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我暗恋你30章完整版「谁说我暗恋你30章」
梁橙她爹作为一个本该含着钻石汤勺出生的富二代,最后出了点差错,不小心含了支画笔,从小对艺术便有着浓厚兴趣,志不在经商,后来更是干脆抛下千亿家产,奔赴海外艺术殿堂,追寻艺术梦想去了。
于是梁橙从小就被爷爷寄予厚望,别的什么要求都没有,只要别玩艺术,乖乖回来继承家里的公司就行。
前不久,她读完MBA回国,准备遵循爷爷的心愿继承家业,当一个平平无奇的年轻女富豪,却得知一个噩耗——
梁橙的爷爷是财富榜上排行有名的富豪,电子行业top企业的创始人,云沂市名号响当当的企业家。
梁橙她爹作为一个本该含着钻石汤勺出生的富二代,最后出了点差错,不小心含了支画笔,从小对艺术便有着浓厚兴趣,志不在经商,后来更是干脆抛下千亿家产,奔赴海外艺术殿堂,追寻艺术梦想去了。
于是梁橙从小就被爷爷寄予厚望,别的什么要求都没有,只要别玩艺术,乖乖回来继承家里的公司就行。
前不久,她读完MBA回国,准备遵循爷爷的心愿继承家业,当一个平平无奇的年轻女富豪,却得知一个噩耗——
梁家快破产了,没有家业给她继承了。
罪魁祸首就是徐家的盛来集团。
梁家和徐家之间的恩怨情仇,说来话长。
简单来说,梁爷爷和徐爷爷曾经是朋友,盛来集团当年进入电子科技市场,得益于梁家的技术支持,梁爷爷倾囊相授,双方合作,共同发展。
但因为一些早年的情感纠葛,两家关系在许多年前就已僵化,互不往来。
自从徐家的孙子接手家业之后,就对梁家狠狠打压,导致他们的营收连年跳崖式下跌,去年净利润已经跌成负值,情况非常不乐观。
“你爸爸不务正业,咱们家的家业将来肯定是要留给你的,现在徐家快把我们赶尽杀绝了,等到你继承,可能就只剩根毛了。”
梁爷爷唉声叹气,愁云满布。
老头儿已经七十多岁,年轻时呼风唤雨,现在老了,被人欺负成这样。艺术家儿子人在国外,对家里的生意不闻不问,指望不上,只剩她一个孙女能依靠。
梁橙心疼道:“爷爷别担心,还有我呢。”
梁爷爷欣慰地拍拍她的手:“现在你可是咱们梁家的顶梁柱,复仇雪耻、重镇梁家雄风这样的重担,就要靠你一己之力扛起来了。”
梁橙顿时觉得自己重任在肩责无旁贷。
爷爷又说:“为了拯救公司,保住家业,要不你到徐家公司卧个底?”
根据徐家这几年对他们梁家的所做所为,可以推断出,徐家那个孙子是个忘恩负义、不择手段、心狠手辣之辈。
一个完全陌生且并不安全的环境,一个不好对付的潜伏目标,万一身份暴露,等待她的不知道会是什么修罗场。
可以说是S级任务了。
梁橙身负重任,趁这几天搜罗许多卧底相关的影片来学习,提前培养自己的卧底技能。
影片大多是香港早期警匪片、内地革命时期谍战片、还有好莱坞出品特工大片,每一部都惊心动魄,惊险刺激。
导致她这几晚做的梦全都是3D效果,每次她都誓死不出卖组织,最后以被围捕跳海、引爆炸弹同归于尽、先崩了敌人再朝自己太阳穴崩一枪等各种花样壮烈牺牲。
每次醒来都由衷地感谢,这是21世纪社会主义法治国家。
为了爷爷,为了梁家。
梁橙郑重接下顶梁柱的重担:“徐家的孙子是吧?爷爷放心,我一定帮你把他拿下。”
-
盛来集团园区在高新区的冷灰金属色中独占一席,行政主楼道旁栽植两排晚樱,柔粉色漫天倾盖。
徐家的人不怎么样,品味倒是不错。
梁橙忍不住驻足张望片刻,拿手机拍了两张照。
粉色花树映着湛蓝天空,取景器随便一框便清新好看。
身旁有人拉扯着一起跑过:“快点!面试马上就开始了!”
梁橙收起手机,抬脚进入大楼。
一楼大堂很热闹,上班节点,老练已经写在脸上的职员来去匆匆,除此之外还有一帮活跃而拘谨的年轻人,或围在前台问询,或三五结对等候,满身象牙塔里带出的朝气。
盛来集团招聘季,新人如云,这些都是成功进入终面的幸运儿。
梁橙到前台签到,又被指引着乘电梯上楼。
总裁办的招聘独立于其他部门,单独在十楼进行。
楼上已有人在接引,声音温温柔柔的姐姐将她引到等待区,放下一杯温水后离开。
“请在这里稍候片刻,面试十五分钟后开始。”
梁橙道声谢,挑了个空位坐下,环扫一圈,已经有九位应聘者坐在休息区长沙发。她提早来了十五分钟,但是最后一个到的。
等待时间无事可做,低头看起自己的简历。
她的简历是爷爷帮她做的,漂亮得令人发指,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想竖起拇指,谦虚地赞一声:优秀。
当然,作为太科技术有限公司创始人梁崇英的孙女,将来唯一的、毫无疑问的继承人,此时此刻,她坐在竞争对手公司,等着面试总裁办的秘书职位,本身就是“大材小用”。
旁边的应聘者们互相打了招呼,头凑一起聊起天来。梁橙顺耳听到不少小道消息。
比如:这次负责面试的一共有四位面试官,两名HR、一名公司高管,还有一位是来自总裁办的秘书处主管——也就是将来进入总裁办之后的顶头上司。
比如:自从现任总裁上任之后,盛来的总裁办一直都是很多人挤破头想进的地方,但四年来只进行过两次公开招聘,而上一次,已经是三年之前了。
比如:总裁徐晏驰今年二十五岁,单身,很高冷,很难追,据说他曾经拒绝过一个如今颇有名气的女明星,理由是对女人不感兴趣……
话题从这里逐渐走歪。
“我们学院好多人都很迷他的,这次总裁办一出名额,光我们那层楼就有十来个人报名,不过只有我通过了初试筛选。”
“面试进了也没戏哇,高岭之花谁能摘下来。”
“得不到每天看看也行嘛,对着这么帅的上司,天天加班我也心甘情愿。”
“咦,你好变态!”
“你不变态吗?你就说这张脸放你面前,你看不看吧!”
“其实我本来在太科和盛来之间犹豫呢,最后还是选了盛来……”
听到这,梁橙终于忍不住,将视线转过去加入话题:“为什么?太科的梁总作风正派,为人和善,应酬少,工作压力小,选太科不好吗。”
“其实太科也挺好的,但是他们的老总已经七十多岁了,我总不能对人家一个老爷爷辣手摧花吧?”一个公主切发型的女孩说,“两个选一个,那我肯定选徐晏驰啊。他多帅!”
梁橙对她的职业理念感到困惑:“你选择盛来,是因为他帅?”
“你是不是没见过他长什么样?竟然问我这种问题。”公主切从包里掏出一本杂志,摊开给她看,“你看!”
她手里是今年二月份的一本财经期刊,白色封底上,穿着黑色高定西装的男人腰窄,腿长,比例优越。
鼻峰挺俊,眼眶深邃,微微垂眼看向镜头的目光,带有冷峻的锋利感。
确实是一张赏心悦目的脸,过目难忘,梁橙却有一种本能的排斥。
大概是因为有仇吧。
想一想他的忘恩负义,他的阴险狡诈,具有迷惑性的皮囊之下装着一颗黑心肝,再好看,也让人欣赏不起来。
公主切啧啧感叹:“你看看这腿,漫画比例。”
梁橙眼里糊了至少十八层敌人滤镜,挑剔地瞥一眼:“P的吧。”
公主切明显对她这样的反应很不满意,但也拿不出有力的证据反驳,毕竟她也没见过真人。
“脸绝对不是P的,我见过他的生活照,狗仔拍的,肯定不会帮他P,就长这样。讲真,就徐晏驰这张脸,天仙啊!”
什么天仙,这个人心比锅底黑。
一想到敌人不知靠着这张脸蒙蔽了多少单纯小女生,梁橙就油然而生更深的责任感,想将这些被蒙骗的女孩子往正道拉一拉,不要误入歧途。
她语重心长道:“徒有其表而已。”
公主切张口正要说什么,安静的楼层忽而响起皮鞋落地的声响,平缓而有节律,不知从何处传来,又逐渐消失。
几人齐齐往玻璃门外望,没看到人。
几秒种后,接引的工作人员进来,面试正式开始了。
梁橙排在最后一个。
四周人一个接一个地被叫走,等轮到她,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
跟随工作人员来到面试的会议室,梁橙推门而入,打眼一扫,坐在长桌之后的面试官不止四个。
梁橙视线滑到最右侧。
那个位置像是临时加入的,并未放置面试官的名牌,只有一份端端正正放在桌面、尚未打开的简历。
其余人正低头更换手上的简历,或接耳讨论着什么,有男有女,有中年有青年,都是严肃而标准的面试官模样。
唯独那人不参与讨论,在她进门的瞬间抬起视线,投落在她身上。
质地不菲的黑色西装,修挺利落,与白衬衫结合出玄妙的高级感,身量很高,即便坐着,也比旁边人高出一截。
办公室玻璃洁净如新,光线从侧面打进来,他五官比平面照片上要更立体,皮肤很白,望过来时眼睫微微垂落下阴影。
梁橙着实没料到,徐晏驰会亲自参与面试。
看来大家的情报有误。
仇人相见来得如此之早,完全在计划之外。
以致于梁橙在原地短暂地顿了顿,一瞬间脑子里闪过荆轲刺秦王的故事。
法治社会,她提醒自己。
再说荆轲的结局失败了,不吉利,还是换一个吧。卧薪尝胆比较适合她。
梁橙说服自己,及时移开眼睛入座。
藤校MBA学历在手,提前受过太科HR的一对一培训,应付面试官的各种问题还算游刃有余。
这场面试和预计中一样顺利,徐晏驰虽然坐在面试官之席,但没有提问、没有参与,更像是来旁观。
除了刚开始的几分钟,他随手翻了翻梁橙的简历,之后全程,他的目光都投放在梁橙身上。
像是审视,存在感强烈。
面试到了尾声,各位面试官的提问都已结束,这时,坐在中间的主面试官转向徐晏驰,客气而恭敬地询问:“徐总,您看有没有遗漏的地方,需要补充的?”
总裁办作为专门服务于总裁的特殊机构,所有职员直接向总裁本人负责。说通俗一点,是给徐晏驰挑人。
HR负责面试、筛选、对比评判、择优录用,但徐晏驰的个人意见,可以直接左右生死。
也就是说,简历再漂亮,前面表现得再优秀,徐晏驰这一关要是过不了,全白搭。
主面试官问完,众人的视线集中到徐晏驰身上。
临门一脚,不能功亏一篑,梁橙让自己的眼神显得诚恳一些。
徐晏驰合上简历,向后依靠椅背,十指松松交叉,放在叠起的腿上。
他身上自有一种天生的矜贵,整间会议室在这一刻陷入令人紧张的寂静。
他不紧不慢地提问:“梁小姐对‘徒有其表’怎么看。”
作者有话说:
春天啦,来写一个轻松治愈的故事,希望给大家带来一点点快乐,希望治愈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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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总裁亲自参与面试的决定是临时下达的。
面对大多数刚刚走出象牙塔的应聘者,面试官是绝对的权威,是运筹帷幄、高高在上的碾压性地位。
例如老师之于学生,是审视者、评判者。
然而总裁一来,亲自坐在旁边督察,作为员工,他们顿时就从“审视者”变为“被审视者”,有了压力。
四位面试官对集团领导人的恭谨敬重之心先入为主,殷切地注视着领导,准备聆听他振聋发聩的问题。
徐晏驰的语气正经端肃,以致于大家理所当然地觉得他问出了一个非常深奥的问题,并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点到一半发现不对:嗯?
什么徒有其表?
面试官们环顾左右,都在同事的脸上看到了相同成分的茫然,一时间面面相觑。
这个问题有什么含义?是想考察哪方面的能力?中学语文水平的词汇,肯定没有表面考察成语那么简单。
难道……总裁是在暗示这位应聘者徒有其表?简历好看,长得漂亮,实则无才无能?
但他们几人都很满意,认为她在所有候选人当中名列前茅。
难道……总裁其实是说给他们听的?
主面试官到底是能做到管理层的人,眼力见远超常人,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已如惊涛骇浪,转瞬间已经分析出这短短一句话的十八种弦外之音。
整间屋子,只有梁橙知道徐晏驰在说什么。
她对面试官已经发散到自查自省的思维一无所知,坐姿微微一凝。
徐晏驰竟然听见了?
不对,刚才在等待室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人经过。
就算他那么不凑巧地听到,应该并不能确定是谁说的。
在如此正式且重要的面试上问这个问题,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在意。
小肚鸡肠——她对这位仇敌的评价又增添了新的内容。
梁橙迅速管理好表情,保持一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无辜。
她五官看着偏乖,唇红齿白的淡颜,眼眸黑白分明,干净澄透,占了这点天生的便宜,有意假装起来,更显人畜无害。
但徐晏驰神色漠淡,似乎并未被她的无辜与诚挚打动。
黑眸看着人时漫不经心,又如薄薄一层寒刃,敏锐而锋利。
梁橙感受到一种危险的讯号。
这完全在她的准备之外,没想到私下一句无心的话,偏巧到他本人耳中。
她忽然意识到,之前的九个人很有可能已经被盘问过一遍。而她是最后一个,有非常大的几率暴露。
光是装傻似乎过不了关,要想骗过徐晏驰,得再想个办法。
梁橙在仓促的几秒钟内,编构理由自证“清白”:
“我在国外待的时间比较久,中文不太好。虽然日常交流和文书往来没有问题,但在成语和古诗词上有所欠缺,只会一些比较浅显、常见的成语……比如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中间稍稍停滞,为了过关,不惜违背良心隐晦地拍敌人一个马屁。
她说得真诚,见多识广的面试官们怎么会听不出来,低头清了清嗓子。
被拍的本人微垂眼皮睨着她,仍旧无动于衷的样子。
梁橙做出思考的样子:“唔……徒有其表这个词我没有听过,是说一个名字叫‘图’的人,有七块表,用来形容他很守时,对吗?”
这次面试官里最年轻的那位没忍住笑,赶忙抬手借撑下巴的姿势遮掩。
徐晏驰也不知是信了没信,眉尾轻轻挑动分毫。
正午明艳光线亮堂堂地倾洒进来,他侧身对窗,坐在那片光洁之中,黑发黑眸,轮廓明晰。
视线在梁橙脸上停留颇久。
有几个瞬间,梁橙觉得他仿佛已经洞察自己的身份了。
又觉得没道理。
梁家和徐家的关系已经僵化很多年,他们两人毫无交集,他不可能认得出自己。
空气的流动逐渐迟缓,面试官们感到压力倍增。
因为不解领导的问题从何而出,又用意何为,不敢擅自插话。
微弱的震动声响起,来自徐晏驰面前桌上的手机。
他终于收回研判的目光,在几双眼睛炯炯的注视下,捡起手机接听电话。简短而低沉地应了几个短句,似乎是有什么要事。
挂断后,徐晏驰从座椅上起身,抬步朝梁橙走来。
梁橙下意识从脊背绷紧到头皮,正襟危坐,如临大敌。
如果是在影片里,她这时候应该要摸枪了。
很少有人将西装穿得如此恰如其分,黑色常见,在徐晏驰身上却一点不普通,袖口露出衬衫一道白边,墨色袖扣收束,细节精贵。
梁橙这才发现他腿是真的长,照片确实不是P的。
在她面前一米处,徐晏驰脚步落定。
他个子太高,挡住前方的光线,阴影居高临下地朝她倾压,兜头的压迫感。
梁橙抬起眼睛,轻轻看他,同时听见他嗓音平缓地落下:“梁小姐的成语水平——”
停顿半秒,给予评价:“真是出神入化。”
“……”
他赞赏的口吻太真实,以致于梁橙连怀疑一下他是不是在内涵自己,都有心胸狭隘的嫌疑。
你的成语水平也挺阴阳怪气。
徐晏驰长指捏着手机,瞥她一眼,慢条斯理地指出她的漏洞:“中文不好,但有东北口音?”
梁橙拐了道弯才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想起那个“树上骑个猴”和“树上七个猴”的经典小品。
她在警戒之中保持镇定,见招拆招:“我爷爷是东北人,我们家有四分之一东北血统。”
“东北血统。”徐晏驰含义不明地重复。
梁橙点头加重肯定:“是的。”
徐晏驰垂眸道:“盛来文化底蕴深厚,一直致力于弘扬国粹,梁小姐久居西方,不知道能不能适应我们的企业文化。”
梁橙继续往下演:“我虽然人在异国,但心系故乡,所以一毕业就选择回归祖国。据我了解,盛来是一个高度现代化的科技企业,目前也正在积极开拓海外市场,这几年的留学经历让我对西方文化有一些体验,相信会为在盛来的工作提供助益。”
“既然梁小姐对祖国如此热爱,不如回去买本成语词典,重新接受一下传统文化的熏陶。”
徐晏驰右手连同手机揣进口袋,道貌岸然道:“当然,只是个人建议。”
买成语词典……
怎么的,你们的企业文化是成语接龙?
梁橙像被赶上架的鸭子,一脸认真接话:“没想到您这么年轻,对汉语文化却这么看重。您的建议很好,我会考虑的。”
-
最后一场面试,比前面任何一场耗时都长。
结束之后,面试官们将意见整合到一起,交头商量。
四人对前九位候选人的评价基本一致,即便有分歧也在很小的范围之内,稍一讨论便达成共识。
直到最后一位。
年轻HR看到主面试官对最后一位候选人的打分,奇怪地咦了一声:“总监,刚才那个表现挺不错,你怎么给她打分这么低?”
藤校MBA的学历,不卑不亢的面试表现,综合素质很不错,他们几人的打分都很高。
“没听见刚才徐总的问题吗。”总监擦去额头上的汗,一脸深沉地点了点桌上那沓简历,“徒有其表——他不是在考面试者,那是在点我们呢。”
年轻HR一愣,随即有种恍然大悟之感。
“原来徐总对她不满意啊……”
“怪不得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领导心,海底针。
这是给总裁办挑人,总裁只要不喜欢,再优秀也没用。
几人下意识把目光投向来自最右侧的人,作为总裁办的秘书处主管,她应该对总裁的心意很了解。
唐主管正低头对比候选人资质,察觉到大家的视线抬起头:“看我干嘛?”
总监咳了咳,不太确定地打听:“你比较了解徐总的行事风格,你觉得他的意思是?”
唐主管皮笑肉不笑:“我要是能揣测明白徐总的心思,现在坐在你位置上的就是我了。”
总监:“……”
总监再次擦了擦汗,在那个名字后面打上红色小叉:“保险起见。”
-
梁橙被工作人员叫住,在一份表格上签字,按照常规流程让她回去等通知。
“一般一周之内就会通知你结果,届时会有专人跟你联络,告诉你需要准备的材料和证件。”
从盛来园区出来,正要打车,一眼便看到爷爷的车停在路旁。
她鬼鬼祟祟地往四处看了看,飞快钻上车关门。
爷爷定了餐厅带她去吃饭,梁橙把不喜欢吃的榄菜挑出来,一边叮嘱爷爷。
“以后你不用特地来接我,太危险了,在盛来门口很容易被发现。徐晏驰这个人,比我想象中更难搞,心思很深,很注重细节,不好骗。”
盛来没人认识她,认识梁崇英的可不少。
太科虽然现在没落了,但曾经如日中天过,云沂市大名鼎鼎的企业家,几十年来上过电视,登过数不清的杂志、新闻,他的面孔被很多人熟识。
盛来和太科是直接竞争对手的关系,广大员工对梁崇英的熟悉程度,也就仅次于自家老板了。
他跑去盛来总部门口晃,效果和漂亮国总统来华走访一样,引人注目。
见过徐晏驰之后,梁橙已经能够理解,爷爷这种混迹商场几十年的老江湖,为什么会栽在他手里。
在此之前,她对徐晏驰已有阴险狡诈、诡计多端的预设,但预设还是及不上本人。
他城府很深,且非常敏锐。
梁橙和他交手一次,便深刻体会到他有多难对付。
“要在他身边卧底,瞒天过海,很有难度。”梁橙严肃道,“爷爷,以后我们俩要保持距离,减少非必要的接触,在外人面前当做不认识。”
“你说的是。做戏应该做全套,细节也不能忽视。”
梁爷爷从善如流接受批评,就是有些不舍,“你刚回来没多久,爷爷还想多和你待几天呢。”
“休息的时候,我会偷偷回去看你的。”
梁爷爷从她刚才的话里听出些端倪,抬起眼问:“今天见到小徐了?”
梁橙点头,把“徒有其表”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着重突出自己优秀的临场反应。
听得梁爷爷忍俊不禁:“你瞧你,背后说人坏话,还让人家听到。”
“幸好我反应快。”梁橙想起当时的惊险,皱皱鼻子,“爷爷你也没跟我说,他这么小肚鸡肠啊。”
梁爷爷乐了,无辜地摊开手:“那爷爷也不知道,你要说他坏话啊。”
她那不是想挽救一下单纯小女生吗。
“谁知道他一个男人还挺自恋,那么在意自己的容貌和别人的评价,斤斤计较非要揪出我这个‘幕后真凶’。”
老头儿还在那乐得不行,梁橙撑着下巴一脸无奈:“你还笑得出来?我可是去他身边潜伏的,差点第一天就得罪他,卧底生涯还没开始可能就要提前终止了。”
梁爷爷乐完了说:“我孙女这么优秀,去他们盛来做秘书已经是屈才了,还能过不了?”
梁橙骄傲地昂头:“那也是。”
孔雀开屏归孔雀开屏,面试结果如何,还真不好说。
她那个蹩脚的中文不好的借口,能不能糊弄住徐晏驰,是个问题。
虽然她优秀,但按照徐晏驰这个小气程度,保不齐因为找不出幕后真凶,干脆把她们十个候选人全部淘汰。
宁可错杀十个,绝不放过一个。
梁橙越想越觉得,这次面试可能凶多吉少。
正想和爷爷商量一下B计划,水路不通就走航运,当天晚上,收到署名盛来人资部的短信。
【梁橙女士,您好:
祝贺您已被盛来集团审批录用。感谢您对盛来集团的信任。请您于3月28日(下周一)上午九点钟到盛来集团总部报到,地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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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树上骑个猴,地上一个猴,一共几个猴”,出自赵本山老师的小品《卖车》。
很经典的小品,但很早了,估计很多人没看过,我又暴露年龄了。
在东北话里,“七”的发音是第二声,同“骑”。同理还有“八”,发音也是第二声,同“拔”。
第三章
入职徐氏的第一天。
上午在人资部办理好入职手续,领了《员工手册》,开始为其三日的统一入职培训。
梁橙听得很认真,仿佛是来学习的,不时还在本子上记个笔记。
同一批入职的新员工一共十六人,总裁办的有两个,除了梁橙,还有上次见过的公主切,贴着浓密卷翘假睫毛,名字叫唐乐。
盛来集团规模庞大,组织架构复杂,光是企业文化与管理制度的讲解,就耗费了快一上午时间。
胖乎乎的人力资源部总监说得口干舌燥,喊来人事专员,趁中午前最后一点时间,带一帮生瓜蛋子去熟悉总部园区的设置,集团各个机构所在。
众人一道下楼,唐乐凑到梁橙旁边,用一种洞穿一切的目光瞄着她,说:“我知道你。”
梁橙正翻阅《员工手册》,闻言眉头一跳,抬起头来。
“你认识我?”
