇了摇头:“我很好,你不用担心。”

顾未离跟着微微笑起来:“那就好。”

两个人无声地看着对方,眼眸中流转着数不尽的情意。

在那次爆发的争吵之后,两个人都对曾经的事情慢慢释怀。

尽管有争吵,但是他们都知道,两个人是离不开彼此的。

大学毕业之后,严恒澈正式地跟顾未离求了婚,说了整整三张纸的情话,像是要把这十世亏欠的情话都补上。

在他们盛大华丽的婚礼上,严恒澈说,以后的每一天都会跟顾未离说情话,势必要好好的弥补。

这是一段只有他们两个才听得懂的暗语。

严恒澈忽然想起什么,微微蹙着眉看向顾未离问:“你生日快到了。”理整家獨費付βγ

闻言,顾未离呼吸一紧,想起了自己曾在生日的这一天死过十次。

她轻轻点头,垂下眼帘。

到底还是害怕的,相比于之前的孑然一身,死亡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她和爱人袒露心扉,便不舍得离开了。

……

很快便到了顾未离二十八岁生日的这一天。

她提前向幼儿园请了假,严恒澈也请了假,两个人就打算呆在家中,哪也不去,直到敲响第二天的钟声。

从零点开始,严恒澈就执拗地不肯睡,非要看着顾未离。

顾未离无奈却也没有办法,其实她也是睡不着的。

如果在这一天死去是她的命运,那么就算呆在家里也没用。

躺在床上,两个人相顾无言,心中总有忌惮。

忽地,严恒澈坐起身,对顾未离说:“顾未离,不如我们来复盘吧?”

她不解:“复盘?”

“对啊,我们都各自梦到了关于前世的梦,我们就从第一世开始互相讲,看看哪里有不一样的地方。”严恒澈笑着说。

这个提议让顾未离有些激动,她连忙点头答应。

两个人来到书房,坐在书桌的两边开始互相讲故事。

窗外的天色很快从黑到白,又从白到黑。

讲完最后一部分,客厅中响起了十二声钟响。

随着钟声的消逝,严恒澈和顾未离相视一笑。

看来,命运终究是被改变了。

因为爱,因为情意,因为什么都不能将他们俩人分开,哪怕是死亡。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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