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二十一蚕死

来娣出了房间，便开门到前场上，准备先去喂牛。

为了将蚕室搬到仓库，楼旺二不仅让楼三亭母子搬了出去，甚至将牛棚也迁走了，就是怕牛粪的味道会熏着了他寄以厚望的蚕儿。但是，没有哪户人家宽敞得能养下四条牛，而养到沙家祠堂又太远，喂食、做活都不方便，楼旺二便将那些牛分到了两处地方。

阿花母子养在楼旺二家的牲口棚里，犟头和小黄则拴在了来娣家的窝棚里。来娣不知道阿爹姆妈愿不愿意，不过她自己是很高兴的，她又可以天天看到犟头和小黄了。

阿花母子

这样一分，对麦芽来说，也没多大影响，要她割的草并没增多，但是对来娣家就不一样了。每天喂食，都要跑两处地方，所以来娣便又主动将给犟头和小黄喂食的活揽了下来，而阿花母子则是阿爹姆妈轮流去。

来娣一边扒拉自己的头发，一边将灶间的泔水桶拎了出来。反正她要去窝棚，干脆连猪羊鸡一起喂好，再回来吃早饭了。

可是，她拎着桶才跨出门，就听到东面有一个变了调的声音在凄厉地大叫着，“来人啊，救命啊，不得了了......”

此时，很多人家的主妇们已经起床了，不是在扫院子，就是端着盆准备去塘边洗衣裳，听到喊声纷纷跑出来，“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塘边洗衣裳

玉芹一边扣着扣子，一边问道，“是谁在喊？是杀人了，还是失火了？怎么叫成这个样子？”

郭春秀正在扫场，扔下扫帚就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跑去，“事情肯定小不了，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看看去！”

来娣也拔腿就跟着跑，因为她早就听出来，那个声音虽然变了调，她还是能听出来，就是“屎尿多”的声音。那个时候，她睡得晕晕乎乎的，只以为是“屎尿多”出了事，想到自己跟着“屎尿多”学织网，算是半个徒弟呢，得赶紧去看看。

跑得近了，来娣便可以听出，呼喊的不止一人，还有一个声音，是来娣这辈子都不想听到的，也在呼天抢地着。

呼天抢地

来娣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她很想去看看“屎尿多”究竟怎么了，可是又不想见到三亭姆妈。正在心神不定的时候，却看到楼旺二铁青着脸，和杨桃花双双跑了过来。楼旺二甚至还圾垃着一双布鞋，上身没有穿他常穿的衬衫，只有一件后背破了几个小洞的汗背心。

其实跑来的不止他们两人，后面还有更多的人正在往这里赶。出事了，这是出大事了！

只是，还没等来娣做好决定究竟要不要继续跑，却被人一把揪住了耳朵，“你个死丫头，一起床不赶紧干活，哪里有热闹你就跟着往哪里跑，叫你半天都不应，你是聋了吗？”

能做出这事的人当然是姆妈，来娣一听到“屎尿多”的喊声，扔下泔水桶就跑差点让她气炸了肺。

来娣尽力踮着脚尖，这样可以让她的耳朵稍微舒服些，但是嘴上却不敢叫出声。她现在大了，不想让自己成为全村的焦点，那样实在太丢人了。

揪耳朵

好在姆妈大概也想看看出了什么事，并没花过多的时间跟她计较，“还不赶紧去喂牛？死丫头，再整天东家跑西家窜的，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姆妈放开来娣的耳朵，倒和其他村民一起向仓库跑去。来娣揉着被揪疼的耳朵，心不甘怀不愿地往回走。

自从上次出事之后，姆妈有好长时间不敢跟她对视，她还以为姆妈转变了一些呢。原来，牛牵到哪里都是牛，姆妈又怎么可能改变？一言不合，一事不顺心，就要找个发泄对象的，而她，就是那最好的选择。

等来娣喂完所有的猪、牛、羊，仓库里的情况已经全村皆知了。

猪、牛、羊

五个蚕架，四十张匾子，刚刚孵化出来没多久的幼蚕，一夜之间，死得一条不剩。东头港的养蚕大业，又一次遭遇了滑铁卢，如果杀人不犯法的话，楼旺二气得差点儿将三亭姆妈和“屎尿多”给切片爆炒了吞下肚。

虽然春蚕东头港养得不错，可是楼旺二同样对这季夏蚕寄予厚望，现在，他的指望全没了，怎么叫他不生气？

而且，购买蚕种也很贵的，现在东头港一下子就损失了整整四十张蚕种孵化出来的所有幼蚕，这是一笔多大的损失？这些蚕种都是楼旺二通过大队部吴书记向公社蚕种场赊欠的，现在蚕都死了，他拿怎么去还？

楼旺二欲哭无泪，将所有的不满和愤怒都化作阵阵咆哮，在东头港的上空久久不散。

咆哮

还是何蒲生相对冷静，他派人叫来了上半夜伴夜的沈岚和楼彩云，还让冬子去请了公社的养蚕技术员。蚕儿已经死了，无可挽回，但是事情得弄清楚，究竟是什么让所有的蚕一夜之间就死得透透的。不然下一季养秋蚕的时候，可能还会掉入同一个坑。

沈岚也已经怀了小毛头，又不太会做活，才被楼旺二安排了一直守在蚕室的。她在家中睡得正香，就被魏步根叫醒了，本不愿意过来，在春英姨婆婆的好言劝说下，才迈着八字步，由魏步根陪着赶了过来。

彩云阿姑和沈岚都表示，上半夜时，她们坚持没合眼，一直在注意观察着幼蚕的动静。当时，所有的幼蚕都是好好的，只是吃桑叶没有前一天那么贪了。但是当时她们以为那是幼蚕要休眠蜕皮了，所以就没大惊小怪，但也把这个情况告诉来接班的三亭姆妈和“屎尿多”了。

幼蚕

三亭姆妈和“屎尿多”也表示，楼彩云和沈岚没有撒谎。她们接班后，因为知道蜕皮的重要性，就特别上心，也没有合一次眼，而是轮流在几个蚕架之间，一张一张匾子地查看。

楼旺二冷笑着，根本就不相信两个人的话，“你们要是没合一次眼，又怎么会等所有的蚕都死了才会发现？不是应该发现有些蚕死了，就开始叫人吗？这些蚕总不会约好了，数着一二三，大家一齐断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