梁橙仔细打量对方。
她大学在国外读的,在国内朋友不多,理论上并不认识面前这个人。
之所以说“理论上”,是因为她出国之前曾经出过一场事故,有一两年的记忆非常模糊,并不能确定有没有见过这号人。
应该不会这么巧。上次面试碰到,对方的态度并不像认识她。
唐乐摇头:“不认识。但是我知道你。”
梁橙眨眨眼。
唐乐又说:“总裁办的文秘主管是我姑姑,我问过她,面试只有我们两个过了。”
似是想到什么,她又马上澄清:“不过我不是走后门进来的,我是靠自己的实力通过的面试。你可别误会。”
梁橙“唔”了一声,心说,我当然不介意。
唐乐有社牛症,三言两语便与梁橙熟悉起来,拜把子似的握了握手。
盛来总部园区面积很大,有公司提供的公寓、食堂,也有健身房、快餐厅、咖啡店等配套商业设施。园区内还建有花团锦簇、草木繁盛的公园,供员工闲暇时用以锻炼或放松。
小菜鸟们第一次见如此规模的产业园区,一路上赞叹不绝。
中午大家成群结群到盛来美名在外的食堂体验。一帮年轻男女沉浸在刚刚入职的亢奋之中,滔滔不绝地谈论着自己对盛来的一知半解、一些道听途说、难以求证的小道边角料。
连食堂今天的例汤好喝都要嗷嗷激动一阵。
几个女生充分表达了对梁橙与唐乐的羡慕:“太嫉妒你们了,进了总裁办,以后就能天天见到徐总,太幸福了!不像我们,十天半个月也不一定能看到他一次。”
“见到也没用吧,不是说他对女人不感兴趣吗?”
“那是以前条件不允许。”唐乐是八卦的主力军,知道的内情比别人都多。
“你们是不知道他怎么坐上总裁这个位子的。董事长年纪大了之后,下面的人争着分权,有段时间集团可以说是四分五裂,他进公司的时候刚二十岁,能站稳脚跟就已经很艰难了,跟那帮老奸巨猾的玩意儿斗智斗法,从群狼环伺中杀出重围,还得把权利收拢回来,当然没有功夫儿女情长了。”
集团董事长徐老爷子年过七十,已经退休过起了神仙日子。现如今徐家是徐晏驰掌权,别看他年纪轻,算起来只比梁橙大不到一岁,其实当初从他爷爷手里将盛来集团接掌过来,也是经历了好一番腥风血雨。
徐晏驰的父亲去世得早,他妈妈带着他,孤儿寡母两个人,周围不知道多少双眼睛觊觎着。他那两个叔叔、姑姑,还有集团一些倚老卖老的高层,全都不是省油的灯。
梁橙心想,能在这种争权夺嫡大战中毫发无伤地胜出,徐晏驰才是那盏最不省油的灯。
唐乐这时候总结陈词:“所以也不怪他一心扑在工作上,对女明星的求爱都不屑一顾,毕竟对男人来说最重要的,肯定还是江山。先打下江山,什么美人泡不到。”
众人纷纷点头,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咱们公司美女也很多啊,要泡也是我们先内部消化,外面来的要先排队的。”
“就是就是,没有肥水流外人田的道理。”
把梁橙给听乐了。
一面觉得徐晏驰真是个大祸水,一面觉得好笑。说肥水不流外人田那句的,是个男生。
一个年轻却不可轻视的豪门继承者,早早就展现出惊人的心智与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雷霆手腕,稳坐于权利之巅,同时享有天赐的英俊皮囊——这样神秘而复杂的魅力是非常致命的,越高不可攀,越有无限吸引力。
难怪公司内外永远有女孩子为他神魂倾倒。
尽管他在梁橙这里是个不折不扣的反派人物。
就像许多电影里的反派,譬如《无间道》的刘德华,汤姆·希德勒斯顿的洛基,甚至是《沉默的羔羊》里的汉尼拔。
虽然危险,同时也极具魅力。
不过再迷人,他也是个反派,注定要被她这样的正义之士打倒。
大家叽叽喳喳一通八卦,吃顿饭的功夫迅速熟络起来,各自加了微信,建了群聊,起了个壮志凌云的名字叫“制霸盛来”。
梁橙低头改备注,不知发生什么,身旁几个女生突然短促地尖叫了一声。
那叫声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鹅,又戛然而止。
梁橙下意识抬头。
等她意识到周围安静得有些过分时,已经晚了。
斜前方隔着两列的一张桌子,坐着四位西装革履的男士。
此时那四人的注意力正被刚才的叫声吸引过来,齐刷刷将目光投向这里。梁橙这一抬头,好巧不巧,正面迎上。
徐晏驰这次穿了一身灰色系西装,叠腿的姿势带了些随性的矜傲,屁股下面食堂的红色椅子都变得像是华丽宫殿的王座。
他眼神瞥扫过来,随意地一掠,最后定在梁橙脸上。
看上去无波无澜,梁橙却品出了一丝耐人寻味。
她转头一看,好嘛,一桌子人齐刷刷埋着头,就她一个人因为坐姿笔直而分外突出。
莫名其妙背了口锅,梁橙思考了一下过去解释刚才不是她尖叫的可行性,觉得纯属脱裤子放屁。
只能期待面试时匆匆一面,徐晏驰贵人多忘事,最好不记得她一届小喽啰。
好在几人只看了一眼,视线很快便收了回去。
徐晏驰没怎么动,坐在他身侧的总助正向对面几人介绍着什么,看样子是在招待客户。
菜鸟们像一排霜打的茄子,被社死压垮了年轻的脊梁,也没心思八卦了,匆匆逃离案发现场。
不知是不是梁橙的错觉,他们离开食堂时,徐晏驰似乎往这里瞥了一眼。
一走出大门,有个女孩夸张地拍着胸口,脸蛋一片绯红,小心翼翼往后面瞅瞅:“吓死我了!我就是情不自禁没控制住,刚才他们应该没听到吧?”
另一个拍拍她:“没事,食堂那么多人,又不知道是我们。”
梁橙一脸蛋疼。
她开始想不通自己干嘛要在那个时间点抬头,结结实实接住一口无家可归的锅。
唐乐安抚完心有余悸的大家,回头看见她脸色,奇怪道:“你怎么了?”
梁橙心平气和道:“没事。就是觉得责任一下子重了两斤。”
唐乐:?
-
徐晏驰最近可能比较闲,传说中“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一次”的人,梁橙入职三天,就见到两回。
第三天下午培训,新人被带到研发部门实地参观学习。
C字形大楼位于离公园最近的位置,是占地面积最大的一栋楼,作为整个园区的核心,也是盛来集团的核心所在。
除了即将成为研发部门一员的准程序员们斗志昂扬,其他人都是外行,对这些高科技知之甚少,除了惊叹几句“牛逼”,并看不出什么门道来。
唐乐明显对这些不感兴趣,不一会儿就跟另一个女生八卦起昨天在园区内碰到的帅哥,猜测对方是哪个部门的。
旁边学IT的男生遇到自己专业领域滔滔不绝地讲解,大赞盛来的技术是“国内最顶尖”。
梁橙听得认真,甚至想将芯片搜刮一通带回太科,好好研究一下敌人的技术,师敌长技以制敌。
但很快又打消。
能让他们这些“闲杂人等”参观的,必然不是什么要紧的技术,没有研究价值。
从研发大楼出来,众人结伴回行政楼,梁橙没跟大部队,趁着去买咖啡,给关心她入职状况的爷爷回微信。
老头儿平时不常使用微信,一则有事更喜欢直接电话沟通,二则年纪大了,老眼昏花,打字实在浪费眼睛。
但现在梁橙只身潜入敌营,打电话自然是不方便的,为了掩敌耳目,爷俩不得不使用微信沟通。
梁橙幼时印象中,爷爷是一个很严肃的人,她并不太敢在他面前放肆。兴许是年纪大了,人变得啰嗦了,连她中午吃了什么饭,合不合口味都要问上一问。
关心她的新同事为人如何,是否和善,跟送三岁小孩上幼儿园一样,怕她被人欺负。
梁橙嘴角不自觉地带着笑,一句一句地回他。
【放心吧,我厉害着呢。】
进入行政楼,这个时间电梯厅无人,刚好1号电梯开着,她低头打字,径直抬脚走过去。
一只脚迈进门,抬眼才发现徐晏驰站在里面。
旁边还有他的总助,正用有些诧异的目光看着她。
后面那只脚微微一顿。
这时候转身出去未免太刻意。以后进入总裁办,会有更多接触,他是自己的潜伏对象,势必要尽可能多地了解他。
梁橙想了想,还是迈了进去。
站到一个不冒犯老板的距离,摆正态度,用小员工的口吻跟徐晏驰打招呼:“老板好。”
徐晏驰视线垂落到她身上,从喉咙里“嗯”了一声。
矜持,疏淡,老板的姿态也摆得很到位。
就是这一声,让总助张口想要提醒的话,在牙关转了一遭,无声咽了回去。
167厘米的身高在女生中并不算矮,梁橙今天的鞋跟应该也有五厘米,但站在徐晏驰跟前,依然比他矮了半头。
他看她时,需要半垂下眼。
比男人个子矮并没什么,但比敌人矮一截,被他由上而下地藐视,那就有点气人了。
吃金坷垃长大的吗?梁橙腹诽。
她没瞧见总助有些微妙古怪的神情,伸手去按10楼按键。
不亮。
没按到位,还是坏了?
梁橙更用力地按下去,依然没反应。
嗯?
这时,总助从侧后方伸出手,在数字上方感应区刷了下卡,替她按下10,数字亮起。
梁橙回头道谢,总助微微笑了一笑。
梁橙有些奇怪,这几天来回坐了许多趟电梯,并不需要刷卡。
还有总助那个怎么看怎么诡异的微笑,她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搞错了什么。
“行政楼的电梯平时都需要刷卡吗?”梁橙再次回头,客气地问。
总助下意识看了眼徐晏驰,才斟酌着回答:“只有1号电梯需要。”
这确实是梁橙第一次用1号电梯。
也就是说行政楼一共八部电梯,只有这一部需要刷卡,那意味着……
她反应过来,目光转向另一个人。
徐晏驰气定神闲站立在电梯正中央,察觉她的目光,再次纡尊降贵地将视线垂下。
此时梁橙越看越觉得不对,那种耐人寻味的感觉好像又出现了。
总助倒是好心,对她解释道:“1号电梯是徐总专用的。”
那刚才怎么不提醒,还帮她刷卡?
只怪梁橙不了解国内行情,不知道某些资本家已经腐败到如此境地,电梯都要“御用专属”,坚决不与小屁民共甘共苦。
她内心对徐晏驰又有了新的认知,嘴上道歉:“抱歉老板,我之前不知道这个规矩,走错了。”
电梯数字蹦到9,梁橙说完便要转回前方,却见徐晏驰乌黑眉峰向上轻轻一挑:“走错了?”
他眼神慢悠悠在梁橙脸上走了一个来回,语气别有深意:“我以为这又是你吸引我注意的小招数。”
作者有话说:
徐·自恋·晏驰:鸭头,你的眼神骗不了人。
梁橙:谢谢,我先吐为敬。
————
红包。
一个言简意赅的作者。
第四章
小招数……
吸引他注意……
又……
仿佛一道无形之雷劈中头顶,梁橙被震得哑口无声,竟不知该从哪个地方开始反驳。
她试着让自己理解,从徐晏驰的角度,先是食堂“看到他尖叫”,又“故意走错”他的专用电梯——偶像剧和言情小说的常见套路,误会她别有居心,勉强说得过去。
显然徐晏驰把她当做那些,利用蹩脚伎俩来引起男主角注意的女炮灰了。
只是梁橙有限的人生与狭窄的交际圈里,从未遇到过自我感觉如此良好之人,一时十分吃惊。
她当然没料想到,自己还未正式入职,会以这种方式被他记住。
电梯叮——地一声打破诡异的安静。
“你多想了。”梁橙尽量心平气和地解释,“我要是想吸引你的注意,不会用这种方法的。”
“是吗。”
如果一个人心里想什么会以文字方式显示出来,那此时徐晏驰头上飘过的弹幕毫无疑问是五个字:你看我信吗。
不知是出于对她说法的质疑,还是求知若渴的精神,他接着提问:“那你会用什么方法?”
在这方面,梁橙的经验为零,毕竟她学生时代从来没有主动引起过谁的注意。
徐晏驰瞧着她,气定神闲而又笃定的模样,极大地激发了梁橙作为一名勇士,面对自作多情的敌人想要翻白眼的本能。
身后开启的电梯门像是一种无声催促,梁橙抬了抬手里的咖啡纸杯:“可能会直接把咖啡泼到你脸上?”
“……”
后方保持安静的总助微微睁大眼睛,可能没见过如此胆大包天以下犯上的女职员。
徐晏驰面色淡定,往她手里瞥了一眼。
只来得及瞥见上面来自园区某家咖啡店的logo,纸杯便从眼前消失了。
因为端纸杯的人飞快转身如同一条灵活的鱼从电梯门中间钻出去,免得走晚一步他就反应过来了。
-
盛来集团的工作节奏快,培训一样,三天便结束。
隔日上午,人事专员最后向他们表示了祝贺与期许,各部门负责人就来领人了。
新人一波一波相继离开,梁橙和唐乐被剩到最后。
唐乐是自来熟性格,和梁橙的慢热刚好互补。短短几天,在她的热情主动之下,两人已经发展成为朋友,她对梁橙的称呼也变成亲昵的“橙橙”。
她拍拍梁橙的肩膀:“你放心,我姑姑特别疼我,以后到上面,我罩着你。”
说话间,会议室的磨砂门从外侧推开,进来的女人看上去三十出头,长发在脑后扎低马尾,一身浅咖色OL套装,气质很御姐。
——秘书处主管,面试官之一。
唐主管眼神在两人身上走了个来回,透出显而易见的严厉:“唐乐,你是来工作的还是蹦迪的?把你的假睫毛给我摘了。”
唐乐:“……”
看得出来唐乐当场被打脸显得有点子尴尬。唐姑姑显然对唐乐来这里并不期待,上楼时还嫌弃地瞥了她一眼:“我本来没打算让你通过面试,不过其他几位对你的印象很好。既然来了就认真对待,好好工作。”
盛来的总裁办在行政楼顶层,整片落地幕墙俯瞰园区,一片苍葱绿色。
上来时其他部门或多或少有些说话声,总裁办别样安静,坐得整整齐齐,中央空调微弱的机械运转声,合着键盘节奏轻快的敲打。
见新人进来,众人也只是抽空瞥了那么一眼,便无动于衷地继续手上的工作。
姑姑要求唐乐跟梁橙一起叫她唐主管,工作时间抛开私人感情,然后扔来两份手册。
唐乐道:“我们已经领过员工手册了。”
“这份是总裁办的工作手册,在总裁办,就按这里的规矩来。”
唐主管走到靠近角落的两张桌子,敲了敲台面,“你们两个的座位在这。今天没别的事,把这份手册过一遍,熟悉总裁办的职责内容与工作逻辑。尤其是第22页,第三部分第六项的注意事项,每一条都要背熟。”
办公位上各式办公用品已经准备齐全,电脑是今年的最新款。唐乐说喜欢靠窗,率先挑了落地窗旁的座位,梁橙的位置挨着过道。
唐乐的手册没翻几页,就把手机夹在中间,跟人聊起了微信。
相较之下,梁橙就像一个好学生,乖乖巧巧地开始阅读。
这份手册不比员工手册薄多少,梁橙翻到第22页,第三部分,第六项——
1、除工作需要,未经允许不得擅自进入总裁办公室。
2、禁止在任何场合以任何形式泄露公司机密与总裁个人隐私。
3、工作时间需着装干净整洁,禁止牛仔裤、破洞裤、吊带衫、超短裙、拖鞋等服饰。
4、禁止随地吐痰、乱丢垃圾;禁止在办公区域内吸烟;禁止大声喧哗、嘻哈打闹。
5、禁止将鲜花带入办公室。
6、禁止在办公室内食用味道过重的食物,包括但不限于螺蛳粉、炸鸡等。
7、禁止在办公室存放或使用有刺鼻气味的物品,包括但不限于指甲油……
一共十八条,梁橙看完后,脑海中关于徐晏驰,又有了新的评语。
——难伺候。
唐姐交代完便马不停蹄离开了,整个上午,总裁办公室的门都没打开过。
徐晏驰一直没回来。
到十二点半,办公室的其他秘书们才停下工作,几个人相携,陆陆续续出去吃午饭。
唐乐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卸假睫毛,仗着午休时间没人说小话。
“哎橙橙,我其实有点紧张,你紧张吗?”
她每一天都精神饱满,不是在八卦就是在聊微信,从她口中听到这个词,让梁橙有点惊讶:“紧张什么?”
“徐天仙啊!”唐乐说,“以后就要和他在同一个办公室工作了,我一想想就害怕。”
梁橙说:“我以为你很兴奋。”
“兴奋还是兴奋的,但是我姑姑之前跟我说过,整个盛来最容易被开的就是总裁办。”
梁橙抽了张纸擦手,好奇:“怎么说?”
“因为之前开过好多个。现在这个模式是他们用了一年多时间不断选人筛人、调整节奏,最后才定下来的,确定之后就再也没招过人了。今年不知道为什么出了两个名额,咱们俩属于万里挑一的lucky girl。”
“而且你知道为什么开人吗?”有个主管姑姑,唐乐对总裁办的了解远甚于其他人。
“因为他要求非!常!高!他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总裁办跟着他工作节奏非常快,加班就不用说了,有时候节假日都无休。跟不上这个节奏的要么自己辞职了,要么被遣送给人事重新安排了。工作忙就不说了,还不能出纰漏,他做事绝对的完美主义,文件里一个错字漏字都不能有,三次以上你就自己自觉点滚蛋吧。”
梁橙点点头:“可以想象。”
这人是龟毛中的战斗龟。
“还有很多雷区。比如他不喜欢红色,特别是鲜艳的大红色;不喜欢女人嗓门高或者声音太尖细;不喜欢有人信仰宗教……之前就有过一个例子,有个高管把自己亲侄女塞进来了,结果第一天来就穿了条大红色裙子,脖子上挂个玉佛,笑起来声音还特别尖,好家伙那真是脚脚都往雷上踩,然后屁股都没坐热就被赶回去了。”
梁橙发觉自己对徐晏驰难搞程度的认知,还是不够全面。
“消息挺灵通啊。”突然插入的声音吓得唐乐差点把眼皮掀飞。
梁橙回头,有人踩着高跟鞋从隔间出来,站到她们中间洗完手,松开扎头发的皮筋,甩了甩一头法式波浪卷。
总裁办除总助之外,一共四个秘书,各自有专业负责的领域;另有两位翻译,谭珍珠就是其中之一。
“一看你们就是刚入职场的菜鸟。在洗手间八卦之前,记得先确定一下隔间有没有人。徐总本人其实不是外面传说的那样,等你们见到就知道了。”谭珍珠说,“他比外面传的更可怕。”
梁橙:?
谭珍珠噗嗤笑了:“逗你们的。”
除了唐主管,这是办公室第一个搭理她们的人。唐乐主动拉近关系:“珍珠姐,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不许叫我珍珠,叫我Jesse。”谭珍珠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徐总下午就回来了,我怕你们吃不下饭,影响我胃口。重点是,我约了人。”
午饭时唐乐果真有些食不下咽,一下午拿藏在书立里的镜子照了快十次,紧张肉眼可见。
在新人来之前,总裁办已有自己快速高效的工作节奏,除了唐主管安排给两人一些复印文件、送东西的打杂小事,暂时没有任务分配给她们。
梁橙看完了员工手册和总裁办工作手册,盛来公共网页上的信息也被她浏览一遍,整个集团八十多年的发展史都了然于胸。
她把椅子往后挪了挪,观察办公室众人。
秘书听起来只是微不足道的职位,但总裁办作为整个集团与徐晏驰联系最为紧密的机构,所有重要文件、机密信息的收发,都会经过这里。
换言之,这里是最接近盛来集团权利与决策中心的地方。
正观察时,唐主管把梁橙和唐乐叫过去,领两人往一个方向走。
“徐天仙回来了?”唐乐压低了嗓音,声调却因为激动而高昂。
唐主管回头瞪她一眼,她吐吐舌头改口:“徐总,徐总。”
唐主管没回答她的问题,徐晏驰已经出现在视野之中。
他站在会议室外的落地玻璃前,正与跟前两人说话。
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对方在说,他在听,间或微微颔首,简单回应几个字。
唐主管带着梁橙和唐乐走到跟前,梁橙站定,想起上次电梯里对徐晏驰“口出狂言”,将双手叠放在身前,站出一种小学生式的乖巧。
总助看见她,眼中诧异之色一瞬闪过。
说完正事,高管匆匆离去,唐主管先将手中要紧的资料递给徐晏驰:“徐总,SH新系统的测试报告出来了。”
接着指着两人介绍道:“这是办公室新来的秘书助理。唐乐。梁橙。”
夕阳颜色渐浓,橘中带粉,像画家调色盘晕染出的春日色调,浓墨重彩地折进窗内。
徐晏驰接过报告低头翻阅,眼睫垂下阴影,梁橙这才发现他睫毛竟然长得很漂亮。
盖住那双漫不经心又锋利的眼,确实赏心悦目。
听见介绍,徐晏驰眼皮微抬。
唐乐有一个下意识的挺胸抬头的动作,身体透出些僵硬。但她不愧是社牛症,即便紧张,依然不影响发挥,对着徐晏驰慷慨激昂表决心。
“我叫唐乐。徐总,我仰慕您很久了,一直很想进总裁办,现在终于如愿了。感谢您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跟着您好好学习,用心辅佐您的工作!”
徐晏驰的视线从她身上轻扫而过,声线起伏不大,听着便有些不近人情:“你是秘书助理,要辅佐的不是我。”
一点都不给面子。
甚至让人怀疑,他那不走心地一扫,可能都没看清人长什么样。
社牛症都牛不下去了,唐乐有些讪讪。
那道视线这时又朝梁橙瞥扫过来。
梁橙觉得自己当下好像不说点什么,有点不合适。
为免他也当众给自己一个打脸,她想了想,非常乖巧本分地自我介绍:“徐总你好,我叫梁橙。”
徐晏驰看着她,没声音。
嫌她说得少?
