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版印花,印花演变
但事实上,迪奥新餐具与中国青花瓷根本毫无关系,这起事件只是“文化挪用”已走火入魔甚至进入“牝牡骊黄”错误境地的又一佐证。“文化挪用”的定义本就模糊不清,如果再把“文化挪用”这个词本身误用,岂不自寻烦恼。查该款餐具在迪奥官网上的介绍为“为致敬茹伊印花面料品质上乘,缀有迪奥先生钟情的十八世纪经典法式图案”。
其实茹伊印花是原汁原味的法国文化,其本质在于“印花”而非“
日前,“迪奥抄袭中国青花瓷”话题一度很热。有一些网友指出迪奥推出的一款餐具在造型上神似中国青花瓷,遂再度质疑其“文化挪用”。
但事实上,迪奥新餐具与中国青花瓷根本毫无关系,这起事件只是“文化挪用”已走火入魔甚至进入“牝牡骊黄”错误境地的又一佐证。“文化挪用”的定义本就模糊不清,如果再把“文化挪用”这个词本身误用,岂不自寻烦恼。查该款餐具在迪奥官网上的介绍为“为致敬茹伊印花面料品质上乘,缀有迪奥先生钟情的十八世纪经典法式图案”。
其实茹伊印花是原汁原味的法国文化,其本质在于“印花”而非“青花”,其载体也不在“瓷器”而是“布匹”。1760年,出生于南德意志巴伐利亚的法国实业家克里斯托弗-费利佩·奥伯坎普夫在巴黎西南郊外的茹伊镇(Jouy)开设一家工场,取材当地的一种厚棉布作为印花布,这就是后来鼎鼎有名的“茹伊印花”(toile de jouy)。
茹伊印花的特色是单一图案、重复织染,在棉质布匹上刻画出俊逸飘逸的造型。18世纪中叶正是法国宫廷文化的极盛期,凡尔赛宫贵妇文人的酬唱交际反向推动了奢侈品文化的勃兴。根据统计,奥伯坎普夫的工场在1760-1812年间一共设计了多达30000种茹伊印花图案。可以说,“茹伊印花”在法国就是“印花”的同义词。至今奥伯坎普夫街(Rue Oberkampf)都是巴黎第十一区的一条街道,用以纪念奥伯坎普夫给时尚行业的贡献。
茹伊印花风靡世界的最大推手之一,就是茨威格笔下那个悲剧性人物——路易十六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她那时候还小,不知道命运赠予的礼物,都暗中标记了价格”。安托瓦内特王后收到的众多礼物里就有当时还算新品的茹伊印花,她身着这件时尚新品在大革命前夕尽情享受了命运赠予的人生至福。
茹伊印花以其多样、繁复、灵动、素雅的独特风格风靡全欧上流社会,“印花”(toile)这个法语词汇也进入英语世界,成为一些同类事物的词根,举凡“礼服”(toilette)、“化妆品”(toiletry)、“盥洗室”(toilet)莫不如是。一旦一种事物成为一个文化现象,那么它在其它文化领域的借用与复用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时尚文化尤其如此。茹伊印花也早就不止是布匹上面的俊逸图案,而像今天的各种纪念品纹样一样渗入时尚业的各个门类。
最早复用茹伊印花的仍然是那位末代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她将印花纹饰应用于家具与墙纸,熠熠生辉的凡尔赛宫从此又在室内装饰上有了新的味道。大革命虽然毁灭了末代王后与旧制度,但这种独特的印花从此飞入中产乃至寻常百姓家,正式作为一种时尚事物化身千百流传开来。无论是1950年代中叶巴黎左岸的宾馆外墙,还是奥黛丽·赫本在电影《谜中谜》里的卧室,茹伊印花都是作为“语言”而非“媒体”大行于世。借用沃尔特·本雅明的说法就是,这是古典文化在机械资本主义时代,凭借文化工业的重生——美国2009年电影《恋夏五百日》里,每个新晋美国梦人生赢家的第一间梦想公寓,都是茹伊印花装饰的房间。
因此,茹伊印花在21世纪重新活跃在各类时尚单品之中,也就是非常自然的事情。迪奥先生在创办这家奢侈品公司的时候就非常喜爱各类法国传统时尚元素,他的后继者也事顺理合地将茹伊印花应用在了蜡烛、餐具、手提箱与服饰上。今年迪奥的新品餐具,无非是对茹伊印花长期流行历史的小小致敬。今天巴黎郊外的茹伊小镇,那座印花博物馆仍在热烈讲述着一段时尚罗曼史。我们看到茹伊印花的“故事性”甚至可以用来讲述法国大革命、美国独立战争,其文化意义已是不言自明了。
相较而言,中国青花瓷的精髓更注重其载体——瓷器。与古老的陶瓷烧制技术相比,青花瓷的纹样图案反而是晚出的。根据公认的研究成果,青花瓷的图案经历了复杂的历史演进过程,其与茹伊印花始终特色鲜明而又多变的性格,从始至终就是两条罕有交集的平行线。“青花”(blue-and-white)的定义无论多么宽泛都不脱于“白底蓝花”的基础特质,而茹伊印花可以有几乎无限种颜色的变化;“青花”肯定离不开“瓷器”,但茹伊印花可以应用多个介质;“青花”其实不是花而是特定图案,而茹伊印花的一大特征则是其“重复”(repeating);“青花瓷”的绘制、上釉与烧制,也与茹伊印花起源时的织染工艺根本不同。可以说,青花瓷与茹伊印花这两条平行线各有其独特的演化历程,它们的偶尔“相交”只是视觉层面的相近与相似。“文化挪用”理论到了“错把印花作青花”的地步,确实已经禁不起考验了。
(作者系互联网从业者、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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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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