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蛳是观音菩萨的眼睛「美食往事外婆说螺蛳是佛菩萨的眼睛」
对这个化石般古老的“中腹足目田螺科动物”,近几十年来最时兴的吃法是把它炒成“嗍螺”,最佳食季是清明和立秋前后,也就是古人说的“三月田螺一肚子崽,入秋田螺最肥美”。
湘南的嗍螺,姜、蒜、辣椒很足,口味很浓。图/卢七星
从小到大,都爱摸螺蛳
六岁时,我到长沙乔口的外婆家住了一段时间,记
湖南是鱼米之乡,也是螺蛳之乡,三湘四水江河密布,大湖小塘星罗其间,那其貌不扬的默默孳生于水中、缓缓爬行于泥上的螺蛳,千百年来一直是我们舌尖上的美味,文人笔下的“盘中明珠”和“田间鲍鱼”。
对这个化石般古老的“中腹足目田螺科动物”,近几十年来最时兴的吃法是把它炒成“嗍螺”,最佳食季是清明和立秋前后,也就是古人说的“三月田螺一肚子崽,入秋田螺最肥美”。
湘南的嗍螺,姜、蒜、辣椒很足,口味很浓。图/卢七星
从小到大,都爱摸螺蛳
六岁时,我到长沙乔口的外婆家住了一段时间,记得恰是春耕时节,农民伯伯左手端一畚箕石灰,右手往水田里抓洒,没多久,泥鳅和田螺们禁不住这氢氧化钙,纷纷翻白肚或上浮,我们这些小屁股们便纷纷提桶捡了个饱,将死泥鳅晒起来,想到乔口街上去卖几毛小钱,又将田螺壳砸开取肉炒着吃。我喜滋滋地捡了些田螺回去向外婆表功,外婆却淡淡地说,咯螺蛳是佛菩萨的眼睛,吃不得嘞。最后,螺蛳肉吃还是吃了,可这句话却一直记在心上。
1973年,我在郴州三完全小学读小学,有天下午我到同学家玩兼蹭饭吃,却见桌上摆了一大碗切了屁股的嗍螺,我从没见过,嗍不出,可闻那香味,却又馋得很,便去厨房洗锅的竹刷把上扯下一根竹丝来,先吮尽螺壳上的香辣汁,再挑开螺壳取肉而啖,哇,那真是鲜、辣、爽,令人胃口大开,食之上瘾啊。后来我到郴江河石榴湾偷偷游泳,顺便也摸摸螺蛳。但见河湾里淤了一段百多米长的沙砾河床,水清见底,大大小小的螺或懒懒地躺在河床上享受阳光,或匍匐而行,扭下一线弯线的细痕,捉它们那是“三个指头捏螺蛳——牢靠”。我也喜欢到石头上去摸,因为螺蛳傻乎乎地喜欢一排排趴在水中长满苔藓的石头上,我边扫边摸一下两下就收获大增。我还一个猛子扎到河底,摸出几个更大一些的螺来,向小朋友们炫耀一下我在长沙湖区练就的水性。这河螺不比田螺,外形长,尾巴尖一些,壳厚些,色也暗些,而田螺圆润透亮,纹路清晰。我拎着螺回家,先养它一两天,然后钳尾去肠,请母亲试炒了一回,但味道不对,我父母都是从长沙过来的,并不擅长此道。实际上,在上世纪80年代以前,长沙人是很少甚至不吃嗍螺的,这省城里的人,是有些矜持,认为嗍相不雅,还是嫌邋遢呢?不过,嗍螺魔力奇大,竟然从南向北,一步步“嗍”服了整个湖南,甚至成了夜宵摊上的标配菜。在长沙,它与臭豆腐、小龙虾是绝配,在郴州,它与烧鸡公、猪耳朵、小龙虾搭配,与嗍螺的北上相反,这小龙虾倒是从长沙吃过来的,可见饮食文化融合之快之深。
1998年秋天,作者在长沙学习。
够潮够鲜,嗍螺红遍夜宵的天
参加工作后,我住在郴州市三完全小学对面的盐业宿舍里,出门右转便是郴州市最大的夜宵一条街——东风路。这东风路夜宵街其实有两条,一横一纵足有四百多米长,摊位有数百个之多,而食客们一致认可的特色店,有东风路口一家叫“阿寨”的,店里那道红极一时的“白露塘田螺”,口味独特,汤汁鲜美,每天晚上要嗍出两大桶。