梁橙又加多一句:“很荣幸能进盛来工作,我会尽力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的。”
总助瞅她一眼,心想这会儿装得倒是挺乖。
徐晏驰眼睫半垂,寡淡的眼神盯了她两秒,终于开了金口:“你的本职工作,应该不包括泼我咖啡吧。”
梁橙敏感地察觉到,这一刻,两道目光如箭唰地朝自己射来。
分别来自惊讶的唐主管,和非常惊讶的唐乐。
果然不能对徐晏驰的心胸抱有希望。
这个世界上因为直径太小而不能用尺子来测量的东西,除了分子、原子、离子,还有徐晏驰的心眼子。
梁橙一脸诚挚,仿佛与泼咖啡三个字毫无关系,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我的工作职责是协助几位秘书完成总裁办的日常事务工作。”
“那就好。”徐晏驰把报告一合拿在手里,单手插进口袋,正面睇她一眼,“不然我还挺害怕的。”
梁橙:“……”
害怕的应该是我吧。
气氛逐渐往古怪的方向走,所有人都安静着,好像在等她回话。
那两道目光已经快要把她穿透,梁橙搜肠刮肚,硬着头皮接上一句:“那……你别怕?”
作者有话说:
徐晏驰:她安慰我。她好爱我。
第五章
直到徐晏驰离去,唐乐震惊得溜圆的眼睛都没从梁橙脸上移开。
唐主管到底久经职场,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若无其事叫两人回去。唐乐早就按捺不住,拉着梁橙走慢几步,拿手遮着小声一连串追问。
“他认识你?你们什么时候见过面?还是不是朋友了,你竟然有小秘密不告诉我。”
这算什么小秘密?
真正的秘密说出来害怕吓到你。
梁橙想她果然还是低估了徐晏驰小肚鸡肠的程度,一个“徒有其表”都能让他耿耿于怀,非要揪出幕后黑口,“泼咖啡”不得把他气得半夜辗转反侧,狠狠记她一笔。
寄人篱下,果然是生存不易。
唐乐还在锲而不舍地追问,梁橙忧郁叹息,长话短说:“培训的时候在电梯碰见了。”
“然后你泼他咖啡了?”唐乐根据已知条件大胆猜想。
“我泼他干嘛,不想干了吗?”
就徐晏驰那肉眼看不见的心眼子,梁橙想她要是真泼了,不知道会不会被活埋在咖啡豆里。
“那他为什么那么说?”
问完不等梁橙回答,唐乐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并且成功说服了自己:“肯定是之前有人用这种方法制造偶遇,他PTSD了。”
梁橙咋舌:“这种PTSD的名字难道叫全世界的女人都想引起我的注意?”
唐乐一愣,靠在她身上笑得直不起腰来:“哈哈哈!有你这么吐槽老板的吗?我确定了,你就是他的黑粉!”
“当然不是,我对老板忠心耿耿。”梁橙信口雌黄,心想她不仅是黑粉,怎么着也得是个黑粉头子。
临下班前,有人拎着包行色匆匆从外面回来,办公室几人都短暂放下工作,抬头关心。
“吕姐,今天怎么样?”
“都正常吧?医生怎么说?”
被称作吕姐的人穿黑色套裙和细跟鞋,快步走到办公位把皮包放下:“正常得很,比我还健康。”
“你脸色看起来有点差,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就是累了。”
唐主管关心几句,介绍她和还没见过面的两位秘书助理认识:“这是吕秘书,你们叫吕姐就好。”
梁橙和唐乐乖乖认人,吕秘书冲两人笑了笑,便忙碌起因为离开几小时而堆积的工作。
第二天开始,唐主管开始给梁橙和唐乐布置一些整理资料、撰写报告等简单事情,偶尔指派两人去旁听会议,学习如何做会议安排和纪要。
唐乐像是刚放完暑假尚未进入学习状态的学生,刚开始还认真做一做记录,有次在会上打了瞌睡,结束后赶紧照着梁橙的记录一抄糊弄过关,之后便越来越频繁地走起这条捷径。
至于徐晏驰——
那日傍晚被唐主管带到她跟前认了脸之后,梁橙就没再跟他说上话。
他行踪不定,有时整个白天不见人,有时会在办公室一待几个小时。但凡他在公司,只要他人没走,总裁办所有人就不能下班,不管手头有事没事,都需要留下待命。
梁橙对此感到颇不合理。
那间办公室时常有人造访,有时是约见部门高层,有时是秘书汇报工作送文件。
梁橙借以在短时间内熟悉了盛来集团的许多高层。
门开开合合之间,从她的座位稍稍偏头,角度可以看到他办公室内一隅。
那应该是一个边柜,上面摆放一台岩石灰色直饮净水器。
梁橙对那间神秘的办公室满怀探索欲,可惜作为一个小秘书助理,暂未有合理的借口容她接近。
-
周五下班前梁橙收到爷爷的微信,说家里煮了她最喜欢的鸡肉羹,派司机来接她回去。
她好说歹说,才把人劝住,没让司机来接。
为了捂住梁崇英孙女的小马甲,梁橙这阵子没住在家里。爷爷在外面给她安置了一套公寓,挺不错的地段,各项软装都是他亲自盯着人准备的,担心不如家里舒适,她住着不舒坦。
梁橙的幼年生活算不上幸福,但从小在吃穿上从未短缺过,没为钱发过愁。越长大之后,爷爷反而越来越把她当小孩子一样宠惯。
摸不准她现在口味,晚餐让厨房做了好些道菜。
“你打小就挑食,怕你吃惯了西餐,回来不适应,西式的也做了些。不过家里的厨师不擅长西式,也不知道做得怎么样,你尝尝。”
梁橙有点挑食,还有些恋旧,在某些事物上会有过分的、但总也改不掉的执着。
譬如鸡肉羹,只吃得惯家里厨师做的,除此之外,再好的餐厅做出来的都觉得味道不对。
抱着美味的鸡肉羹喝了几口,梁橙又想起家里如今境况,顿觉惭愧:“中餐西餐我都可以凑合的,由奢入俭难,爷爷,咱们家现在的情况,还是不要这么铺张了。”
梁爷爷接受批评的态度总是很端正:“你说得对,是应该改改铺张浪费的不良习惯。不过咱们家还没穷到那份上,吃个早餐还是吃得起的,你那点小猫胃,能吃多少。”
饭后,梁爷爷又端来一碗甜汤:“这几天又降温了,喝点姜枣汤,驱驱寒。”
梁橙摸了摸自己滚圆的肚子:“很好,今天吃的一顿够我消化一周了。”
梁爷爷嘿笑一声:“那可给咱们家省钱了。”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梁橙哼唧道,“一会儿给我爸说你。”
“你跟他说有什么用,远水救不了近火,他还敢跟他老子叫板不成。”梁爷爷笑起来,又哄她,“咱们家少什么,也不能少你一口吃的。”
“你知道就好,我现在可是咱们家的顶梁柱。”
“制霸盛来”群聊里叮叮咚咚消息不断,梁橙端着碗,拿起手机查看。
起因是有个女生发了条朋友圈:【职业生涯到此结束[再见][再见]】
众人担心,在群里慰问,随后有人提议干脆出来聚一聚喝酒唱歌,收到热烈响应。
大家在群里询问谁要去,梁橙从小就不擅长类似场合,打算说一声时间太晚准备休息,字打一半,唐乐的视频通话蹦出来。
她正打字的手收回不及戳到按钮,猝不及防接通。
电光火石之间,她反应迅速把手机屏幕往上一翻,朝向天花板。
唐乐正往眼皮上抹闪片,手机支在桌子一侧:“橙!群里他们在喊去喝酒,你来吗?”
趁她没看手机,梁橙飞快扭头看看欧式风格华丽奢靡的巨大客厅,抬脚走去楼梯,打算找一个不那么显眼的背景,边拿出刚才准备的婉拒理由:“你们玩吧,我已经洗过澡准备睡了。”
“没事啊,你天生丽质,不化妆也好看。”唐乐闻言睁着一只眼瞥过来,忽地又瞪大:“我去,你家这么大,竟然还有楼梯!”
“……”
梁橙干脆停在楼梯上,模糊过去重点:“嗯,我在爷爷家,老房子。”
“哦。”唐乐成功被糊弄过去,注意力没在这里停留,一个劲儿想拉她出门:“一块出来放松一下嘛。好不容易休息,这几天在公司都快憋死了。”
梁橙推辞的话没等出口,她抹好口红背上黑色小挎包,弯腰拿起手机:“你家在哪儿,我过去接你。”
!
梁橙脑中一下警铃大作,忙拒绝:“不用……”
“没事儿,我男朋友开车,你把地址发给我,我导个航。”说着在手机上戳了几下,已经启动导航软件。
梁橙当机立断:“这里太远了,你过来还要绕路,我自己打车去更快!”
她这才作罢:“那你快出发,到了跟我说一声啊。”
梁橙换好衣服出门赴约,跟爷爷说了一声,老头儿再三坚持要司机小王送她。梁橙拗不过,最后商量出一个折中方案,让司机换了辆不那么打眼的奥迪。
梁家所在地段是云沂市著名别墅区,从家门口到小区门口需穿行一段盘曲公路。到达约定地点用了四十分钟,她摆了摆手让小王叔叔先回家,脚步匆匆推开夜店透着水蓝色光芒的门。
唐乐一行人也是刚到,梁橙进去时,她们正拉着一个姑娘集中说话。
“菜菜,你下午发的朋友圈什么意思?”
“别提了,我这几天竟被使唤着跑腿买饭端茶送水了,今天被一个哥差遣替他送了份资料,下午什么也没干就被经理一顿骂,给我骂得一脸懵逼,差点哭出来,咱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后来有个好心的姐姐悄悄告诉我,我们经理跟那哥不对付,我就因为一杯水,莫名其妙就被划分阵营了,你说我冤不冤?妈的!当时我就想辞职了。”
“你真辞了?”
“害,下个月花呗五千多,真辞了我就得带着猫上街乞讨了。”
大家松了口气,纷纷感叹太惨了。
能在万千竞争者中杀出重围,这帮实习生各个在校期间都是拿奖学金的优等生。然而进了人才济济的盛来,才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们不过是被嫌弃屁都不懂、只能打打杂的笨蛋新手。
部门氛围良好倒还好说,碰上有些勾心斗角暗潮汹涌的,新来的不光被排挤,还步步是坑,稍有不慎就有站错队的风险。
培训期短短时间,一群人培养了并不多么深厚的情意,各自进入归属部门后,忙着适应忙着融入,这一起头,纷纷开始吐苦水,分享分享心得,抚慰彼此从象牙塔步入社会不可避免的落差感。
“谁有我惨,我刚第一天去就被我们老大带去应酬,上来就是二两白酒,到第二天头都是蒙的。”一个男生丧气道。
“你惨个屁!”另一个说,“至少你有正经事干,说明你老大把你当自己人了。你知道我今天干嘛了吗?我被扔到会场!搬了一下午桌子!”
比惨环节轮了一圈,到唐乐这画风一下子变了。
“看到你们这么惨我就放心了。”她得意地哈哈笑,“我跟梁橙可轻松了,没让我们打杂,也没排挤我们,还近距离见到了徐总。真的太帅了!怎么能有人这么帅呢?我这两天做梦都在笑。”
其实总裁办的境遇,并不如唐乐炫耀的这么好。秘书们对她们没有排挤,也并不怎么理会就是了。大家都很忙,梁橙和唐乐就像透明人,距离融入大环境,还有一段距离。
不过比起其他惨况,这显然不值一提。
女孩子顿时哀嚎成一片。
“我恨!我嫉妒!生而为人,为什么你们这么幸福?”
“我的职业规划有bug,我为什么要进市场部,我应该去总裁办的!”
“梁橙你快说说,徐总到底有多帅,让我饮鸩止渴一下?”
梁橙正思考如何趁机拆穿一下徐晏驰的真面目,让女孩子们清醒清醒,菜菜突然诶了一声:“我今天下午听到几个前辈聊天,你们总裁办是不是有个秘书怀孕了?”
这条信息在这个时机冒出来,非常容易引起误会。
果然一帮人顿时炸了锅。
“真的假的?!”
“徐总的孩子???”
“我焯我焯我焯!我该说徐总牛逼还是那个秘书牛逼?”
“啊不是那个意思,”菜菜连忙解释,“我表达有误,那个秘书姐姐应该是结婚了。”
梁橙想起第一天请假的吕秘书。
她回来时皮包里放着一个不透明的袋子,隐约能看到“妇幼”两个字。
所以那天是去去产检?
但她踩着高跟鞋健步如飞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端倪。
“谁怀孕了?”唐乐非常蒙圈,她作为群里的情报核心,这么重大的消息,关于自己部门,竟然是从别人口中听说。
“你们不知道吗?”菜菜也很奇怪,“不是她怀孕了要休产假,需要接班人,总裁办才招人的?”
这么一来,梁橙就明白了,这次招聘名额出自何处。
不过吕秘书怀孕休产假,为什么有两个名额?
伤春悲秋的氛围成功被八卦转移,大家一片激昂,唐乐许是因为错过情报收到冲击,好半天没出声。
过了会儿,梁橙胳膊被她一把抓住。
“橙橙!橙橙!”
梁橙:“在呢。”
唐乐瘪着脸忧心忡忡地问:“你说这次招我们两个进来,不会最后只能留下一个吧?”
作者有话说:
徐晏驰:黑到深处自然粉。
第六章
梁橙没想到这层,思考片刻,严谨地回她:“应该不会。”
公司不能随意辞退试用期员工,这是劳动法的规定。理论上,一个成熟理智的老板,不会干这种蠢事,没意义,属于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但如果是徐晏驰……
梁橙现在觉得这人的行事风格是个谜,很难懂。
不过根据她入职不到一周就差点得罪徐晏驰两次的业务水平,以及徐晏驰过于狭窄斤斤计较的心胸来看——
如果真的只能留下一个,在徐晏驰眼里,唐乐应该比她要可爱多了。
梁橙开始为自己刚刚开始的卧底生涯感到担忧了。
后半程大家吐完黑泥沉浸在放纵的快乐之中,划拳喝酒玩桌游。唐乐酒量一般,喝得却很豪迈。
梁橙托腮坐在沙发上观战,时而开口参与一下话题,时而在众人大笑时一起微笑。
她已经能够自如融入这样的氛围。
结束后唐乐七倒八歪地靠在梁橙身上,搂着她呜呜呜:“宝儿!宝儿!我要是被开了你养我吗?”
“你的宝儿来接你吗?”
梁橙想腾出手来帮她联络男友,胳膊被她一把薅住:“你就是我的宝儿!”
梁橙没有交过那种可以毫无顾忌搂搂抱抱、亲密无间的闺蜜,头一次被女孩子喊宝儿,她颇为不适应,感受也有些新奇。
唐乐还闹着问“你养不养我”,梁橙犹如怀抱苏妲己的纣王,被缠得只好答应:“养养养。”
等她顺利完成任务,重振梁家,养她一个小秘书还是没问题的。
这个时节夜晚扑面而来的风清凉提神,梁橙掏出手机正要打车,街对面黑色奥迪亮起双闪。
小王叔叔快步下车过来帮忙搀扶,梁橙瞪了瞪眼睛,正暗暗使眼色,唐乐从她肩上支起脑袋盯着小王:“咦?”
梁橙反应奇快:“我叫的专车司机。”
唐乐被扶上车时还在嘿嘿傻笑:“服务真好,叔叔我一会儿给你五星好评!”
先把唐乐送回家,再回到梁宅,客厅雕花座钟指针摆过一点。
爷爷已经睡下,梁橙轻手轻脚地上楼,没吵醒他。
洗完澡吹干头发,把自己裹进毛茸茸的被子里,她整个人才逐渐放松下来。
梁橙小时候其实是内向而敏感的性格,不擅社交,常常对一些人际关系感到无所适从。被妈妈责备见到亲朋好友不懂叫人,被周围人贴上“高冷”标签。
而这一直令她感到苦恼。
她在几年间有意识的自我强迫下转变成外向模式——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如此。
-
周一早晨,梁橙被唐主管叫到吕秘书跟前:“从今天开始你跟着吕颖,她会带你。”
梁橙颔首说多多关照。吕颖笑起来嘴边有两个小梨涡,看上去很亲善:“别客气,我比你大四岁,叫我吕姐就可以。”
她说话语调柔和,细致地为梁橙讲解她负责的工作范畴,最后道:“事情相对来说比较琐碎,和徐总联系也最为紧密,有时需要替他处理一些私人事务,所以需要格外细心。你可以吗?”
梁橙点头:“我没问题。”
吕秘书又拿给她一沓材料:“还有些电子文档我发送到你的邮箱,今天下班之前把这些资料整理成报告,拿给我看。”
梁橙抱着材料回去座位,打开邮箱接收材料。
一整列的文件看得人头皮发麻,她呼了口气,端起温水喝了几口,搓搓手开始干活。
唐乐按捺不住地几次冒出头,凑过来看一眼,最后抓住正要出去和其他部门开会的唐主管问:“我呢?我跟谁啊?”
“你跟我。”唐主管有些头疼似的看了看她,思考两秒,“跟我来吧。待会儿长点眼色,少说话,多听多学习。”
唐乐立马喜滋滋地蹦起来:“知道知道!”又拐回来带上电脑,亦步亦趋跟在唐主管身后下楼。
唐主管负责总裁办与各部门之间的沟通协调,因此经常需要外出开会。唐乐在交际上天赋异禀,天天跟着她在各个部门之间打转,微信通讯录好友人数每日剧增。
偶尔梁橙和她一起吃午饭,走在园区,路上总能碰到许多她的熟人。
唐乐的微信未读消息永远99 ,她能同时在六个聊天框之间来回切换且不出错,梁橙对此深表佩服。
“我们海王的世界就是这样的。”唐乐说,“做海王嘛,诀窍就是要雨露均沾。”
梁橙想了想,真诚建议:“我觉得你的天赋技能点不是秘书,有没有考虑过去客户部?”
唐乐正低头在微信上尽海王的职责,闻言把头一抬,前后左右看了看,捂着嘴说:“你知道客户部归谁管吗?——天仙他妈,岑总。”
岑总……
梁橙莫名沉默了下。
唐乐还在小声叭叭:“她比天仙还可怕。天仙他爸爸去世之后,他们家全靠岑总守着,你想她一个女人对付那么多人,一步步坐到集团副总,那能是一般人吗?我可不敢去她手底下。”
“那要不要考虑一下太科。”梁橙趁机暗戳戳挖人。
唐乐忽然停住,眼睛一眯盯着她:“干嘛?你是不是想怂恿我去太科,然后就没有人和你竞争了?”
梁橙一脸恍然大悟,点点头道:“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梁小橙原来你是这种人!”唐乐把手机一撂,把她挤到桌子边,两手并用掐她的腰,梁橙忙伸手挡。
打打闹闹一阵,唐乐捋捋自己的头发,哼了哼说:“我们两个可是公平竞争,我告诉你。”
梁橙端起水杯,起身时道:“没关系,等你被我pk下去,再考虑太科也可以。”
然后在唐乐呲牙咧嘴要扑上来之前,及时闪开。
梁橙做事很细致,吕颖对她撰写的报告非常满意,开始越来越多地分配给她一些工作。
又一日清早到办公室,吕颖弓着腰趴伏在办公桌上,一只手捂着肚子。
梁橙立刻放下包上前:“吕姐,你不舒服吗?”
“没事……”吕颖抬起头冲她笑笑,“肚子突然有点疼,我缓一下。”
她脸色苍白得厉害,因为疼痛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并不像没事的样子。
梁橙环顾四周,这个时间还早,没有其他人来。
“吕姐,我看你好像疼得很厉害,你现在情况特殊,最好还是去检查一下。”
吕颖愣了一下:“你知道我……”
她没把后半句说完,梁橙点头:“第一天来的时候,你从医院检查回来,包里的袋子我看到了。”
“你真的很细心。”吕颖笑了下,因为脸色差,笑也有气无力。
她没有再执拗,梁橙扶她下楼,帮她打了辆车去医院,吕颖走之前把要做的事情交代给她。
“徐总来之前要把他办公室整理好,确认所有地方是整洁干净的,物品在该在的位置。还有我桌子左面最上方的五份文件,放到他办公桌上,按照颜色分类。”
整理徐晏驰办公室?
梁橙心口怦怦跳了两下,镇定地答应:“好的。”
回到十五楼,她走到吕颖座位,从上往下数到五,抱起那摞文件,沿着走廊,朝徐晏驰办公室走去。
到门外,她回了次头,张望一下左右,拧开门进入。
办公室的风格与徐晏驰本人如出一辙,开阔通透的格局,整面玻璃容纳采光,整洁有序到看不出人气儿,贯彻全局的冷系色调显得高不可攀。
办公桌背对玻璃,文件置放于右面,相同颜色摆在一处。另一侧是电脑和内线座机,除此之外摆设寥寥无几。
梁橙将抱进来的文件分类放好,环顾四周,纤尘不染。
只有办公桌上几份打开或散放的文件,以及侧边柜上净水机旁陈列的杯子,能看出一些有人使用过的痕迹。
她将凌乱的文件归拢成叠,钢笔收进金属笔筒,桌面整洁得犹如品牌静态广告。
接着到边柜,将用过的杯子清洗过后排进队列,耳朵整整齐齐朝右平直摆放。
最后将半合的窗帘完全打开,让清晨的阳光照耀进来。
做完这一切,她再次环视一圈,检查没有遗漏。
趁机打量整间办公室的布局,尤其是一些可能的存放重要物品的地方。
贴墙放置的深色玻璃文件柜、办公桌右下方上锁的抽屉柜、待机状态人靠近便会自动唤醒、需要输入密码的电脑……
梁橙悄悄拿出手机,站在窗口明亮的光下给爷爷发微信:
【已成功潜入敌人办公室,请上级指示。】
不一会,收到回复:【按兵不动,打入内部,获取信任。】
梁橙:【收到[奋斗]】
徐晏驰在十点差十五分钟来到公司,出于做贼心虚的心理,梁橙心头微紧,一边假装在键盘上敲击,一边从座位上方悄悄投出隐秘的视线,目送他进入办公室。
不多久,总助陈昇拿着几份文件去敲门。
徐晏驰脱下外套挂至衣架,陈昇正向他汇报刚刚审核过的财务单,徐晏驰走到边柜前打开净水器,目光在杯架上凝住。
杯子整整齐齐,杯耳朝右侧,分毫不差的一百八十度。
徐晏驰捏住一只杯底,将杯子旋转小半周,杯耳朝向左外。
陈昇顺着他动作一看,话音停住。
徐晏驰的一些个人习惯极度稳定,比如他通常用左手拿杯子,把手喜欢朝向左侧,六十度左右,便于拿取。
现在杯子的摆放方式和他的习惯完全相反。
陈昇立刻抬脚准备上前,替他将那些杯子调整过来。
脚刚一动,却见徐晏驰调整完又停住,默立片刻,重新将那只杯子转回原来的角度。
然后左手食指以一个略显别扭的角度勾住杯耳,将其取下。
陈昇抬起的脚又默默缩回去。
徐晏驰选择温水模式,56度的直饮水从出水口流入杯中,斟满后自动停止。
他神色寻常地端起水,转身瞥来一眼,似在看他为什么说到一半停了。陈昇赶忙往下继续陈述。
总助在办公室待了六分钟,出来时,梁橙习惯性偏头观察。
门开启的缝隙里,徐晏驰刚好立在柜前,拿着一只没有花纹图案的白色杯子,正喝水。
忽地他视线一转,穿过逐渐闭合变窄的门缝,直直射来。
那一眼犹如目的明确的箭矢,精准而敏锐地朝向她。
梁橙心下突地一颤,脊背微微僵硬。
暗中观察被逮个现行,神经一瞬进入警备状态,心口血液快速泵出,裹挟着热度无声攀爬至脖颈。
她装作平滑地将相撞的目光移开,头若无其事挪至安全地带,双手不间断地在键盘上敲打。
直到半分钟之后,门已经合上,不再有任何动静。
绷紧的神经缓缓松懈,皮肤温度稍降,梁橙注意力回到面前屏幕,才发现上面最新打出的一行字:
金凤凰扶额华发商都扣积分晚饭和读课文盒饭
“……”
什么东西啊。
她面不改色地将一长串乱码删掉。
作者有话说:
徐晏驰:呵,偷看我。
第七章
吕颖中午前回到公司,状态虽然好了些,脸色仍是显而易见的苍白。
被问及情况,她用很平静的语气回答:“先兆流产症状。”
其他人却都一惊,瞬间紧张起来:“这么严重?!那你得好好保胎啊,怎么又来公司了。”
“没那么严重。医生说多休息,减少活动就可以了。”
“你别逞强,今天还是请假吧,回去好好休息。这不是小事……”
众人围在她四周,比她本人更紧张。可无论怎么劝说,吕颖都坚持不肯。
“徐总已经给我特批了180天产假,多请一天假我的良心都过意不去。”
唐主管皱着眉:“你这是特殊情况,徐总肯定能理解。”
吕颖摇头:“休产假前我一定得站好每一班岗,你们别劝了,我心里有数的。”
“你这人就是看着软,其实比谁都倔。”唐主管没辙,让大家散去别围堵在她这,又叮嘱梁橙:“这段时间你多替她分担一些。”
说完走了两步又转回来,着重强调:“把她在公司的步数控制在一百以内,要是超过一百,我拿你是问。”
?
梁橙连反抗一下这不合理强权压迫的机会都没有,唐主管已经脚步生风地赶去开会。
吕颖显然没把这条新规定当回事,在位置上没坐几分钟,起身便要去送文件。
梁橙迅速制止:“吕姐!我帮你。”
吕颖笑着说:“你不用听她的,我哪有那么脆弱,再说送个文件能有几步路。步数控制在一百以内,上厕所难道还能让你帮我去吗?”
梁橙认真思考片刻:“其实也可以我推着你去,椅子下面有滑轮……”
“……你好聪明啊。”吕颖立刻双臂交叉以示拒绝,“谢谢但大可不必,我是瘫痪了还是截肢了,要你推着上厕所,我还要不要面子了?”
“那还是让我帮你吧,你省着步数自己上厕所。”梁橙伸出手。
吕颖无奈地把文件交出去:“你可是厉害了,这才几天,开始套路我这个师父了。”
梁橙笑起来:“友情提醒,你已经消耗九步了,省着点用。”
吕颖成为总裁办的重点保护对象,为缩减她的活动范围,之后整理办公室、送报告这样的简单工作,便全部由梁橙负责。
其中并不起眼但值得一提的一桩是,她需要每天早晨在做完保洁之后,确认徐晏驰办公室的情况。
简而言之,徐晏驰的办公室现在归她负责。
梁橙对此非常满意,摩拳擦掌接管了这间代表着盛来集团最高权力的屋子。
某日她一早到公司,放下东西便进入办公室进行例行检查,打开门却意外发现里面有人。
徐晏驰似是刚到,站在办公桌前,单手拾捡桌子上散开的文件内页,一边在讲电话。
余光看到门开,扫去一眼。
梁橙脚步倏地一顿,往后倒退出去,抬手在门上敲两下走形式。
以一副乖巧而认真负责的口吻:“老板,我来整理办公室。”
徐晏驰目光淡淡投落过去,同时“嗯”了一声,不知是应许她,还是回应电话里的人。
见他在办公桌前,梁橙便先去做别的事。
办公室空旷,因而让落地的声音都有了微弱的回音,徐晏驰的嗓音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很磁性。
他语调是公事公办的冷清,有些许并未着力掩饰的不耐,说的内容,让正做事的梁橙不由自主竖起耳朵。
“他和什么样的女人谈恋爱我没兴趣知道。”
“我为什么要管。”他从喉咙里低嗤一声,极具讽刺意味,“我不记得自己有过一个这么大的儿子。”
“这么容易犯心脏病,就少管点闲事。您要实在太闲,不如用所剩不多的生命做点慈善。毕竟你造的孽也挺多的。”
八卦是刻在人类基因序列上的天性,梁橙即便不是有意偷听,也听到了不少。
她也没想到来干个活,能听到这么劲爆的东西。
他到底在跟谁讲电话?听起来是个长辈,怎么口气这么不敬重?
要管谁谈恋爱?他自己才二十五,都能和女人恋爱的年纪,那得多大一个“儿子”?
梁橙满脑子都是好奇的问号。
徐晏驰的私人关系,于她而言同样是非常重要的信息,说不定可以成为一个打败他的入手点。
想得太入神,没注意到徐晏驰的电话是何时挂断的。
后来听见哗哗的纸页声,她回过头,看到他人倚在办公桌上,正在翻看那份资料。
他个子高,长身而立时挺拔如青杨,此时微屈腿斜倚着桌子,便显得散漫许多。
春寒威力强大却不持久,气温回升迅猛,这几日直逼三十度。
他没穿外套,白衬衫的扣子松着两颗,清早光线在他周身包裹一层和煦温吞的淡金光,那种散漫里便又染上几分温润的清爽。
徐晏驰总是对她的目光很敏锐,梁橙刚瞥那么一眼,他就抬起眸。
有过“对视”经验,再被逮住,她已熟练许多,若无其事转回去。
翻页声又响了一下,接着是他慢悠悠的嗓音,和方才电话里透着恹怠的漠然很不相同。
“强迫症?”
梁橙愣了一下,视线落到手里正要摆进队列的最后一个杯子,才明白过来他的问题。
其实是有一点,不过这点小毛病在梁橙看来很常见,网上十个人里有八个都有强迫症。
她不认为值得当回事,也提防徐晏驰,才不会把自己的小弱点透露给他。
毕竟让一个强迫装抓狂的办法,可是太多了。
“没有。”她一本正经道,“我只是让办公室保持整洁。”
梁橙做完所有的事,最后去整理办公桌,他头也没抬,斜靠着桌沿低头看资料,神情专注。
顺手将手里用来勾画的笔合上,放回笔筒。
梁橙瞥了一眼,收回。
又瞥一眼,收回。
等把桌面上的文件都收拾好,她极其自然地将笔筒里那支被他倒放的笔拿出来,重新放回去。
这动作并不引人注意,但当她做完抬起头,正正撞见徐晏驰的目光。
他似笑非笑,目光从笔筒抬起,轻缓滑上她脸。
他是故意的,这一点不需要证据就可以断定。
梁橙一脸面无表情,心说你可真闲。
意外的是,徐晏驰睨她片刻,并未就此话题深入,转而拎起另一个:“在公司适应吗?”
梁橙有点意外他会问这个问题——主要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么正经的问题。
想来这是上司对下属表示关心的一贯模式,就像见面问候“how are you”,仅代表寒暄,并不需要知道你真实的境况,回答“fine”就行了。
于是她也是这样做的。
“挺好的,大家都很友善。谢谢老板关心。”
徐晏驰捏着那沓被黑色文字与彩色图表填满的A4纸,慢悠悠道:“没什么,你用那么期待的眼神看我,关心一下应该的。”
梁橙:“……”
她什么时候期待了?她那眼神像期待吗?难道不是鄙弃?
她甚至开始认真地怀疑,这人究竟是视力存在问题,还是解读能力有偏差。
但他明明又那么敏锐,连无人在意的小细节都能察觉。
人在屋檐下。
想想自己处境,为免再次得罪他断送卧底生涯,梁橙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恭敬一些——
“老板,您真体恤下属。”
徐晏驰轻挑下眉,对她的马屁欣然受之:“确实。”
“……”
我敢拍,你竟然也敢认。
回到座位,坐在椅子上,梁橙默念了三声“卧薪尝胆”,心平气和地开始手头工作。
-
徐晏驰没在办公室待多久,很快便在总助的陪同下出去。
下午一点,梁橙和唐乐刚刚吃完午饭回来,唐主管把两份资料往两人桌上一扔,给两人分配了新的任务:
“二十分钟后在15楼第一会议室有一场会议,你们两个去跟着学习一下,结束之后写个纪要给我。去吧。”
“这么多哪来得及看。”唐乐刷拉拉翻动资料页,对巨大的工作量瞠目结舌。
时间仓促,来不及阅读,梁橙和唐乐匆匆赶去会议室,学习并协助会议的准备工作。
此次会议与会人员四五十人,大会议室椭圆形桌外坐满两圈,她们俩被安排在一个最角落的位置,虽然偏僻,但离主位并不远。
人到齐后,磨砂玻璃门最后一次开启,徐晏驰在总助的随同下走进来。
他仍然没穿外套,但衬衣扣子系到了最顶端,下身黑色长裤,此时面色淡静不见情绪,与早上在办公室的样子,判若两人。
侧转身时,喉结轮廓从一丝不苟的领口上方突出,颇有种禁欲的性感。
会议室在他到来后静了一静,数十双眼睛注目着他在主位椅子坐下。
需要第一个汇报的人在多媒体设备前操作,准备就绪后朝前方示意可以了。
梁橙端正坐姿,打开文档。
所有人已经进入状态,凝神注目等待开始。
这时,徐晏驰忽然轻轻抬手,打断正要就PPT内容进行讲解的男职员。
整间会议室都被这动作引去注意力,霎时陷入全神贯注的安静。
在所有人的屏息凝神中,徐晏驰忽然向侧后方转头,目光精准地捉住角落里的人。
梁橙抬头撞上他视线,一愣。
只听徐晏驰问:“梁秘书,坐在那里能看到我吗?需不需要帮你调个位置。”
准备听候指示的众人:“……”
猝不及防的梁橙:“…………”
当着数十双内容各异的眼睛——
热度悄无声息顺着血管往脸上爬,梁橙绷着脊背,露出的标准化笑容有几分僵硬,回答的字眼几乎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不用。”
我可真是谢谢你。
徐晏驰点点头,这才转回去。
会议在一种微妙而复杂的氛围中开始了。
托徐晏驰的洪福,梁橙当着整个公司几十个人,可算是出了一次道。
整个会议中途,她都时不时能察觉到,从各处偶尔投来的目光。
就连身旁的唐乐,都憋不住在会议上开小差,撞了撞她,小声问:“天仙为什么单独问你啊?”
梁橙怎么好告诉她,是因为自己偷窥被他当场逮住过。
她只能尽量维持着平静,默默把自己的良心按回去,毫无感情地回答:“可能因为他体恤下属。”
唐乐疑惑咕哝:“那他怎么不体恤我呢?”
这场会议事关今年即将推出的S-Home3.0系统,盛来集团的王牌项目之一。
徐晏驰倚着椅子,叠腿的姿势给人一种不甚专心的感觉。
实则微垂的眼睫下,双目鹰隼般凌厉敏锐。
梁橙膝盖上放着电脑,边听边做会议记录。
整场会议节奏很快,值得一提的是,每个人都在积极参与表达想法,即便是坐在第二排相对次要的小角色也很踊跃,看得出民主氛围很不错。
徐晏驰发言不多,通常简明扼要。
他在正式场合语速平快且利落,和之前那种漫不经心式的调子不同。原本声线疏朗,换上正经腔调,让人颇觉悦耳。
偶尔底下起争执,七嘴八舌的,他一开口,声音不轻不重,会场便会立刻安静。
个人的领导与掌控力,在这时体现得尤为透彻。
大约因为在此之前,梁橙对这人的印象,不是小肚鸡肠就是自恋狂。突然见到他工作中犀利、精悍的另一面,竟有些颠覆。
她承认徐晏驰确实是一位值得最高敬意的劲敌,他像一把锋利而精准的神刀,是盛来最强大的武器。
就是人品一般。
作者有话说:
昨天睡太晚,早上没睡醒,把没修改的草稿发出来了,然后成功吓清醒了_(:з」∠)_
第八章
回到办公室,梁橙把脸埋进资料堆里,等待如影随形的“丢人”阴影从她身上离开。
唐乐本想问她什么,被唐主管叫走,没机会开口。
梁橙陷入了一种对世界匪夷所思的困惑。
果然老天都是公平的吗?
给了徐晏驰出类拔萃的才能,就收走他的人品!
鼻翼间被并不好闻的油墨味道充斥,梁橙在纸上趴了五分钟,深吸口气,直起身看资料。
盛来是国内最早一批自主生产家用电器的企业,及至九十年代,繁盛一时,数十年间稳坐家电大王宝座。在电子行业迅猛发展的年代,盛来借靠太科的技术支持,顺利进入电子科技市场。
如今旗下拥有智能手机、无人机、汽车、VR等多条产业链,除此之外,在智能家居生态的建设上也有不菲的成就。
在家电行业的龙头地位和深入千家万户的品牌影响力,为盛来的□□art Home生态奠定了得天独厚的用户基础和渠道优势。
徐晏驰任职后,主导大力研发S-Home系统,推行几年以来,已经日渐成熟,每次升级都会带来非常大的变革。
换言之,这是他在盛来的功勋之一。
竞争对手的王牌项目,多了解总没错。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3.0系统将于今年问世,梁橙手上拿到的这份,就是新系统的资料。
这是进入盛来以来,最接近公司核心业务的时刻。
她埋头看资料,这很好地驱赶了刚才那场会议为她带来的“精神伤害”。
徐晏驰并不每天都准时到办公室,但通常上午会过来一趟,处理一些急事。
梁橙偶尔会在办公室遇到他,他一般都在做自己的事。有时批文件、回复邮件,有时看股市、接打电话,有时就站在边柜前煮咖啡。
他若闲得慌,就会站在那里盯着她做事。
梁橙从茶水间消毒柜将杯子取回来,他也并不会有眼色地腾位置,非要她开口说一声“老板,请让一下”,才会不紧不慢地挪开寸许。
偶尔还会鸡蛋里挑骨头:“梁秘书,这个杯子偏了两度。”
梁橙腹诽,你的眼睛是量角器吗,两度你都能看出来。
可恶就可恶在她强迫症体质,徐晏驰这么一说,她就怎么看怎么别扭,真觉得好像歪了两度,不调整一下一整天都不舒服。
-
中午梁橙和唐乐去吃大家推荐的日式猪扒饭,回来时经过行政楼下,碰上徐晏驰等人。
晚樱盛放,他和几位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士一同站在树下,颇有几分日剧的调调。
徐晏驰远远瞥扫一眼,继续与跟前人说话。
等梁橙和唐乐经过,惯例向他问好,他对梁橙说:“回办公室帮我取一下公章,待会要使用。右手边第二个抽屉,钥匙在吕秘书那。”
公司公章的重要性不必说,这么要紧的东西交给她去拿?
梁橙刚吃完午饭正发困的脑袋一下清明了,转头便要上去取。
徐晏驰又把她叫住:“等等。跑得倒挺快。”
他抬手,将几个深蓝色的扁形盒子交到她手上:“江律从日本带的手信,我不爱吃这些,拿回去分了吧。”
梁橙双手捧住,有点意外地低头看一眼,是Royce的生巧。
“公章诶!那可是公章诶!”上楼时唐乐比她更振奋,甚至大言不惭道,“你说你要是趁机偷了公章跑了,是不是整个盛来就变成你的了?”
梁橙可耻地心动了一下。
但事情当然没有那么简单,她要是真偷了公章跑,明天就能在局子相见了。
唐乐猛掐她胳膊:“宝儿!苟富贵啊!”
梁橙被她掐得痛,一脸认真接上后半句:“必相忘。”
巧克力虽然不是多么昂贵的玩意儿,但老板“体恤下属”分下来的小福利,总让人格外开心。梁橙回到办公室,受到了一阵热烈欢迎。
不知是巧合,还是老板有心,大家一人分了一盒刚刚好。
梁橙喜欢吃生巧,钟爱偏苦的味道,这个白兰地口味的生巧正合她意。
听着大家兴致勃勃的分享讨论,她心情也跟着颇好,往嘴里塞了一块,问吕秘书要了钥匙去取公章。
“徐总叫你取的?”唐主管讶异徐晏驰竟然这么随便地派她取这么重要的东西,特地确认一番,之后再三叮嘱一定要小心,尽快交到他本人手上,一定不要耽搁,更不要假手他人。
梁橙立正:“知道了,Madam!”
唐主管被逗笑,往她后背甩了一掌:“赶紧去!”
梁橙拿上公章便下楼去找徐晏驰。
刚才那几人已经走了,这会只有他一人,白衣黑裤立在晚樱树下,漫天粉色变成偶像剧背景。
梁橙小跑上前,将公章交给他。徐晏驰单手随意接了,忽而抬眼问:“好吃吗?”
为这一盒正合她口味的生巧,梁橙决定将他一直在水平线以下的印象分,短暂拉高一会。
她代表总裁办众人,好声好气道谢:“谢谢老板。”
徐晏驰瞧她两秒,又道:“别吃太多。里面含酒精,吃多了记你上班饮酒。”
梁橙:“……”
算了,她收回上面那句话。
和徐晏驰的接触多了,她逐渐被训练得麻木。
她皮笑肉不笑:“那你得买一个酒精检测仪。”
徐晏驰轻挑眉,声音里带了点笑:“还用检测吗,闻都闻到了。”
梁橙下意识闭上嘴。她刚含着一块下来,说话间确实有点生巧的味道,他应该闻到了。
这个念头让她忽然有点不自然。
徐晏驰却像是没察觉到这句话的不妥之处,他电话响起,梁橙看他接起,转身脚步稳定而敏捷地离开。
送完公章回到十五楼,唐乐正从她座位旁的落地窗往下看,听到动静立马回头凑过来:“你刚跟天仙聊什么呢?”
梁橙不解其意:“没聊什么,送了公章就回来了。”
“真的吗?”唐乐又往下瞥了一眼。
从她这里刚好能看到刚才徐晏驰站立的位置,梁橙在下面待的时间确实不久,她走开之后,徐晏驰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唐乐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脸,不确定他看的方向是不是梁橙的背影。
“我怎么觉得,天仙对你很关注啊?”唐乐若有所思的样子。
梁橙没听清她的嘟囔,将耳朵凑近一些:“你说什么?”
唐乐却又道:“没什么……”
她觉得奇怪,又说不上来。总之,她觉得徐晏驰对梁橙,好像有点超乎寻常的关注。
至少比对她多。
也许是先入为主带了这样的念头,之后几天,唐乐类似的感受越发明显。
除必要的工作沟通之外,徐晏驰与总裁办众人的交流并不多,他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没有明显差异。
比如送大家巧克力,一定人人有份。
可唐乐就是觉得,如果她和梁橙同时在场,徐晏驰的目光落点一定在梁橙身上,说话也更多是对梁橙。
唐乐是一个能踩点上班绝不早到一分钟的人,即便被唐主管当面背后地提点过许多次,仍然左耳进右耳出。不迟到就是她的底线。
梁橙适应地铁通勤之后,上班时间逐步趋于稳定,每天会提前十五分钟到达公司,整理完徐晏驰办公室,时间刚好。
周三她照常时间出地铁站,往园区走时,接到唐乐的电话。
“橙橙橙橙!你到哪儿了?”
“刚出地铁站,还有七分钟到公司。”
“那你路上经过超市帮我买点东西。”唐乐哭唧唧道,“我内个突然来了,早上出门没带姨妈巾,我现在已经到公司了。”
“你今天这么早啊。”梁橙扭头看看四周,这里是主干道,两侧并没有便利店。
“天天被我姑姑揪着耳朵骂,我这不是想让她刮目相看么,谁知道刚好这么倒霉。”
“那你等我一下。”梁橙说。
最近的711需要原路折回几百米,梁橙加快速度赶到园区,绕路到公寓楼下的便利店,买好需要的东西。
这里离行政楼有段距离,她用最快速度赶回办公室,唐乐正坐在自己位置上,梁橙把东西给她,被一把抱住:“你太好了我的宝儿!”
放开梁橙又说:“对了,刚才徐总来过了,我怕你来晚了赶不及,刚才就先帮你把他办公室收拾过了。”
梁橙正要往办公室去的脚步顿住:“今天的文件……”
“放心吧!”唐乐拍拍胸脯,“都放在他办公桌上了。”
确认完,梁橙点点头回来坐下。
但没想到就这样一件小事,出了岔子。
十一点钟,梁橙正在复印文件,财务部的两个人急匆匆来到总裁办,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问:“徐总呢?”
“去开会了。”
梁橙正要问他们有什么事,对方愈发焦躁,看到吕颖便抓住她问:“吕秘,五洲的付款审批单徐总签字了吗?今天就要打款了,这单子早上就应该给我们送过去了,怎么现在还没影子?”
这些工作原本是吕颖负责,如今已经分给梁橙,她并不了解情况,先安抚道:“赵经理你先别急,我马上确认一下是怎么回事。”
她在盛来工作几年,到底是徐晏驰手底下的人,财务部的人虽一脑门官司,仍然给了面子,暂时压下火气。
吕颖快步走进徐晏驰办公室,从办公桌上翻找片刻,从未处理的那摞文件中,找到了需要审批的单据。
盛来集团业务繁多,每天都有一些紧急文件需要总裁本人签字。这一部分会贴上红色标签,第一时间拿给徐晏驰签字之后,返送回各个部门。
这条规矩梁橙第一天就记住了,她做事很细心,从未出过错,但是今天,这份“重要且紧急”的红色审批单,被混放在代表不紧急的绿色文件中,因此被遗漏。
吕颖叫来梁橙询问情况,然而今天偏巧不是她本人做事,最后问到唐乐,唐乐一脸懵:“什么标签?……我没有看到。”
吕颖当时就变了脸色。
财务部的人本就急得团团转,一听这话立刻发飙:“你没看到?!这么重要的单子你跟我说你没看到?吕秘书,你们总裁办是怎么做事的?你跟着徐总多久了,这种低级错误也能犯?”