还有一家永兴的“马田牛杂店”,用田螺炖牛排,放入马田特产黄豆油炖熟,吃时咬一口牛排肉,嗍几粒螺,再喝一大口郴州东江湖鲜啤酒,那个鲜、辣、爽,那个快感,只能用“妙不可言”来形容了。
郴州的夜市,除了东风路,还有振兴桥、北湖西门、裕后街“忆口香”等处。有特色的嗍螺,除了上述两种,还有田螺鸡、田螺鸭、腊肉煮田螺、茶油清蒸田螺等。郴州田螺的大众做法是这样的:清水放养两三天后钳去螺尾,用冷水煮沸六分钟许,捞出放盐炒两分钟,起锅。待本地茶油烧红放入螺和姜、花椒、料酒、八角、桂皮、五爪红椒翻炒,待香味溢出,加水淹没螺,大火盖煮十分钟左右,中间要数次揭锅盖翻匀使调料味浸入螺肉,最后洒入蚝油、生抽、香葱段,如果再放入本地的黄豆油和山茶油,味道就更拽了。
郴州嗍螺可谓独树一帜别有风味,而长沙老家和南边的广州也是后来居上遍地开嗍。我的上级单位省轻盐集团在小吴门,集团前面的八一桥右边,直到韭菜园老街一线,都是夜宵摊的聚集地,也是我“嗍”螺会友的老地段。营盘路的“三码头”店,高桥的“三个朋友唆螺王”店,海信广场的老长沙仿古街,也都是“嗍螺”的红火夜市。长沙的嗍螺以香辣爽口为主,而清蒸田螺总是我的最爱。这清蒸田螺的制作方法,与郴州的差不多,先在堆满螺蛳的碗里倒入三成多清水,放入姜丝、料酒、葱段和少许酱油(郴州是放黄豆油和几滴生茶油),再端入锅中,开大火猛蒸五分钟左右,出锅后,其味香、甜、嫩,入口爽滑,似乎进入了“大味若淡”的妙境。
以螺会友,都是不分彼此的兄弟
二十多年前,我和媒体的几位副刊编辑在苏仙岭下的荷花山庄采风,几位编辑在老板的怂恿下,到荷池边摸了几斤田螺,用荷叶包起送到厨房去炒嗍螺,吃饭时,大家商议给副刊取个美名,想来想去,最后都拿筷子指着嗍螺说,就叫《嗍螺蛳》吧,这不是蛮韵味么?
早些年,我请省作协的黄斌到湘江西岸的溁湾镇,找到一家“一螺三吃”的小店吃夜宵,爆炒螺肉、田螺炖跳跳蛙之外,我还点了一大碗凉性的清蒸田螺,嗍得正嗨,黄斌起身佯装去拉尿,却偷偷把单给买了,搞得我至今还嗔怪他,说他是尽会做好事的“田螺先生”。他大大咧咧一笑,说都是兄弟不分彼此喽,下次到郴州你做东就行啦。
几十年来,我记不清在郴州和长沙的夜市上,和全国各地的亲朋好友们嗍过多少回螺了,夜市的喧嚣和烟火气让城市的寻常生活变得浪漫而生动起来,时常有三三两两的美女和帅哥弹着吉他,挨桌卖唱。有一回,一个自称南岳来的和尚向我合十行礼,还向我解说了“螺蛳是佛菩萨的眼睛”,我便替仙逝的外婆买了一张金张的开光佛像。临走,和尚对着一堆螺壳念了几句偈语送我:生是一碗,熟是一碗,吃了一碗,还是一碗。我若有所悟,连连称谢。
现在,小龙虾的风头似乎盖过了嗍螺,不过我还是执着地认为,只有田螺才是最经老的“小鲜肉”,我好想邀二三挚友,于秋月下披襟解怀,喝酒畅叙,热热闹闹地、美美地嗍一顿……
文、供图/徐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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