他一句一句都冲着吕颖,但谁都知道,话里真正责怪的人是谁。
唐乐没想到会捅出这么大篓子,吓得表情都懵着,惶惑地看看梁橙。
梁橙抿唇,看到吕颖被对方这样劈头盖脸骂得连句话都插不上。
她现在已经有些显怀了,是个孕妇,还是个情况特殊需要小心对待的孕妇。
梁橙其实很抗拒与人发生争执,她从小就会下意识地避免这种场面,激烈的斥骂甚至撕扯会让她感到不适。
但这时,还是伸手把吕颖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赵经理,我……”
对刚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急赤白脸地大声斥责:“徐总不签字我怎么打款,客户那边已经来催三次了!马上就要超过打款期限了,违约了影响公司信誉了你们谁来承担这个责任?你们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最后一句声震整层楼,这么一个罪名压下来,确实是任何小职员都担不起的。
办公室鸦雀无声。
第九章
不巧的是唐主管这时不在,面对赵经理发难,总裁办群龙无首。
梁橙被他聒噪的嗓门震得头疼,提一口气,往前站了一步。
“距离十二点还有半个小时,赵经理,请你先冷静,我们先想办法解决问题,等这件事处理完,我们再追究责任也不迟。”
这话说得在理,赵经理停下愤怒的怒斥,用不信任的眼神斜乜她。
她入职将满一个月,对其他部门来说还是生面孔。
后面几位秘书都过来了,谭珍珠走到梁橙身边:“是啊,都这个时候了,把时间用在互相指责上也改变不了什么。不如趁最后这点时间赶紧联系一下徐总,说不定还能赶得上。你先消消气,吕姐怀着孕呢,你别吓着她。”
平日对两个新助理虽然并不热情,遇上事,大家还是很团结的,站在一起稳住赵经理。
谭珍珠人漂亮又会说话,赵经理愿意给她几分面子,气势汹汹的态度有所软和,冷哼了一声说:“今天这事全部是你们总裁办的责任,之后徐总要是怪罪下来,也别找我们财务部了!”
“这次确实不小心出了差错,不过我们一定会尽最大努力来补救。”
梁橙也不傻,不在这时候先行把责任全部揽过来:“你放心,之后该我们承担的责任,我们一定会承担的。”
她在这时候表现出了超强的镇定,事实上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脊骨绷得有多紧。
稳住人后回过头来和吕颖等人商量对策。
“徐晏驰去哪里开会了?”
紧要关头没人注意到,她下意识直呼的是徐晏驰大名。
吕颖皱着眉,不知是被气得还是身体不舒服,脸色有点白:“应该在研发大楼那边,具体地方我也不清楚。而且今天的会议很重要,最早应该也要十二点半才能结束。”
“陈昇呢?”梁橙又问。
总助是徐晏驰的左膀右臂,如果找不到徐晏驰本人,找到他也可以。
吕颖脸色又青了几分:“陈助也陪他一起去了。”
谭珍珠转头对唐乐道:“你先给徐总打个电话试试。”
“徐总开会不接电话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吕颖剩下的话没说完。
因为一个如此低级的错误,打扰重要会议,要他中断来签字,这种事光是想一想都觉得离谱。
徐晏驰做事一向严谨,规矩分明,最不喜欢这种不牢靠的行为。
“先把这个麻烦解决了再说。”谭珍珠看向唐乐。
毕竟是她惹出来的麻烦,理应她本人出面,该想办法想办法,该承担责任承担责任。
但唐乐这会整个人都是懵的,没了主见,被催促两遍才拿出手机,赶紧抖着手给徐晏驰打电话。
她的手机包着粉色软壳,壳上还有玩具熊等小挂件,非常可爱。
现在那个可爱的手机贴在她耳边,众人脸色都不轻松,但都安静地等着结果。
唐乐咬了咬嘴唇,半晌在大家意料之中的眼神下拿下手机,讪讪道:“没人接。”
徐晏驰和总助都联系不上,事情再次陷入一筹莫展境地。
沉默如一块重石,压在所有人心头。
赵经理鼻孔里出了声气,火气又有点上来:“徐总人要是那么好找,我自己都去找他了!”
静默片刻,梁橙从吕颖手里拿过没签字的审批单,抬起头看着赵经理:“我现在去研发大楼找他,十二点之前给你一个结果。”
赵经理仍是那副怀疑的神情,梁橙却再留下来啊听他的质疑,快步走出去。
赵经理的声音在她背后:“研发楼那么大,她跟个没头苍蝇似的能找着才怪了!”
紧迫的时间如一把刀悬在头顶,梁橙大步走向电梯厅,同时再次试着给徐晏驰拨电话。
徐晏驰的电话号码,总裁办自然是有的,以便有事需要联系,每个人都在第一天上班时保存到手机里。
她从通讯录里调出那个从未拨出过的号码,深吸一口气,拨出去。
她不需要回头,就可以感受到身后数道紧紧追随的目光。
那里有担忧期盼,也有怒意狐疑。
梁橙连按两下电梯,听筒里每一声“嘟——”音都像老太太拖长的语调,听得人焦躁。
她想这通电话应该是不会通了。
电梯门开的刹那,响到第六声,冰冷的机械音终于被人声替换:
“怎么了?”
梁橙在那瞬间长松一口气,第一次觉得徐晏驰的声音竟然该死地好听。
她走进电梯,用最简洁的用词把起因经过讲述一遍,语速飞快。徐晏驰听完,倒没像她想象中那样发火。
那端隐隐有些杂声,他的嗓音在其中尤为清晰,淡然又稳定,像乌云背后一道金色光芒,轻而易举破开层层阴霾:“慌什么。”
“研发楼4层会议室,过来找我。”
他语调不急不缓,像一缕慢条斯理的柔风,让梁橙心里紧绷的褶皱随之舒展开。
梁橙一路跑着赶到研发楼时,会议还未结束。
透过玻璃看到会议间内坐着的乌泱泱的人,本应在会议中的陈昇却站在门口等她,远远冲她点了下头。
他轻敲两下玻璃门后推开,梁橙看到徐晏驰从椅子起身,里头十几道视线追随他出来,有的看他,有的越过他打探门外的人。
梁橙快步上前,把审批单和签字笔递过去,说话时还有点微喘:“财务部需要在今天十二点之前打款,所以要的比较急。”
比起总裁办干着急的一帮人,徐晏驰倒是不慌不忙,眼神慢悠悠瞥过她跑得泛红的脸颊,还有心思取笑:“这点小事就慌成这样?”
“超过时限就违约了,老板。”一路紧赶慢赶跑过来,到他嘴里变成小事一桩,梁橙忍不住说,“要付违约金的是你又不是我。”
可能是刚才赶得太急,没多余心思伪装,她说完便意识到自己话语里的顶撞。
徐晏驰突然很低地笑了一声。
笑屁啊。
梁橙莫名其妙,把视线往旁边平移,总助刚好站在那。
陈昇冷不丁对上她视线,一愣。
梁橙并非有意要看他,也是一顿。
一时不知该移回来还是该继续,略微一迟疑,就和陈昇大眼瞪小眼瞪上了。
似是察觉到两人异常的眼神接触,徐晏驰跟着偏头,扫了陈昇一眼。
总助赶紧避嫌地移开眼睛,默默又往远处挪了半步。
徐晏驰再转回来,方才眼里那点笑意已经捕捉不到。
他接过审批单粗粗一扫,拿过笔拔开帽子。
“手。”
手?
梁橙两眼茫然,下意识乖觉地把右手伸出去。
徐晏驰把审批单放到她手心,就那么垫着她手,在上头写字。
那层纸很薄,笔尖的力度被削减一半,只留下羽毛搔过似的痒。
梁橙的手不自觉地蜷曲一下,因为那难以言喻的触感。
“别动。”徐晏驰说。
刚才顶撞过他,梁橙不敢再惹,只能隐忍地提议:“其实你可以趴到墙上去写。墙更平。”
徐晏驰垂着眸,对她非常合理的建议表示坚定的不予采取:“姿势太丑。”
“……”
只有无语二字能准确描绘梁橙此刻复杂的心情。
真是天仙啊,你还挺爱美。
她只好把用力把手展平,努力忍住把手收回的本能,方便徐晏驰写字。
偏偏他名字的笔画不少,可能是因为垫板不够平、写起来不够流畅,他落笔的速度比平日签字慢了两倍,缓慢、仔细。
笔锋从她掌心清晰滑过,梁橙甚至能感觉到,“徐晏驰”这三个字具体的形状。
她强忍着不适,试着封闭感官,快把牙咬酸。
等徐晏驰写完,她立刻把手撤了回去。
徐晏驰把笔和单子还回去,视线微抬,挪到她脸上。
梁橙因为咬牙忍得太累,脸已经绷得面无表情。
他道:“不是什么大事,不用那么着急。”
梁橙在封闭触感上做出的努力,产生了歪曲的效果,作用在听力里。只听出字面意思,心想,一头豺狼在办公室等着吃人呢,我们怎么可能不着急。
“赵经理很生气,已经把我们骂得狗血淋头了。”她想起来耳朵都觉得不适。
徐晏驰手揣进口袋,声音淡了几分:“我的人还轮不到他置喙。”
梁橙只以为他是听到赵经理在总裁办大闹,被人越权所以不快。拿着签好的审批单匆忙往回赶,到楼下才反应过来先前那句话。
徐晏驰是在安慰她?
踩着最后的期限走完手续打款过去,赵经理又陪着笑脸给客户去了一通电话。
唐主管已经回来,事情有惊无险顺利解决,大家都松了口气。
赵经理却不肯将这件事轻拿轻放,打完电话来到唐主管面前说:“唐秘,你们总裁办是替徐总工作的,接触的那都是咱们公司最要紧的文件,最重要的事务,一点纰漏都不能出的。你们出一点错,那就会害徐总出错,进而就会对咱们整个盛来造成影响。今天这件事看起来小,但恰恰能因小见大,要是你们都像这样马虎地对待工作,对公司造成的损失会有多大,你们知道吗?单就今天这笔款项,要是没有如期支付,违约金就要六位数!这笔损失你说是让公司替你们承担,还是你们自己承担?”
说到底这次工作失误,是总裁办内部的事情,轮不到他财务部的人来指手画脚。可这事毕竟是总裁办理亏在先,唐主管虽然心里不爽,面上态度依旧摆得很得体。
“赵经理说的是,我们会进行反思和检讨,之后以更专业更谨慎的态度对待工作。”
“你们是该好好检讨一下,要我说,这两个小助理,”赵经理犹带不满的目光扫过站在一旁的梁橙与唐乐,不依不饶,“犯这么大错误,开除了都行。”
唐主管皱了下眉,到底只能忍下这口气。
梁橙抿唇半晌,终于听不下去,打断他:“赵经理。我刚才特地查过,这笔款项的审批手续上周就已经从岑总那里过了,可直到昨天下班才递交到总裁办。中间至少有五个工作日,如果不是拖延到今天,也不会赶得这么急。”
她长得太乖,看着好欺负的样貌,赵经理没想到会突然被她“反咬一口”,愣了几秒怒冲冲指着她说:“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责任在我?”
梁橙鲜少与人如此针锋相对,那根手指带着凶狠恶意,直指她的脸。梁橙浑身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几乎生出退缩的念头。
但她硬逼着自己站稳。
“我的意思是,这件事真要追究,我们负一定责任,但并非全部责任。”
赵经理大怒:“我们的手续是在时限之内递交过来,完全合规,没及时处理的是你们,我们有什么责任?唐秘,你看看你们的员工,自己工作出了错还要推诿责任,这是什么态度!我今天就要你一句话,这两个人你要是不处理,我就要找徐总评评理了!”
脚步声有节律地由远及近。
提前结束会议的徐晏驰从外面走进来。
“这是替我管教下属来了?”
赵经理听到他声音,盛气凌人的神色登时变化,转过身堆起笑:“徐总这么快就开完会了?我就是因为今天这件事太生气了,差点给公司造成损失,要不是我力挽狂澜,客户那边还不知道怎么交代呢。您工作那么忙,要是手底下人不得力,那不是拖后腿吗。总裁办不比别的地方,选人那一定要……”
徐晏驰没耐心听他啰嗦,眼神寡淡一扫,赵经理脖颈便开始冒寒意:“我怎么不知道,总裁办的人事安排什么时候归你管了。”
这话一点不委婉,越上司的权在职场本来就是大忌,现在他还越到徐晏驰头上……赵经理哪听不明白其中含义,差点冷汗飙出来,脸色尴尬不已。
刚才还指天骂地咄咄逼人,真到徐晏驰面前,两句话就萎了,理也不评了,赶忙缓和几句就带着人跑了。
他人走了,办公室霎时被更深的寂静笼罩。
那把悬在头顶的刀并未随着他的离开消失,反而因为徐晏驰的归来,更逼近头顶。
徐晏驰在公事上要求有多严格,不讲情面,再没人比总裁办这帮人清楚了。
唐乐没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也听过猪的传说,心哇凉哇凉,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被开除了。
第十章
唐乐抓救命稻草一般捞住梁橙的手臂。梁橙也有些紧张,但她看着徐晏驰,不知为何有一种莫名的笃定。
觉得徐晏驰不会为这件事发作。
可能是因为刚才找他签字时,他淡定的态度。
还有在赵经理面前的袒护。
数道眼睛紧张兮兮地盯着他,如同等待暴君审判的罪人。
徐晏驰的外套搭在手上:“看我干什么,不用工作?”
一帮人迅速四散,各回各位。
没有想象中的盘究责难,徐晏驰对此事甚至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步履不疾不徐,径自走向办公室。
他果真没追究。
梁橙一面放下心来,一面陷入一种左右摇摆的怀疑。
这与她心目中徐晏驰“斤斤计较”的人设不符!
到底是她出了问题?
还是徐晏驰出了问题?
回到座位趴下,唐乐才大松一口气,肩膀脱力似的耷拉下去:“吓死我了,还以为今天死定了。”
话说没完,唐主管走过来,站在两人前面,犹如班主任一般严厉责备的目光,挨个扫过她们的脸。
梁橙和唐乐像被点到的学生,赶忙站起来。
“今天是你们两个运气好,还有机会转圜。如果不是还有时间,及时找到了徐总,后果真不是你们两个能承担的。徐总虽然不追究,不代表你们两个就没错。总裁办做事一向分工明确,个人负责各自的部分,并承担与之对应的责任,你们以为只是互相帮个小忙,实际造成的结果就是分工混乱,导致出现纰漏。”
梁橙和唐乐像两只鹌鹑,低着头乖乖挨批。
“今天这件事是唐乐的工作失误,但是梁橙,你也是有责任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唐姐。”梁橙心里是服气的。
不管究竟是唐乐的错还是谁的错,既然是在她的工作范畴内出现的问题,她的责任是跑不掉的。
唐主管对她乖巧的态度很满意,点点头正要再提点两句。
“梁秘书。”
徐晏驰的声音响起。
三个人一停,齐齐抬头看去。
徐晏驰停在办公室门口,回身道:“来我办公室一趟。”
他不笑时气质冷峻,令人望而生畏,语气与神情不带波澜,听着便有一种凛然的锋利。
梁橙和唐乐齐齐脖子一凉,觉得他要秋后算账了。
办公室内刚刚缓和下来的空气再次凝滞。
徐晏驰扫过那一双双假装认真工作其实竖得老高的耳朵,口吻肃然,似要清算:“这次工作失误险些给公司造成损失,我不得不批评你一下。”
果然还是高估了他的包容心吗?
梁橙深吸一口气,迈着悲壮的步伐朝办公室走去。
唐乐“多保重”的目光一路相送,视野忽然被唐主管的脸遮住。
没了梁橙,□□便针对她一个对象继续。
“我提醒过你多少次,在这里工作需要十二分的认真和细致,你呢,你有拿出认真负责的态度来吗?这么简单的工作都能让你搞出这么大阵仗,唐乐,你是不是其他公司派来捣乱的?”
“当然不是!”唐乐苦着脸小声辩解,“我又不知道那些标签的意思……”
“你来第一天我就和你们说过了,总裁办有总裁办的规矩!这里发出去的每一份文件、下达的每一个指令都至关重要,每个人负责自己的分内工作,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就从哪里追究,谁允许你们胡来的?”
“这件事梁橙是被你连累,就因为你的粗心和不专业,差点害她和你一起丢工作。她现在被徐总叫去当面问责,全都是因为你,你自己明白吗?”
唐乐耷拉着头:“明白……”
“再有下次,唐乐——”唐主管恨铁不成钢,一点都没给亲侄女留情面,没好气道,“就算徐总不说,你也趁早自己卷铺盖滚蛋吧。”
与此同时。
梁橙在短暂而漫长的几十步路里,为自己做好了挨批的心理防线建设。
她甚至暗暗警醒自己,待会要是徐晏驰批得太狠太毒,也千万憋住了不能哭。
被敌人骂哭这种事,绝不允许发生。
她推开门,迈进去,关上门,沉重而坚定的步伐走到办公桌前。
停住,站成一颗傲骨铮铮的笔直小白杨。
桌上堆积的文件厚厚两摞,徐晏驰坐在办公桌后,浏览批复。他的阅读速度很快,却不会错漏任何重点,梁橙在之前为他送文件时就已经见识过。
但她没想到,这人还能一心二用,处理文件和批评她两件事同时进行。
“知道错在哪吗?”浓长眼睫垂盖着双眼,徐晏驰低头翻阅一份产品营销企划,不紧不慢的调子,像风雨来临之前看似平静的湖面。
“知道。”梁橙态度诚恳,认真反思错误,“我不应该把自己的工作假手于人。”
认错倒是乖得很。
徐晏驰手里文件翻过一页:“遇到突发事件或者出于效率的考量,必要情况下,让别人代劳是合理行为。”
?
他这样说反倒让梁橙困惑起来,思考半天,并不觉得自己还有别的错处。
但老板都那么问了,她能说没有吗?当然只能从自己一天的行为里,努力挑骨头。
“不应该和赵经理顶嘴?”虽然她并不认为这里有错。
徐晏驰又说:“据理力争,怎么算顶嘴。”
??
梁橙彻底迷糊,既然这两点他都不觉得有问题,那要批评她什么呢?
她说:“那没有了。”
徐晏驰抬头看着她:“这就没有了?”
梁橙实在不擅长揣测“君心”,干脆道:“你觉得我哪里有错,要不直说。”
“你错在,把自己的命运完全交付到别人手上。”徐晏驰扫完企划方案最后几行,圈出几个要点,合上扔到一边。
“你的信任是基于感情做出的判断,至于这个人的人品和能力是否担得起信任,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最好还是自己亲自确认一下,把结果掌控在自己手里。”
徐晏驰说得没错,她对唐乐的信任确实是下意识的,但她的信任不能确保唐乐有能力胜任。
如果她早上亲自进来确认过,也许可以避免这次失误。
她陷入思索的时候,徐晏驰看她片刻,问道:“那知道以后应该怎么做了吗?”
梁橙点头:“对工作负责,亲力亲为,认真细致。”
“反思得不错。”徐晏驰说,“以后这间办公室由你负责。吕秘书下个月中开始休假,你们办一下交接。”
预期中的狂风暴雨没有降临,反而被委以重任,梁橙愣了一下,答应:“好的,老板。”
徐晏驰嗯了声,拿起另外一份报表,不再说话。
梁橙老实巴交站在对面等了片刻,他专心浏览文件,一目十行,半晌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说好的批评呢?
梁橙不禁有些迟疑,缓缓地试探:“你没别的要说的了吗?”
徐晏驰从文件上抬了下眼,问她:“还应该有什么?”
只是以为会被狠批一顿,事实上他不仅没有批评,刚才那一番提点称得上和风细雨。
梁橙有点不敢相信:“你批评结束了?”
徐晏驰靠在老板椅上,轻轻挑起眉梢,似乎对她的要求很有些意外:“这么喜欢被我批评?”
若有所思的眼神在她脸上逡巡一圈,矜持道:“你要是喜欢,我也可以多批评几句。”
梁橙的疑惑立刻被按回肚子里:“……不用了!我没有那种癖好。”
她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拿轻放。
这发展压根没往设想的轨道上走,刚才那一番心理建设白做了。
“那就好。”徐晏驰仿佛也松了一口气,像一个担心满足不了妻子别样需求的丈夫,最后发现是虚惊一场,一本正经地道:“你要是有那种癖好,我会很有压力。”
“……”
梁橙一脸麻木地微微一笑:“没别的事那我先出去了。”
梁橙出了门,抚了把额头,暗暗叹息一声。
这情态落到众人眼里,纷纷对她报以同情的目光。
今日一役,反倒让平日并不熟络的众人一下拉近距离,从未说过话的几人安慰梁橙:
“徐总这个人就是要求严格了些,他批人一直都这么狠,不是针对你,别往心里去啊。”
“他没有追究就好,以后工作仔细些就好了。”
大家的好意,还有之前的支持,都让梁橙很窝心,感动地点头:“嗯嗯,我没事。”
唐乐的□□刚刚结束,臊眉耷眼地缩在座位上。因为闯了祸还被骂了一顿,整个人都不太好,一下午都没怎么说话。
梁橙中间看她几次,想安慰却觉得任何话语可能都苍白无力,想了想买来奶茶分给大家,一则对自己的失误表示歉意,二来感谢大家帮忙。
她把唐乐最喜欢的芋泥波波鲜奶放到她桌上,垂头丧气的唐乐看了一眼,转过身来一把抱住她。
“对不起宝儿,连累你了。”
梁橙反过来安慰她,拍拍她的胳膊:“事情已经解决了,你不用内疚。”
“呜呜呜你好好,晚上我请你吃饭!”
喝光一杯奶茶,唐乐仿佛恢复活力,快下班时从座位上冒出头说:“那个,今天我给大家添麻烦了,特别谢谢你们不仅没怪我,还帮我,等会下班我请大家吃饭。”
入职快一个月,总裁办还未有一次聚餐活动,她害怕大家不给面子,姿态摆得很低:“求求你们一定要给我这个赎罪的机会,我给大家磕头了!”
大家都来了精神,直起头交换眼神,意动却没人敢先应,小心翼翼地那眼神瞥唐主管。
不知道她气消没。
“去哪吃啊?”谭珍珠率先说。
唐主管这才缓和神色,松口:“行吧。她们两个来了之后,我们还没正式聚过,还是我来请客吧。”
有人欢呼:“好耶!庆祝一下我们村里来新人。”
看她姑姑脸色终于好了,唐乐整个人都有劲了,兴致勃勃开始找餐厅,挨个询问大家口味。
大家伙讨论着待会吃什么,有商有量,气氛其乐融融。
最后选定一家很难订的网红餐厅,唐主管说有朋友在那工作,可以走个后门预留座位。
唐乐已经在看大众点评挑选待会要点的菜了。
就在这时,徐晏驰拿着外套从办公室里出来。
——这对总裁办的众人来说等同于“下班”的讯号,大家一边乖觉本分地跟徐晏驰问好,一边惯性开始收拾东西,背上包准备出发。
显而易见的大部队集体行动,徐晏驰不着痕迹瞥过众人,问了句:“去吃饭?”
“对,今天唐姐请客,大家一起聚一下,顺便团建了。”
徐晏驰点了点头,拿出作为老板的大方:“既然是部门团建,记我账上吧。”
果不其然收获一阵欢呼:
“徐总你也太好了吧!”
“谢谢老板!”
“各位为盛来竭心尽力辛勤工作,犒劳一下应该的。”
双方场面话结束,紧接而来的是一段微妙的安静。
大家都在等徐晏驰展示完领导的慷慨之后先行离开,他们好顺势下班去往餐厅。
徐晏驰仿若未觉,小臂上挂着外套,双手揣兜姿态闲适地站在那,亲切地与他的员工们聊起来。
第十一章
没人搞得明白,平日身处高山之巅,远不可攀的总裁,今天为何突发奇想走起亲民路线。
然而徐晏驰实在不算一个亲民的上司,他身上距离感太重,突然转换亲切模式,让人受宠若惊诚惶诚恐。
——“订了哪间餐厅?”
唐主管作为代表回答:“滨河商区那家梨藤。”
其他人复读:“对对对,梨藤。”
——“那的东星斑很不错,不过限量,待会我同老板交代一声,给你们留着。”
唐主管道:“谢谢徐总。”
几台复读机:“对对对,谢谢徐总。”
——“外面餐厅人多眼杂,吕秘书你们费心些照顾。”
唐主管点头:“我们会注意的。”
复读机们:“对对对,会注意的!”
梁橙站在旁边,亲眼目睹这一幕集体退化盛况。
由此可见,徐晏驰平时是一个多么不接地气的上司!
说了这么几句话,他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不走,大家就不能走。
唐主管在总裁办的年限最久,职位最高,然而雷厉风行的唐秘也有短板。她为徐晏驰工作四年,却几乎从不会有工作之外的交谈。
往前追溯,上一次徐晏驰对她说的无关公事的话,还是两年前家里老人过世,她请假回去操办后事,徐晏驰批了假期,随上一笔不菲的帛金,并说了句:“节哀。”
此时此刻唐主管用尽毕生社交技能,仍难对抗无话可聊的难题,黔驴技穷之下,话题竟开始往公事上转移。
旁边一帮小复读机面面相觑,某个空档,不知谁在梁橙背后轻轻推了一把。
梁橙猝不及防从人群里冒出去一步,有些突兀,有些显眼。
徐晏驰的眼神随之自然地垂向她。
?
梁橙回头,收到一个个暗示的眼色,让她趁机在老板面前表现一下,刷刷好感度。
盛情难却,她没辙,只好硬着头皮接替唐主管,开始车轮战。
“老板你今天下班好早。”饭点了我们都饿了。
徐晏驰:“不早了。”
“那你早点回家休息吧,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赶紧回吧,我们赶时间。
徐晏驰:“不回。”
梁橙:“……”
救命,真的聊不下去了。
沉默。
寂静。
尴尬。
和哑巴聊天都不会比这更困难了,梁橙心一横,打算直接跟他说拜拜。
吃饭要紧。
忽然,谭珍珠在她身后说了句:“徐总要是晚上有空,要不和我们一起去?”
不止梁橙,其余人俱是一愣。
连唐主管都没想到这一茬,因为四年以来,他们的聚会活动从未有幸邀请过总裁本人出席。
她这才反应过来,赶忙笑着发出邀请:“您要是不介意,赏脸一起来吧。”
徐晏驰没有断然拒绝,只答:“不一定有空。”
然后微侧转身,询问一直自觉站在后方等他的总助:“晚上有别的安排吗?”
陈昇从徐晏驰进公司起便跟着他,跟这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待久了,也学了一身不近人情的本领,曾被公司一些小姑娘戏称是二十小时待机仿生机器人。
他对徐晏驰的日程安排了如指掌,同时记忆力超强,所有的细节都储存在机器人一样的大脑里。
——陈昇几乎是立刻作答:“今天晚上约了郁总见面。”
徐晏驰看着他。
陈昇接着道:“不过刚刚郁总那边来消息,飞机延误今天赶不过来,所以取消了。”
徐晏驰点头:“那真是不巧。”
档期空余出来,他顺理成章、纡尊降贵地应允下属的邀约:“正好有空,一起去吧。”
这场令人头皮发麻的尬聊终于结束,一帮人得以顺利下班,乘电梯下楼,还带上了一个计划之外的老板。
梁橙明显感觉到,大家的对话收敛了三分之二,轻声慢语,笑声都变成婉约的“呵呵呵”。
徐晏驰立于中间,姿态仍是那般随性、矜贵,好似全然没有察觉到他所带来的压力。
他们分承两辆车,到梨藤后便先行进入包厢。
这间餐厅热度一直很高,位子难订,因着徐晏驰的面子,老板将最好的VIP间留给了他们。
等了片刻,徐晏驰迟迟没到,唐主管便叫离门口近的梁橙:“你去看看徐总到了没有。”
梁橙应了声好,起身从包间出去,绕过走廊,在熙熙攘攘的大厅瞧见一道打眼的身影。
他的外套应该是放在了车上,黑色衬衣显得人格外出众,衬衣扣子系到顶端,站在形形色色的人堆里,像一片不能稀释融化的墨色。
餐厅的漂亮老板站在旁边与他寒暄说话,梁橙正犹豫要不要过去打扰,徐晏驰先行注意到她。
他对老板说了句什么,对方的视线也朝这里投来,看到她后笑了一下。梁橙便回一个笑容。
随即两人便结束交谈,徐晏驰抬步走来。
他走到近前,那种远观时的冷峻气息好像自动散去,变得好像能够接近了。
梁橙防备他又自作多情误会自己,提前解释:“唐姐看你一直没到,派我出来寻你。”
徐晏驰瞥她一眼:“学会找借口了?”
真就是防不胜防。
梁橙:……算了算了,吃饭要紧。
她面无表情地扭头带路,走进包厢,又是一愣。
房间内预留的椅子数目刚好,先前空了一个位置留给徐晏驰,在唐主管和谭珍珠之间。
唐主管要看着唐乐,把人按在了自己身边,梁橙和唐乐坐在一处,离徐晏驰的位子隔了两个人。
可是现在,谭珍珠不知为何坐在了她原本的座位上,回头看见她,不以为意地打了个招呼:“那边离窗户太近,我有点冷,换个位置,你坐那吧。”
已经四月底,冷吗?
梁橙完全有理由怀疑,她是不想和徐晏驰坐一起。
她属实没想到,聚餐第一个环节竟然是抢椅子的游戏,被迫和徐晏驰一同入座。
两人进来之前,包厢里还有点说话声,徐晏驰一来,再次被一种干瞪眼的沉默取代。
徐晏驰坐在最中央,看出众人放不开,继续用亲民的姿态道:“你们可以随意些,不用拘束。”
大家纷纷点头是是是。
但和老板坐在同一张桌子,谁敢随意?
甚至觉得现在这些餐厅的座位设置十分不合理,就应该照着太和殿整一间包厢,摆一把纯金雕花大龙椅放到上面,台阶下面再摆上一圈小桌子,放上垫子让他们跪着吃,就最适合此时此刻的情境了。
晚餐高峰期,餐厅门庭若市,随着色香诱人的菜一道一道呈上,食物香气与隐约传来的欢声笑语融化萦绕在包间内的拘谨,大家渐渐变得自在,开始聊一些轻松的话题,或讲着无伤大雅的玩笑。
梁橙和徐晏驰的位置挨得很近。
有多近呢?
她拿着刀叉剔鱼肉时,之前看过的电影片段莫名在眼前闪现。
梁橙往右侧瞄了眼——她现在要是出其不意捅过去一刀,应该能命中徐晏驰的肾。
当然,只是想想。
她本质上是一个善良且心软的人,在路边看到受伤的小狗,都不能狠下心扭头走开。
梁橙放下餐刀,端起白葡萄酒抿了一口,在心里说:君子卧底,卧之有道!
唐乐今天深受打击,知道自己现在是“戴罪之身”,有心想在领导面前献献殷勤,挽救一下自己危在旦夕的职业生涯。
“徐总,我帮你倒酒吧……”
她刚想起身往徐晏驰跟前凑,就被一直紧盯她的亲姑姑一把按回来。
唐主管给她一个“老实点”的眼神,唐乐缩缩脖子老实坐好。
唐乐菜没吃多少,酒却喝得不少。几杯下肚,她给自己壮了壮胆,趁着唐主管一个不注意的空档,端起杯子站起来。
“徐总,我今天给你惹麻烦了,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帮忙,知道漏了那份审批单后我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了,不过没打通,你千万别开除我!”
徐晏驰叠腿而坐,往后靠着椅子,没有要拿酒杯的意思:“我说要开除你了吗。”
唐乐的心终于安安稳稳落回肚子里,感动道:“徐总你真是全世界最好的老板,以后我一定好好工作,为盛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她把自己给说激动了,豪爽地干掉一杯红酒,坐下之后又说:“徐总,我是真的很崇拜你,我来盛来就是为了你!面试的时候橙橙还问过我为什么不去太科呢,我说盛来是我的梦想。”
徐晏驰听到这话一顿,目光轻扫向左侧,语气挺淡:“还有这事。”
打死梁橙都没想到,那么久之前的事,竟然会被翻旧账翻到徐晏驰面前。
撬敌人墙角没撬动就算了,还被捅到他面前,她这卧底还是别干了。
“当然,不信你问橙橙!”唐乐信誓旦旦地把头转向梁橙。
梁橙:“……”
你真是我亲朋友,卖我卖得呼啦啦响。
凭徐晏驰肉眼不可见的心胸,必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果然,他从旁边漫不经心地质问:“梁秘书觉得盛来不如太科?”
梁橙只能假装察觉不到这句话里暗藏的杀气,脑子飞快转了好几圈,危急关头,只好暂时牺牲一下自己的人品。
她嗐了一声,说:“我那不是想能劝走一个是一个,这样我面试的胜算就更大了。”
为了藏住小马甲,她也是拼了。
时至今日才发现“真相”的唐乐震惊了:“靠!原来你在演我?”
其他人被逗得哈哈大笑:“小梁你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这么阴险呢。”
梁橙露出一个机械的微笑。
她转过头,恰好迎上徐晏驰睇来的目光。他微垂眼眸,目光被睫毛覆下的阴影遮盖,因为晦暗而不分明。
慢悠悠地给出一个评价:“梁秘书真是诡计多端啊。”
梁橙发觉自己短短时间进步巨大,已经能心如止水面带微笑地接下这句“夸赞”,并反手拍回去一句:“不及老板你足智多谋。”
徐晏驰挑了下眉,这个动作让灯光落入眸底,他眼神明晰起来,能看清了。
里面有显而易见的赞赏。
“梁秘书的成语水平增进不少。”
梁橙破罐破摔继续鬼扯:“上次面试时闹了笑话,我回去之后谨遵你的提点,买了一本成语词典刻苦学习,为融入盛来的企业文化废寝忘食孜孜不倦。”
其他人听得一愣一愣,唐乐两眼茫然:“什么成语词典?你面试的时候见过……”
她没来得及把话问完。
因为徐晏驰笑了。
一帮人齐刷刷瞪着眼睛看他。
梁橙也转过头去,只看到他眼尾一点残留的弧度。
他重新端起那副道貌岸然的面孔,问道:“梁秘书对中国的俗语可有涉猎?”
梁橙维持人设,谦虚道:“只懂得一些浅显的。”
“那我教你一个。”徐晏驰说:“满嘴跑火车。”
梁橙愣了一下。
听到他慢条斯理地自行解释:“形容梁秘书口才了得,出口成章,像火车一样精彩。”
梁橙:“……”
仗着我“听不懂”就讽刺我是吧。
一桌人的脸色已经可以用匪夷所思来形容了。
没人敢插嘴,毕竟这段对话实在太过诡异,想接也接不上。
梁橙忍住想要抽搐的眉毛,现场培养演技,睁大眼睛作惊叹状:“徐总的成语学得真好。”
徐晏驰矜持道:“从小在国内生活,耳濡目染,略有几分造诣。”
“…………”
梁橙要很努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把那只盛放着、因为吕颖看到觉得有点不舒服而剔出来的鱼眼睛的盘子,扣到徐晏驰脸上去。
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给你能的!
第十二章
一阵铃声突兀地插入。
众人注意力从这段奇奇怪怪的对话中转移,看向声音来源。
坐在梁橙正对面的男翻译正全神贯注地看她和徐晏驰,等声音响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哦哦,是我的手机。”
赶忙拿起手机起身:“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个电话。”
大家顿时一阵起哄:“小齐女朋友查岗来了?需要的话我们可以给你作证哈。”
小齐是总裁办唯一的男生,也是梁橙唐乐来之前的老幺,平时话少又内敛,被打趣得耳朵都红了。
谭珍珠的手机全程不停地响,被她调至静音放在桌上,此时屏幕仍不间断地闪亮。
坐在她旁边最热衷八卦的张秘书瞧见,挤眉弄眼地问:“我的天这是谁啊,缠你缠得这么紧?”
“还是上次那个富二代吗?”
“哪个哪个?我怎么不知道!”
一碰上八卦顿时数双眼睛放光,梁橙也忍不住默默往前探了探头,好奇。
她们来得晚,不清楚谭珍珠的感情生活状况,唐乐瞪着眼睛追问:“珍珠姐,有富二代追你啊。”
“说了叫我Jesse。”谭珍珠再次义正辞严地重申,“不是富二代,富N代吧应该。”
“人家给你发这么多信息,你不回一下吗?”
谭珍珠撑了下头:“不够烦的。”
看样子是朵烂桃花。
梁橙坐得离徐晏驰近,敏感地察觉到,谭珍珠说这话时,若有似无地朝他瞟了一眼。
那个隐秘的眼神……
所以这两个人……
梁橙登时精神一振,眼神暗暗在徐晏驰与谭珍珠之间走了几个来回。
原来是这样啊。
她微微眯眼,把一颗虾球塞进嘴巴里。
话题自然而然地被带到男女关系上来,一聊才知道,总裁办一共八个人,三个已婚,三个有交往对象,只有梁橙和谭珍珠两只单身狗。
谭珍珠够漂亮也够辣,从来不乏追求者,公司那些IT男们不知多少把她当女神,这方面自然是不愁的。
徐晏驰对众人的八卦闲聊没有任何反应,大家也就逐渐忘记他的存在,放肆地聊起来。
张秘书对梁橙的感情生活分外感兴趣:“小梁长这么漂亮,怎么没有男朋友啊。”
梁橙解释道:“我高三就去国外上学了。”
“在国外没谈一个外国帅哥吗?”
梁橙实诚地摇头。
她这方面好像不太开窍,小时候也收过几封告白信,真正的恋爱却是没有过的。
“那你高中的时候也没有早恋过?”
吕秘书听笑了:“她一看上学的时候就很乖,怎么会早恋。”
“哎呀,这种长相就最招男孩子喜欢了。”张秘书似乎觉得很暴殄天物,“不早恋一次多可惜啊。”
梁橙思考着回答:“好像有。”
张秘书一拍桌子:“你看,我就说有。”
唐乐笑得嘎嘎响:“什么叫好像啊,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我不确定。”
“你恋没恋过自己不知道吗?”
梁橙老老实实地说:“我出国之前出过一次事故,之前的事记不太清。”
停顿一下,她说:“但我感觉好像有一个。”
梁橙高二转过一次学,从那时到她出国之前,中间的一段记忆变得很模糊。
她知道自己当时在哪所学校,知道当时因为转学过来进度不一致而发愁、一面承受着即将到来的高考重压。
她大约知道那段时期是怎样的状况,可若仔细去想,却连一个人、一件事都记不起来了。
其实关于这个所谓的“初恋”,也只是她的怀疑。
她毫无印象,不记得是谁,不记得什么样子,甚至不能确定是否真的存在这样一个人。
只是脑子里曾经反复地重现一个零碎的画面。
那个花米那里,有开满枝头的樱花,粉色花瓣零零星星往下掉落。她站在树下,轻轻往前凑,亲了一个人。
张秘书追问:“那个男生长什么样啊?”
梁橙其实没有太真切的记忆,脑海中只有那么一个隐约的感觉。
她曾经尝试着去回想,什么都记不起来。
她思忖着回答:“应该和我差不多高,只比我高几公分的样子。”
张秘书嘴快:“那是个小矮子啊。”
梁橙一米六七,再多几公分也就一米七的样子,男生里这身高可是拿不出手。
众人的兴致全被梁橙的故事提了起来,沉浸在八卦的兴奋之中,忘了注意老板。
徐晏驰姿态闲散坐在中间,轻拨了下面前盛着茶水的圆杯。
感觉确实不高的样子。
梁橙又有点不好意思:“也有可能是我自己做的梦。”
那种又真实又模糊的感觉,她自己都分不清。
“我觉得是真的。”唐乐贼激动,“你这个人啊就是看着乖,其实小心眼可多了。我觉得你肯定谈过!”
谭珍珠这时倒是说起:“我们公司楼下就有樱花呢。”
大家就这个浪漫的画面开启了一番热火朝天的讨论,称呼梁橙模糊记忆中的那位对象,一口一个:“你那个小矮子初恋”。
张秘书啧啧评判:“那个小矮子不简单啊,小梁长这么好看,上学时候肯定得是校花。他一个小矮子,能把我们小梁追到手,得多有心机啊!”
倒是吕颖关心到重点上:“你出事故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这么严重,都失忆了。”
“我也不记得怎么回事了。”梁橙对事故之前的事都没有记忆,“我爷爷说,是我学习压力太大,那天有点心不在焉,没注意到那辆车突然开过来,就被撞到了。”
“那你有没有再看过医生,记忆就永远不能恢复了吗?”
刚开始那段时间,梁橙也会感到苦恼,后来对这件事已经不纠结了。
“应该也没有很重要的记忆,不然就不会忘记了。”
转学这种事她经历过好几次,对一个环境从陌生到适应,再到毫无预兆地被通知离开,这个过程已经不再新鲜,也习惯了。
她很少主动去交朋友,她本身也并不擅长人际关系。
被忘记的这一次,她想,应该也没有什么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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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裁办几乎都是女孩子,没有酗酒习惯,当着老板,也都很收敛。
徐晏驰并非那些油头大耳热衷酒精的男人,因此除了特殊时期的吕颖和开车来的几位之外,大家只搭着餐品略喝了一些葡萄酒。
结束之后,一行人在门口散场,该打车的打车,能顺路的就捎上。
徐晏驰自己开车来的,一辆白色宝马7系,并不张扬。
高高在上的老板总归和大家有距离,想来堂堂总裁,对大家那些闲聊打屁的八卦话题不会感兴趣。
后半程他几乎没开口,似乎兴致不高。
亲民路线倒是贯穿始终,他站在车前,黑色衬衣被夜风微微鼓动,声音听着也颇轻淡:“我到清河路附近,顺路可以送你们。”
“我家在人民公园那块,徐总麻烦你捎我一段。”谭珍珠说完,挽上梁橙的胳膊,把她拐带过去:“你不是也顺路嘛,一起蹭徐总的车吧。”
梁橙现在住的中成樾府就在清河路上。
她和谭珍珠一起上车,坐到后座。
谭珍珠全程低头聊微信,徐晏驰专心地开车,而梁橙一贯是安静的。
滨河商区离樾府有四十分钟车程,路上会经过市人民公园。到人民公园后谭珍珠下车,徐晏驰忽然道:“坐前面来。”
看来是不喜欢给人当司机。
梁橙乖乖下车换到副驾,徐晏驰从内视镜瞥她一眼,重新发动车子:“困了可以睡会。”
笑话,在敌人车上睡着,被卖了都不知道。
梁橙睁着一双大眼睛坚定道:“我不困。”
二十分钟后,一晃而过的车灯从眼皮上闪过,梁橙茫然睁开眼,才发现车已经停在公寓小区门外。
她盯着窗外看了几秒,把歪靠在椅背上的头转正。
徐晏驰单手搭着方向盘,侧头看着她。
见她醒来,慢声问:“睡得舒服吗?”
梁橙听出他语气里那丝嘲弄,但她甚至回忆不起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闻到车上一种非常浅淡舒适的香薰味道。
她有点尴尬,给自己找借口:“我真的不困,可能是你车上的味道太催眠了。不会是迷香吧?”
徐晏驰:“嗯。准备把你卖了。”
心理活动冷不防被戳中,梁橙心虚地移开眼睛。
却听徐晏驰上下瞥扫她一遭,淡得出奇的嗓音继续道:“不过你个子这么矮,应该卖不了什么好价钱。”
梁橙:?
她哪里矮了?一米六七非常中等的身高好吗!
她内心愤愤,要不是因为他是老板,真想给他一鞋。
她解了安全带下车,毫无感情地道别:“谢谢老板,再见!”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飞快关上门走掉。
到家收到唐乐的微信,梁橙报过平安,那边一通视频拨过来。
“你今天吃饭的时候跟天仙说那些话什么意思啊?”唐乐趴在床上敷着面膜,盖不住快要溢出来的好奇,“什么成语词典?还有你俩干嘛在那比拼成语?”
提起这个,不免又想起徐晏驰。
梁橙冷哼道:“都是那句‘徒有其表’惹的祸。”
她把手机放在沙发上,一边换衣服一边解答唐乐的追问。
唐乐刚听两句,声音都走了调:“那天面试他去了?我怎么没见过!我面试的时候他没在啊。”
梁橙也很意外,把头发扎好重新拿起手机:“你没见到他吗?”
“要是见到我早就跟你炫耀了!他是后来才去的吗?”唐乐听起来很是遗憾,“原来你比我早那么多认识他。”
怪不得徐晏驰对梁橙的关注比她多……
她遗憾得要死,梁橙却觉得倒霉透顶。
原来那天徐晏驰并不是全程都在,偏偏让她碰上,险些暴露。
唐乐又开始打听她今天到底怎么找到徐晏驰的,一听梁橙说出来第一通电话就打通了,懊恼不已:“早知道我当时就应该多打几次,就能打通了。”
梁橙确实累了,忍着困倦安慰她一番。
唐乐最后唉声叹气:“反正现在我给他留下坏印象了。”
梁橙说:“别担心,不是说好了,你要是被开除我养你。”
唐乐嘻嘻哈哈笑起来:“你说的!那我到时候可赖定你了。”她往镜头跟前凑了凑,“你家看起来好大,你自己住吗?”
梁橙心里一咯噔,扭头瞄了一圈,斟酌道:“其实也还好,也就两百来平……”
“也、就、两百来平?你一个人住两百来平?”唐乐在那边崩溃了,“宝儿,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其实是个富二代,家里资产好多亿,出来上班只是为了打发时间那种?”
梁橙心虚得差点手机都没拿稳,强自镇定下来,干脆跟她实话实说:“你猜对了一半。以前确实有点小钱,不过现在因为被竞争对手针对,已经快破产了。”
后一半那就不是能说的了。
“破产了你还住得起这么好的房子?!”
爷爷说这房子是早就给她准备的,梁橙想了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
唐乐被有钱人的世界深深震撼,非要梁橙拿着手机拍Roomtour带她参观一遍,连声嚷嚷着“苟富贵”。
折腾到快一点,梁橙困得上下眼皮打架,挂断视频洗完澡,倒在床上就人事不省了。
作者有话说:
徐晏驰:本人187,谢谢。
第十三章
翌日上班头脑还在发困,九点多有个会唐主管要她们俩跟着。
梁橙撑着精神边听边写纪要,唐乐忽然凑过来,狗似的耸着鼻子在她身上闻了闻:“你今天用的什么香水?”
梁橙分神回忆了一下:“橙花。”
出门时随手拿的。
“你完了。”唐乐马上说,“天仙对花粉过敏你忘了?他不喜欢花香调香水,你最好离他远一点,小心他对你过敏。”
会议内容太多,梁橙分心乏术,集中注意力跟上节奏,快速而机械化地敲下一行行重点,快散会才想起这茬来。
花粉过敏的人会对香水也过敏吗?
散会后人很快散去,梁橙和唐乐一起离开会议室。
徐晏驰站在门口与一个高管说话,两人经过,他抬手轻轻招了一下。
“帮我拿着。”唐乐反应飞快把电脑往梁橙怀里一塞,精神奕奕地跑到徐晏驰跟前:“徐总,你叫我!”
徐晏驰话音微顿,掠她一眼,缓慢瞥向站在后方双手捯饬抱稳电脑的梁橙。
但凡正式场合,他从头发丝到每一颗扣子都是一丝不紊,此时白衣黑裤长身而立,站在窗明几净的会议间,目光遥遥投来,还带着些会上森严肃正的气息。
梁橙本能觉得这眼神有点不妙,基于对徐晏驰心胸宽广度的了解,她猜测这眼神是对她这个下属的不满。
叫了人,她没过去,所以不高兴?
她见状麻溜走上前,一副听候差遣的乖顺模样。
又想起他花粉过敏的体质,有意拉开一点距离,谨慎些总不出错。
徐晏驰是看着她走过去的。
梁橙站定的时候,他收回视线,将手里文件交给唐乐带回。
然后道:“梁秘书留一下。”
唐乐瞅瞅梁橙,拿着文件先回去。
梁橙忘记把电脑还给她,双手抱着两台站在徐晏驰跟前,静静等着老板的下一个吩咐。
徐晏驰却没动静了。
他继续和那位高管谈话,有关营销方案的问题,也没避着她。
会议室人几乎散尽,只剩伶仃几个人在说话,或在收拾,都不怎么专心,不时地瞄一眼这边。
梁橙抱着电脑的手有点发酸。
等两人的谈话终于结束,高管先行离开,徐晏驰的视线重新回到她身上,方才那点“不高兴”的感觉好像又散了。
打量她几眼,忽然问:“站那么远干什么。”
梁橙正欲作答,徐晏驰居高临下睨着她,自己作出解读:“新招数,欲擒故纵?”
仿佛被一颗坚果塞住喉咙,酝酿完备正要作答的解释兜了一圈又被堵回去。
梁橙被他惊人的脑回路梗住,沉默几秒,才将那颗噎人的坚果消化掉。
“……不是。”
“那梁秘书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意见那可是多了,但我敢说吗?
梁橙让自己保持心平气和,好声好气地澄清:“刚刚得知你对花粉过敏,我今天用了花香调香水,所以站远一点,以免你对我过敏。”
“对你过敏?”
这个说法似乎让徐晏驰感到很有趣,眉峰向上微挑,接着又用类似于面试那天建议她买成语词典的口吻道:“花粉引起过敏是因为特定蛋白质的抗原决定簇,香水的成分是香精,和花粉过敏没关系。梁秘书的学校不教这些常识吗?”
“我的专业不是化学。”梁橙隐晦替学校辩驳。
他说:“免疫应答属于生物范畴。”
“我的专业显然也不是生物。”梁橙手动终止这个对于她学校教学能力的质疑话题:“老板,有什么事要我做吗?”
徐晏驰问:“今天几号?”
“四月二十八号。”
徐晏驰点了点头。
梁橙站在原地等着他下文,却听他用“没事了”的语气道:“好了,你回去吧。”
梁橙:?
你让我在这等半天就是问日期?
她的心声直观地体现在表情和眼神里,被徐晏驰尽收眼底,他反问:“梁秘书还有事?”
“没有。”
梁橙抱着电脑转身就走。
又听到他的声音悠悠从背后追来:“下次叫你,跑快点。”
“……”梁橙走得更快了。
唐乐有心想在徐晏驰面前好好表现一番,抱着文件就像抱着圣旨,美滋滋回到总裁办,正要往徐晏驰办公室去,被唐主管拦下,抽走她手里的文件夹:“你就别进了,等会我拿进去。”
“他让我帮他放文件的,我又不捣乱!”
唐主管没搭理她的抗议,宣布道:“节后吕秘书就要开始休假了,今天开始,她手上的事情还有徐总办公室会正式交接给梁橙负责。以后没有我和梁橙的允许,你不能随意进入那间办公室,明白吗?”
唐乐在原地愣了好半晌:“啊?”
“这是徐总的意思。”
“那我怎么办,她接吕姐的班,我不就要被开了吗。”唐乐陡然生出危机感,“姑姑,救我!”
“跟你说几遍了,在公司别叫我姑姑,你连最基本的公私分明都做不到吗?还有,谁说你要被开了。”
唐主管搞不懂这个侄女的脑瓜子到底在想什么,摇摇头走了:“指望我不如靠你自己,用心工作,别总想些有的没的。”
唐乐丧气巴拉地拉长音:“哦……”
吕秘书的空缺只需要一个人来填补,她和梁橙肯定要走一个。
现在,明摆着最后要走的人是她了。
梁橙与吕颖进行交接,吕颖将办公室几把钥匙交给她,并清清楚楚地告知她各项印章、重要文书、徐晏驰一些公私证件的存放处以及取用手续。
梁橙认真听着。
“对了。”吕颖想起来什么,从最下方上锁的抽屉里拿出另一串钥匙。
“这是徐总天阜湾家里密码锁的钥匙。密码是0422。天阜湾那边有时会有一些琐事要处理,需要替徐总跑一趟,不过这种情况很少。徐总其实很注重自己的隐私,一般不太会麻烦到我们,到现在为止我一次也没去过。”
徐晏驰家里的钥匙?
梁橙捏住那把钥匙,如同手握一把尚方宝剑。
虽然她并没有偷偷潜入徐晏驰家里这种打算,但不妨碍她因为拿到钥匙而激动。
梁橙突然想起杰昆·加西亚的那段传奇故事——从FBI的小探员,到黑/手党甘比诺家族卧底,最后把自己卧成了黑/手党二把手。
她距离盛来二把手还有很长距离,但现在掌握了徐晏驰的办公室和家,四舍五入不就等同于掌控了盛来的命脉?
牛了,小梁同志!
吕颖叮嘱道:“你没有特殊事情的话也不要过去,毕竟家还是蛮私人的地方。”
敌人的隐私怎么能叫隐私呢?
梁橙心想,那叫把柄!
自古以来,两军对战,谁还照顾你隐私啊。
过于顺利的进展让她心潮澎湃,梁橙信心满满地回答:“知道!”
和吕颖交接完成,梁橙一条一条记下她的叮嘱,回到座位上,从抽屉里拿出白色软皮封面的笔记本。
这个笔记本是梁橙的卧底手册,记录的都是目标对象徐晏驰的有关信息。
比如:徐晏驰的生日、不喜欢大红色等各种忌讳、花粉过敏的体质……等等。
包括最新发现的,他的可疑情感关系。
梁橙曾经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徐晏驰围剿计划”,因为太过直白猖狂而没有投入使用。
里面没有提及徐晏驰的大名,而是使用代称:CPX。
可以说是非常谨慎了。
梁橙打开笔记本,郑重写下0422这个数字。
徐晏驰的生日在一月,这个密码显然不是他的生日数字。
是对他来说重要的人的生日吗?
梁橙打开网页,先搜索了徐晏驰的母亲,盛来客户部总监岑绾秋——生日八月份,不是她。
徐晏驰的父亲,已故盛来前前前总裁——不是他。
梁橙甚至搜索了徐晏驰的爷爷,已经退休的徐老爷子,也不是。
那会是谁呢?
她拿着笔沉思,按动圆珠笔在额头上弹动,一下、两下……
梁橙扭头,悄悄瞟向坐在她不远的谭珍珠。
谭珍珠头发用一支笔挽在脑袋后面,正因为一份急用的资料疯狂赶工,浑身散发着别来烦我的黑暗气息。
梁橙不便打扰,等到谭珍珠忙完一阵起身去冲咖啡,她也拿起杯子,小尾巴似的跟过去。
盛来员工福利还是很不错的,加上平日不少客户厂商往徐晏驰这送东西,昂贵茶叶进口咖啡,种类丰富。
总裁办近水楼台,有许多进口零食、高级茶叶和咖啡豆享用。
谭珍珠冲的咖啡是一绝,吕颖就是跟她学的。
她每次冲咖啡,经常有人趁机蹭一杯,估计误会梁橙也是来蹭咖啡的,问她:“帮你冲一杯?”
梁橙迅速把杯子递过去:“谢谢。”
她站在谭珍珠旁边,看着她手法娴熟地用压粉锤将磨碎的粉末压实,不经意地问:“Jesse,你是不是金牛座?”
“你怎么知道?”谭珍珠有点惊讶,“是因为我爱钱如命表现得太明显了吗?”
是因为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梁橙觉得自己摸对了路,露出满意的笑容,继续套路:“那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如果谭珍珠回答已经过了,那就八九不离十了。而她可以顺势再问一句几号。
“对啊。”谭珍珠回答,“我生日5月3号,刚好假期。”
剧情突然急转弯,梁橙笑容一凝。
“怎么了,知道还没过你很失望?”谭珍珠将燕麦奶放入蒸汽管,开始打奶泡,抬起头笑,“别紧张啊,我不会问你要生日礼物的。”
梁橙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谭珍珠又笑:“我逗你的。你那天有空吗?没事的话要不陪我一起吃饭吧,我还没想好怎么过呢。”
梁橙当然愿意,和她说定答应下来。
谭珍珠拉花的手法也很厉害,说是以前在咖啡店打过工,给她拉了一颗大大的心。
梁橙端着爱心拿铁回到座位上。
如果0422不是什么人的生日,也许是对徐晏驰来说,一个有特殊意义的日子?
她思考半晌,没有结论,在数字后面打上一个问号。
午休时梁橙跟爷爷分享卧底工作的最新巨大进展:
【获得敌人重要钥匙六把】附上图片。
平常除非在开会或者见客户,总是秒回她的爷爷,今天一直没回复。
这几天有点忙,没怎么和他联系,也不知道老头儿在忙什么。
梁橙打算假期回家看看他。
作者有话说:
vb有抽奖活动,几个小礼物,没参加的可以去瞅瞅,应该是后天开。id在文案头一行。
第十四章
刚接手的两天,梁橙忙得团团转,放假前一晚更是因为一批文件拖慢下班的步伐。
吕颖在旁边陪着,每一项都仔仔细细地教她如何做。梁橙看天越来越黑,让她先回家休息,吕颖却是不肯的。
两个人忙碌到快九点,回家后梁橙好好睡了一觉,补足精神,翌日晌午准备回去看爷爷。
坐上小王叔叔来接她的车,才从对方口中得知,爷爷住院了。
怪不得这几天常常不回她消息。
前几天给他打视频,被转接成语音,问他在哪儿,是不是不方便,老头儿口吻特别严肃地说:“我有点事情。”
问是什么事,嘴巴严得很,打死不说。
平常的公务、饭局、人际往来,他都会直接说,除此之外,一个老头儿还能有什么事?
搞得神神秘秘,不可告人,原来是瞒着她去了医院。
路上小王把详细情况告诉梁橙,说起来也算幸运,爷爷原本是肠胃不舒服,到了医院,顺道做了个全身检查,结果这一查,查出了动脉血栓。发现得还算及时,但瞒着孙女没说,自个儿住院动了手术。
手术就安排在前两日,今天刚刚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
梁橙连家都没回,让小王叔叔开车直奔医院,到病房时爷爷正好醒着。
老头儿一个人躺在单人病房的病床上,鼻子上插着氧气管,脖颈左侧动脉的位置贴着纱布,腿上绑着蓝色气囊,连接一台空气波压力治疗仪器。
梁橙走到近前,吊瓶架上的单子已经划掉两瓶药水。
她的印象总停留在小时候,爷爷有着高大的身材,梁橙脖子需要仰得老高,才能看到他的脸。
然而此刻躺在病床上的人,比记忆中那个挺拔的大人仿佛矮小了一截,身躯干瘦,形容憔悴,好像谁从他身上偷走了丰满的血肉。
梁爷爷常年身居高位,脸上没表情的时候,看着很是严肃。
一见到梁橙,露出笑,能恐吓小朋友的肃容顿时被笑吟吟的慈祥取代。
“我孙女来了。”他声音沙哑,因为刚刚经历的手术听起来有几分虚弱。
梁橙看了看身后,一脸惊讶之色:“你在叫我吗?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梁爷爷神色一紧,心想好端端的这怎么又失忆了。
当即把目光投向跟在她身后上来的小王,紧张地询问:“路上出什么事了?”
“没、没出什么事啊……”小王怔愣地看看梁橙,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连自己爷爷都不认识了,刚刚路上还好好的。
“就在路上堵了一会儿,几分钟……小姐一听说您住院做了手术,着急过来看您,连家都没回。”
听到这,梁爷爷反应过来了,半无奈半好笑道:“哎呦,这是生气了。”
“你还记得我是你孙女啊。”梁橙没好气道,“你看看人家哪个老头儿像你一样,做个手术还偷偷摸摸的,生怕让人知道。床前一个尽孝的子孙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孤寡老人呢。”
“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一个小手术,又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你马上就要放假了,等你休息,这手术刚好做完,就能来看我了。提前让你知道了,也是白白担惊受怕,万一出点事,我这手术也做得不安生。”
梁橙皱着眉:“我在离你七公里的地方上班,不是七百公里。”
颈动脉不是别的什么地方,人的要害之一,一刀下去能要命,否则古人自刎也不会直接一刀抹脖子了。现在医疗纵然发达,在这个地方动手术的风险仍然很大。
这么要紧的手术,爷爷却是一个人做的,没有家人为他签手术同意书,没有家人在手术室外等候。
他觉得“小事一桩”,对梁橙来说,想一想就忍不住后怕。
医生过来查房时,正看到梁橙在数落爷爷。
梁崇英这个名字,不谦虚地说,整个云沂市都赫赫有名,出门在外,人人都尊称一声梁老。他住院是院长亲自安排的,请了国内最顶尖的专家会诊,最优秀的外科医生操刀,整个科室上上下下都很重视。
这会儿大名鼎鼎的梁泰斗,叱咤风云的一代巨擘,正被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数落,还不敢顶嘴,老老实实地接受批评。
几个医生面面相觑,看看梁橙,看看病人,再看看梁橙……循环几遍之后,大概猜到了来龙去脉。
梁老来住院时没有家人陪护,小护士私下还讨论过,说这有钱人家那么有钱,到了生病的时候,竟然一个照顾的人都没有,真让人唏嘘。
现在看来不是孩子不孝,是老人隐瞒了。
“小姑娘说得对。”为首的是他们科室主任,个子不高发量不多,拿着一根笔一本正经地表示赞同。
“病人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这种观念大错特错,我支持她,就是要好好改一改中国家长这种风气,不能一味地报喜不报忧。孩子关心心切,想在您身边尽孝,您也要给她这个机会不是。”
梁橙气呼呼:“听到了吗?”
梁爷爷好笑地点头:“这回是爷爷错了,爷爷道歉。”
梁橙脸色这才好转。
主任又询问了一些病人情况,叮嘱家属怎么护理病人,最重要的就是防跌倒,防落床。
梁橙单独和主任聊了十多分钟,仔仔细细了解爷爷的病情。
这次手术很顺利,只要好好休养,没什么问题的话,半个月就能出院了。
梁爷爷刚做完手术,精神不大好,没多会就睡着了。梁橙回了趟家,带鸡肉羹过来医院。
他暂时只能吃些流食,鸡肉羹是她在厨房盯着厨师熬的,肉切碎后炖得软软烂烂,很好入口。
最后一瓶药吊完,梁橙喂爷爷喝粥的时候,口袋里手机响起铃声,是她爹从大洋彼岸打来的视频通话。
梁橙接起,收到她消息的梁攸宁絮絮叨叨地关心起手术情况。
梁橙手腕一转,将屏幕转向爷爷。
老头儿跟手机屏幕上那张脸大眼瞪小眼,对面紧张道:“爸,你身体怎么样?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告诉你你能让我的血栓自己化了?”梁爷爷对这个儿子和对孙女完全是两幅面孔,嫌弃地拨开手机,一眼都不想多看他。
梁攸宁马上说要回来,老头儿皱着眉头不欢迎:“行了,做都做完了,别回来碍我的眼了。你回来杵这儿我能再长个血栓。”
被嫌弃的梁爹只好悻悻地打消念头,转而又关心梁橙回国这段日子,在公司上班有没有不适应。
梁爷爷清了清嗓子,梁橙瞄他一眼,似是而非地应付过去:“都挺好的。有点忙,但是很充实。”
卧底这件事是祖孙俩之间的秘密计划,梁攸宁作为一个远在海外的“nobody”,没有接触组织核心机密的权限。
——其实是梁爷爷交代:“这件事,先不要告诉你爸。他和徐家的关系,你也知道,没必要添这个麻烦。”
医院有售卖的病人餐,但不如家里自己做的有营养,梁橙假期的前三天全泡在医院,每天往医院跑三次,给爷爷送一日三餐。
兴许是因为有孙女陪着,他的术后恢复也很好,慢慢地能正常进食了。
吃了两天素淡的食物,这天有个小孩闯错病房,虽然很快就被发现的家人抱出去,手里拿着的油炸奶糕,却在病房里留下经久不散的香味。
梁爷爷被那味道勾得,突然就想吃油炸奶糕了。
“医生说你现在不能吃油炸的食物,以后也最好都不要吃,很不健康的。”梁橙打开空气净化器,把家里厨师精心熬煮的鸡汤端到他面前。
人的馋虫一旦被勾起来,平时不见得多么稀罕的东西,不吃到嘴里就会一直惦记。
梁爷爷到底不是任性胡闹的小孩,心里馋,也就忍着不再提。但瞧瞧那清汤寡水的鸡汤,哪里有油炸奶糕吸引人,只喝了小半碗便说不喝了。
梁橙哄劝不动,将餐具收拾起来,离开的时候防备地叮嘱司机,不许去帮他买。
梁爷爷在病床上唉声叹气。
梁橙关上门下楼,眼前总忍不住回想他那副样子。
平时严肃正经的一个老头儿,一辈子没馋过几次嘴,现在躺在病床上说想吃油炸奶糕,还吃不到,怎么看怎么可怜。
梁橙到底心软,没直接回家,找地方去给他买油炸奶糕。
就让他尝一口过过瘾好了。
这种小时候红火一时的街边小吃,现在却不常见了,她跑了好几个地方,才在大学城外的一间美食广场找到。
买好再到医院,一来一回折腾了半个下午。
下午医院人流量高峰,她径直到病房楼,拎着还热乎的炸奶糕乘电梯上楼。
到顶楼,电梯门一开,她刚要抬起的脚倏地钉在原地。
男人单手插兜静立在电梯门外,等待的身姿卓然笔挺,如林间出尘的一棵青松。
随着门开,他眸光自然垂落,与门内那道惊愕的视线触及,同样微滞。
梁橙的血压反应敏捷地嗖一下蹿升上去,四周但凡开有另一道门,她在徐晏驰看到她的前0.01秒,就已经迅雷一般冲出去了。
给她一百次重来的机会,也预料不到会在这里和徐晏驰狭路相逢。
他怎么会在这儿?!
梁橙措手不及僵在当场,神经根根绷紧,脑袋里警报声拉长着鸣叫。
爷爷住院的消息自然不会是什么秘密,公司上上下下来探望的人多如牛毛,每天都要接待几波。
在太科不是秘密,对竞争对手盛来当然也不可能是,徐晏驰会不会知道?
她应该怎么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才不会被联想到一起?
短短时间,梁橙大脑充满了各样疑问,以及危险来临的警备。
徐晏驰站在同一片静默之中。
有长达半分钟时间,两个人,谁都没有先动。
对立着,沉默着,僵持着。
梁橙心脏怦怦跳。
半分钟,三十秒,十一次呼吸。
时间漫长得像是蚂蚁爬过高山。
电梯设定好的程序不受人类情绪干扰,在固定时间后自动运行,门开始向中间合拢。
徐晏驰抬手按住一侧,垂眼看着她说:“不出来吗?”
作者有话说:
啊,我真会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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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他声音一出, 脑海里翻转挤攘的各种疑问戛然而止,梁橙反而冷静下来。
她抬脚迈出电梯,如同迈上战场。
可惜手里的油炸奶糕不是武器。
徐晏驰撤下手说:“好巧。”
这层都是VIP病房, 患者比其他病房楼少得多,眼下情况对梁橙很不妙,怎么说都很危险。
她表情语气都很镇定,先发制人, 问他:“老板, 你怎么会在这里?”
“探望客户。”徐晏驰言简意赅。
梁橙对这个答案一点都不意外, 就是不知道他的客户住在哪间病房。
接着听到他反问:“梁秘书呢。”
梁橙刚刚已经想好应对的说辞, 半真半假地回答:“我爷爷的朋友生病了,他的孩子不太孝顺, 不在身边, 我帮忙照看一下。”
“梁秘书这么有爱心。”徐晏驰不知是真心还是敷衍地称赞, 语气听着有些捉摸不透。
梁橙的敷衍倒是真的:“应该的。”
徐晏驰睇她一眼, 不知哪根筋搭错,忽然起了“大善人”的兴致:“刚好我也挺有爱心的,看不得这些子女不孝的可怜老人。梁秘书爷爷的朋友住哪一间?我也过去慰问慰问,表一点心意。”
?!
梁橙脖颈上的汗毛都被惊得倒立起来。
你有个鸡毛爱心啊,竟然说得出口,我爷爷的血栓说不定就是被你气出来的。
“不用了吧。那个爷爷性格比较暴躁, 看到你可能会发脾气。”她赶忙努力打消他的念头, 说得煞有介事。
“没关系, ”徐晏驰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我不介意。”
谁管你介不介意啊。
梁橙后颈都绷直了, 生怕他真的心血来潮, 非要发挥一下无处安防的爱心去看病人, 她拿什么给他看?
“……我介意。”她语气有一丝丝僵硬。
“你介意什么?”徐晏驰好整以暇。
梁橙还未找到有力的借口推脱,余光发现熟悉的护士朝这边走来,对上她的目光后还冲她笑了一下。
担心她走过来不小心说漏什么就坏了,梁橙一紧张,脱口蹦出一句:“假期是我的私人时间,工作之外,你可以离我的私生活远一点吗?”
这话落地,空气仿佛静了一瞬。
徐晏驰低头看着她,几秒没说话。
过了会,微直起身,手揣进口袋,方才作出的那副热心模样已经敛起,脸上不见什么表情,淡淡吐出两个字:“可以。”
视线从她脸上移走,按下电梯。
之后默立在金属门前,不说话了。
梁橙直觉这句保命的话好像惹到他了,尽管她刚才的语气已经尽可能地恭敬。
他是老板,离员工的私生活远一些难道不是合理诉求吗?
护士走到近前,喊了她一声:“梁小姐,你又过来啦。”
边好奇地张望旁边那道看起来特别英挺的身影。
“给爷爷买了点小吃。”梁橙分神回答。
电梯门再度开启,徐晏驰径自走进去。
梁橙看过去,门缓慢闭合,又等了几秒,电梯下行的声音远去。
她攥紧袋子的手这才缓缓松开。
护士说了几句话便去忙了,梁橙拿着快要失去温度的炸奶糕快步走到病房外,左右看了看,才做贼似的悄摸摸拉开门,飞快闪身进去。
她推开门的时候梁爷爷有些惊讶:“不是回家了,怎么这个点又过来了。”
梁橙把炸奶糕拎起来:“看你太可怜,给你买好吃的了。”
梁爷爷闻到味道,忍不住笑起来。
梁橙走到桌前,把尚带余温的炸奶糕从袋子里取出。
柜子上头摆着一些进口水果篮与营养品,应该是又有人来探病了。
炸奶糕只给爷爷吃了两小口,剩下的全进了她的肚子。
梁橙抱着盒子坐在小沙发上吃的时候,想起徐晏驰走之前的神情。
好像真生气了。
她不由得有点担忧,卧底事业刚刚得到一些进展,徐晏驰不会一生气给她穿小鞋吧?
哎。
这老板好难伺候。
-
提前答应陪谭珍珠过生,梁橙傍晚叮嘱好小王叔叔替她给爷爷送饭,到时间便出门,带上前天选好的生日礼物去赴约。
谭珍珠早上说想吃烤肉,两人在一家韩式烤肉店碰面。
原本梁橙打算给她订一个生日蛋糕,被谭珍珠强烈拒绝:“我减肥,最近戒糖。”
梁橙表示不理解:“减肥你还要吃烤肉啊?”
“我戒糖又不戒肉。”她振振有词。
梁橙对她的原则分明五体投地。
见面后,梁橙把礼物送给她:“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买了只抓夹,你应该用得上。”
Alexandre De Paris的使者系列,简约米黑撞色设计,谭珍珠惊喜道:“妈呀,我超喜欢的,你怎么这么会挑!”
梁橙见她喜欢,自己心情也很轻快:“其实我想过选带珍珠款的,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不喜欢。”
她好像不是很喜欢珍珠这个名字。
“你懂我。”谭珍珠给她抛了个媚眼,将头发缠绕几圈用抓夹固定,直接用上了。
“说真的,每次听唐乐叫我珍珠姐,我的脚趾都在抓地。我不喜欢我的名字,太俗气了。而且,其实我跟你们俩同年,我只是工作比较早。”
梁橙诚恳道:“因为你的气质看上去很厉害,我们对你充满了崇敬。”
“小嘴挺会哄人嘛。”
层层分明的新鲜五花在烤网上滋啦冒油,谭珍珠从店员手中接过夹子说:“我们自己来吧。”
小哥说完“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才离开。
谭珍珠把烤到焦香的第一片肉放到梁橙面前的碟子里,说道:“其实今天有人约我来着,我给推了,你猜为什么?”
梁橙夹起肉,想了一想:“因为你言而有信?”
谭珍珠乐了:“你知道你有时候有一种一本正经的搞笑吗?”
梁橙把嘴里的肉咽下去:“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谭珍珠笑了半天,才又正色道:“说正经的。其实上次你说你失忆的时候,我就想告诉你的。我们以前见过的。”
梁橙咬着肉愣住,下意识试着回想:“什么时候?”
她的记性不算差,如果见过谭珍珠,不会毫无印象的。除非……
“我们是高中同学,就你不记得的那段。”
谭珍珠说起来的口吻很随意,“不过那时候我在你隔壁班,我们其实也不熟。后来听说你出事故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你了。你来盛来第一天我就认出你了,不过看你没认出我,也就没说。”
心里的猜测得到验证,梁橙反而更加茫然。
“不好意思,我是真的不记得了。”
“没事儿。我们本来也没什么交集,你就算不失忆也不一定记得我。”
“你那时候挺有名的你知道吗?”谭珍珠兴致勃勃地讲起旧事。
梁橙惊诧:“我吗?我应该不会有名吧……”
以她那时候的性格,既不会主动交朋友,也不热衷在别人面前展现自己,怎么会有名呢?
想到这里又不免紧张,既然谭珍珠是她的高中同学,会知道她的爷爷就是太科的梁崇英吗?
“不过我对你了解也不多,我们毕竟不同班。”
这句话让梁橙安下心来。
“我最开始知道你,还是因为我们班一个男生给你写情书,然后那封情书……”
谭珍珠咬了一口肉,继续说:“被你退回来了。而且退回来的时候全班人都看见了,那兄弟被起哄调侃,臊得请了一星期假没来上课。我们班儿男生也是欠,骗大家说他羞愤跳楼摔断腿了,召集全班同学一起上门探望,结果到家里人好好的,给我们开门的时候都懵了。”
因为完全没有印象,即便此时谭珍珠这样提起来,梁橙也有一种在听别人故事的感觉。
但是挺新鲜的,她听得津津有味。
“那我好像有点没礼貌。”梁橙自我评价。
退情书还做得那么高调,不给人留面子。
谭珍珠也笑了起来,点头肯定:“唔,确实有点。”
“后来你再出名,就是因为成绩了。我们那时候是月考制,听说你刚转学来第一次月考八百名开外,好像是因为进度不一样,刚来跟不上吧。”
“但是到高三的时候,你就进入前一百了。进步很大,主任在年级大会上点名表扬过你。”
梁橙不禁感叹:“我应该很努力。”
谭珍珠又点头:“确实努力。”
“你最后一次月考的时候,已经是前二十名了,你现在可能不记得了,我们学校含金量还是很高的。如果你不是因为突然出事故,好好参考高考的话,名校没跑的。”
那是另外一条路,会有另外的风景,不过在国外这几年,梁橙过得其实还不错。
事故之后刚醒来一段时间,她的状态并不好,到国外刚开始的那一两年,梁攸宁几乎放下了画画这件事,全部精力都放在她身上。
一直不遗余力地鼓励她尝试所有事情、帮她培养自信、打开自己。
梁橙现在比以前开朗许多,全靠她爹的不懈努力。
不知道是不是旧同学亲切感的加成,梁橙和谭珍珠很投机。
听谭珍珠讲她所不知道的那段“自己”,聊得太投入,不知不觉吃了许多。从用餐高峰期吃到餐厅几乎空掉,出门时两个人都下意识摸了摸肚子。
同款姿势走了几步,谭珍珠忽然说:“我感觉有四个月了,你呢。”
梁橙感受了一下,有零有整地:“四个半。”
两人对视一眼,莫名其妙一起笑倒。
走出门后,谭珍珠最后发出一句悔恨宣言:“靠!一周的帕梅拉白跳了。”
“你知道我爷爷是谁吗?”梁橙冷不丁冒出一句。
这话问的,让人不自觉往最匪夷所思的地方去猜。
谭珍珠眯了眯眼,大胆猜测:“总不会,是咱们董事长吧?”
“那倒不是。”梁橙松了口气,又叹了口气,看着路边冲她打双闪的黑色奥迪说,“我家司机来接我了。”
谭珍珠沉默半天,指了指奥迪前面三米远的骚黄色保时捷:“实不相瞒,我的富N代舔狗也来接我了。”
两人再次对视一眼,友好地拍一拍彼此的肩,向不同方向分道而去。
梁橙上车之前,募地想起一个紧要的问题,回过头问:“Jesse,你见过我的——”
她停顿半秒,为了便于谭珍珠对上号,用了那个如果被本人知道可能会跳起来打人的称号:“‘小矮子初恋’吗?”
谭珍珠半转身,夜晚吹过熏暖的风,看到梁橙双眼清亮地站在车边,远远问她:“真的有这个人吗?”
谭珍珠皱起鼻子笑了下,扬声回答她:“那我就不知道了。你可能要自己想起来,或者见到本人,他会告诉你。”
-
回家洗过澡,睡觉前,梁橙躺在床上进行每晚临睡前的刷手机活动。
她不常发朋友圈,但挺爱刷的,今天连着刷到几条相似的动态,唐乐连发了五六条小视频。
梁橙点开来看,昏暗又吵闹的包厢,她正扭动身体陶醉地唱着“你喷的火,是我的造型”。
视频里闪过的几张面庞都很眼熟,“制霸盛来”同一批新人里的女孩子。
看时间,就是今晚。
往常这种活动,唐乐总是第一个来拉她。
梁橙点进群里,聊天记录太多,她随手翻过几页,没有约玩的信息。
她退出群,手垂下去,未熄灭的手机屏幕朝上亮着。
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呆,把手机摁灭,翻身睡了。
-
假期结束开工,梁橙早晨先到医院一趟,给爷爷送早餐。再去上班时间便有些赶,差点迟到。
她匆匆忙忙赶到园区,刚走进行政楼大厅,就见一侧的安全门从外侧拉开,一个顶鸡窝头仿佛刚从被窝里爬起来的男人,打着呵欠搓着脸风风火火大步闯进来。
梁橙及时退让一步,避免了一次碰撞。
翟耀昨晚熬了个大夜,眼皮子都是松的,瞪着两只惺忪的眼道歉:“哎,对不住……”
熬出了红血丝的困倦双眼睁开,看到她微微一亮。
梁橙摆手说:“没关系,翟总。”
“你认识我?”翟耀清清嗓子,表情有些微的羞涩。
“开会的时候见过你……”余光里电梯刚好到达,梁橙快步往过走,匆匆对他道:“我赶时间,先走了。”
翟耀“哎”了一声,似乎想叫住人,但她跑得太快,没听见。
旁边组员打着呵欠经过,被翟耀一把薅住。他沉浸在灵魂被深深震颤后的余韵中,双眼犹如回光返照般炯炯发亮:“我今天帅吗?”
组员翻了个布满红血丝的大白眼:“还用问?你没镜子就自己去撒泡尿照照啊。”
徐晏驰在九点准时到公司。
总裁办的人见了他挨个问早,梁橙正站在唐主管身边听她交代事情,跟着说了声:“老板,早。”
徐晏驰视线可能从她脸上滑了过去,也可能没有。
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步伐的节律透出些许无情,越过她走向办公室。
过不久,梁橙估摸着时间去取文件,敲了门,得到一声应允。
她进去时,徐晏驰正在边看股市走势边讲电话,见她进来,只淡淡瞥扫一眼。
“什么事。”他标志性的嗓音,听不出多大起伏。
梁橙用两秒钟判断了一下,确定他是在讲电话,不是问她。
“我这没有改期的说法,你第一天知道?”
“有什么意见,让翟耀自己过来跟我提。”
这语气听起来真不妙。
梁橙抱起桌上那摞已经签过字的文件,转身出去。
明明之前并不觉得徐晏驰有多么亲切,现在却明显感受到了冷淡。
碰上个小肚鸡肠的上司,真让人发愁。
快中午时,翟耀来到十五楼,直奔徐晏驰办公室。
唐主管叫了一声翟总,跟他说了两句询问来意,翟耀便不耐烦地摆摆手,顶着鸡窝头直接推门而入。
他在里面逗留十多分钟,最后带着一脸气怒的表情拉开门走出来。
路过梁橙座位,走出几步又折回来,凶神恶煞的脸已经变得如春风和煦:“哎,原来你在这上班。早上没撞到你吧,我困迷糊了走路没看路。”
盛来部门多产品线也多,梁橙已经认得其中一大半高层。
她礼貌地报以一笑:“没有。”
“你……”翟耀卡了一下壳,又清了清嗓子,没等他继续往下说,后方办公室门再次打开。
徐晏驰神色淡静走出来,到谭珍珠座位,屈指在桌子上轻叩两声:“弗莱的资料翻译好了吗。”
“我马上找出来。”
谭珍珠在桌上快堆成山的资料里翻找,纸页刷刷的动静不大,却十分明显。
她的座位在梁橙左侧前方,隔一条过道。徐晏驰此时站立的位置就在过道中央,离梁橙只有一步之远。
她只消将余光稍稍往外倾斜,就能捕捉到徐晏驰深灰色的西裤布料。
注意力不由自主地往那边偏移。
“怎么还不走?”
徐晏驰又出声,这次对的是翟耀。
“这个甜妹是你新招的秘书?”刚从徐晏驰办公室黑着脸出来,这会儿对着他,翟耀的脸色又好看了。
徐晏驰接过谭珍珠双手递来的文件,翻动响动有些重,嗓音淡淡地:“你的bug修完了?”
翟耀脸顿时一苦:“我刚才不是都跟你解释半天了,这部分代码跟安防系统是关联的,bug修复很可能带出新问题,周三之前肯定来不及。”
“来不及就麻利点滚回去修,在我这磨嘴皮子,bug不会自己修自己。”
翟耀是徐晏驰大学同学,许多年交情,仗着这层关系没其他人那么怵他,闻言变本加厉地磨:“我那一帮崽子们都一周没好好睡过一个整觉了,你看看我这眼睛,你都不心疼吗?老徐……徐总……驰哥!你再多给我几天时间,求你了哥哥!”
那矫揉造作仿佛下一秒就要嘟嘴跺脚的娇软语气,听得梁橙默默瞪大一双匪夷所思的眼睛。
徐晏驰单手揣进裤袋里,唇角微淡一扯,样子有些散漫:“长成这样就别跟我撒娇了,你看我吃你这套么。”
翟耀说了半天净浪费唾沫星子了,一秒变脸,狠狠啐他一口:“……怪不得你孤寡这么多年。该你!”
走之前又瞟过梁橙,抠抠下巴说:“你用不了这么多秘书吧,正好我那忙得要死,缺个人帮忙,你分我一个。”
徐晏驰身体向后转动三十度,叫了声:“唐秘书。”
唐主管起身,神色肃穆走过来:“徐总。”
“翟总那事情多,需要人手,你去……”
他话没说完,翟耀便连连摆手如被霸王龙追逐般脚踩风火轮迅速蹿了出去:“不了不了,我自己挺好,bug下周一定给你修好!”
端庄优雅的唐主管:“……”
她也不是霸王龙吧。
踢走一个碍眼的东西,徐晏驰怡然转身,拿着翻译文件回去办公室。
等聚在这里的人散去,梁橙的右胳膊就被一把抓住,唐乐压低也掩盖不住兴奋的声音说:“那是S-Home产品线的总经理翟耀啊!他看上你了,橙橙!你可以飞上枝头了!”
“我本来就在枝头啊。”梁橙说。
上头的唐乐没听见,或者是没领悟,继续使劲摇晃她的胳膊:“宝儿!苟富贵!”
习惯性的答案到了嘴边,梁橙笑了下,最后却没说话。
-
“继承”徐晏驰的办公室钥匙之后,梁橙的地位一下子举足轻重起来。
一些需要盖公章的文函手续需要她审核,递往总裁的所有文件资料都需要从她这里过一道,分出轻重缓急再呈到他桌子上。
有时有人急着找徐晏驰,也要来向她问。
一连几日,梁橙没怎么和他说过话,徐晏驰忙碌起来,周四之后又去燕城出差。
周末休息时,梁橙仍旧乖乖守着爷爷。他已经可以下床,梁橙会陪他下楼散步。
这日午后,爷爷小憩的时候,她歪靠在沙发上打盹,被手机振铃吵醒,摸过来按了静音,打开门出去接听。
来电是陌生号码,声称天阜湾物业管理人员,彬彬有礼地说:“女士,非常抱歉打扰您周末的休息时间了。我们有一件小事需要您的帮助。楼上2401住户家中有物品不慎掉落到您家的阳台了,那物品很重要,有急用,需要今天取出来。我们现在就在您家门外,您和徐先生今天都不在家是吗?”
这话问的,梁橙一下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解释不清,只能捡着重点回:“现在不在。”
“我们刚刚给徐先生发过信息打过电话,暂时联系不上他本人,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过来一趟,开一下门,让2401的业主取一下东西。”
梁橙刚刚拿到徐晏驰家门密码,但她还记着吕颖提醒过她,没特殊事情千万别过去。
那这件算“特殊事情”吗?
她让对方稍等,给吕颖拨去一通电话,想先确认一下。可巧吕颖人正在医院做检查,电话是她老公接的,说她一时半会出不来。
梁橙没多打扰,挂断后思忖片刻,打了辆车赶往天阜湾。
物业派了人在门口接她,男人穿深蓝色的工装制服,叫小崔。
上楼时,他再次解释了事情的经过,以及楼上业主“急用”,所以才叨扰了。
梁橙表示理解,就是对他一个一个“您家”,有些许的不适应。
徐晏驰住在2302,门外已经有一对男女在等候。两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互相谁都不搭理谁,但打眼一瞧,不是情侣就是夫妻。
男人态度很和气,真诚为自己制造的麻烦道歉,并再三道谢。
梁橙打开密码锁进门,记着徐晏驰的许多龟毛习惯,没请他们进来,自己摸索着到阳台。
东西倒是不难找,不过让人很意外,他们口中的“重要物品”,竟然是两本结婚证。
那确实很重要。
梁橙拿出去归还,经过客厅,脚步倏地停住。
房子的装修简约又有设计感,和办公室一样冷色系,像徐晏驰给人的一贯感觉。
客厅墙上挂着一副画,是后印象派画家里格·丁的作品。
名字叫《Moonlight》。
撑着伞的小人站在晦暗色调里,露出半身黄衣,画上并没有月亮,只有伞面反射着微微的光。
这是梁橙最喜欢的一位画家,她和爸爸一起去看画展的时候,在这幅画前驻足许久。她喜欢这幅画里宁静的幽谧之感。
只是当她想买下这幅画时,被告知已经售出。那时她倍觉遗憾。
梁橙脚步一转走去客厅,站在画前,抬头看着。
怎么会在徐晏驰这里呢?
正疑惑间,玄关外传来声音,小崔非常礼貌地叫了一声“徐先生”。
梁橙立刻回头,就见徐晏驰走进门来。
他似乎是刚出差回来,西装外套搭在手上,衬衣扣子开着两颗,少了些平日的端谨。
距离感也便弱了。
不经意看到屋里的人,他步子停下。
那双冷峻的眼将她一扫,仿佛在质问她为何出现在这里。
明明是来代他处理事情的,梁橙却募地有种擅闯民宅被当场逮住的局促。
她正要解释来龙去脉,徐晏驰开口,慢悠悠的调子问:“偷偷跑到我家里做什么。”
什么偷偷跑到你家……
还不是替你这个资本家跑腿。
这人总有本事,轻飘飘一句话就让人想吐血。
梁橙刷地举起那两本结婚证,第二次张口打算说话,还没发出声音,又被截断。
“结婚证?”
徐晏驰眼神从她手上瞟过,接着眉梢往上略挑,瞧着她,语气变得含义深长起来:“你在暗示什么吗。”
一个字都没机会说出口的梁橙:“……”
暗示你个大头鬼。
作者有话说:
画家和画都是我瞎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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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梁橙举着两本结婚证的手放下, 心情在久经锻炼后再次变得麻木,没有感情地解释:“楼上那对夫妻不小心把结婚证掉到你家阳台了,物业联系不到你, 我来帮忙开下门。”
“原来如此。”徐晏驰淡定地将外套放下,神色看不出“冤枉”她后至少应该抱有的一点点歉意。
梁橙以为到这里就结束了,没想到刚抬脚走两步,又听他不咸不淡地说一句:“梁秘书离我的私生活倒是挺近。”
“……”
真记仇啊。
他放完东西转过身, 黑眸轻轻瞥她, 一副大度样子:“不过我没梁秘书那么小气。我不介意。”
“……”
梁橙深吸一口气, 她小气就她小气吧, 只要他不记自己的仇就行。
君子能屈能伸,还能昧着良心吹彩虹屁。
“还是老板你大度。”
她将结婚证还给等在门外的夫妻, 男人接过后递来一张名片:“给你们添麻烦了, 周末还劳动你们跑一趟。我们住在楼上2401, 我姓裴, 以后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徐晏驰站在梁橙身后,道:“客气了。都是邻居。”
然后看向梁橙,示意她收下。
不仅要替他跑腿,还得当他的胳膊,梁橙腹诽着接过。
可能是因为太了解徐晏驰平日的样子, 这人说起客套话, 她总觉得道貌岸然。
那位年轻漂亮的妻子已经等得不耐烦, 看到丈夫与人虚与委蛇, 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你够了。在我面前也没见你这么有礼貌有耐心, 出来当着外人演什么绅士。刚才跟我动手的不是你似的。你们男人真是天生的表演家。”
男人额角抽了抽:“你什么时候说话能注意一下场合?我再说一遍, 我没有对你动手, 是你要扑过来……”
似乎是觉得当着外人太难看,他说到一半打住。
妻子抱着手臂嘁了一声,一点好脸色都不给:“现在知道丢人了?刚才跟我闹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呢。”
“你能不能讲点道理?到底是你在闹,还是我在闹?”男人隐忍着怒气。
“是我闹,怎么了。”妻子理直气壮,“你自己跟那些女人不清不楚,恶心到我面前来,我没把你做的丑事发朋友圈广而告之已经够给你留脸面了!”
男人终于忍无可忍:“那是我的客户!你私下跟你老板走那么近,我有说过什么吗?”
梁橙没想到,方才在人前还好好披着得体外衣的两人,竟然在这里——别人家门口,三位群众面前,突然争吵起来。
她往后退了一步,本能一般。
后肩碰到障碍物,是徐晏驰的胳膊。
他还是那副闲散的姿势,双手插兜站在玄关,看着门外歇斯底里的两人,目光格外的淡。
物业小崔尴尬地站立在一旁,脸上标准的职业化微笑已经有点挂不住了。
刚抬手试图劝一劝,被女人突然拔高的声音吓得赶紧一缩。
“你自己做了亏心事就给我泼脏水?”
“你能不能别再无理取闹了?”
“我无理取闹?我无理取闹?姓裴的,我真是给你脸了!”她气急了,大怒道:“离婚!”
“离就离!我真是受够你了!”
眼看这场争吵即将升级,两个人气头上竟是体面都顾不上了。
徐晏驰冷不丁开口,他这人气质冷感,嗓音疏淡又没多大起伏,听着就莫名有几分嘲讽意味:
“那二位要抓紧时间了。再啰嗦一会,民政局就下班了。”
梁橙:“……”
尽管她也很抵触这种争吵场面,但你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就你这种嘴,在外面很容易被打的你知道吗?
被怒意控制的理智回笼,吵得面色赤红的夫妻二人总算停口,妻子扭头就走,男人脸色仍是难看,但重新端起了体面,说了声“见笑”。
妻子没好气问:“你走不走?”
男人整整衣襟,跟在她身后朝电梯走去。
小崔也松了口气,代表物业中心向徐晏驰致歉,不再管身后那二人。
业主夫妻感情和不和睦,毕竟不在他们的工作范畴。说的再冷血一点,家家有家家的矛盾,只要他们不闹出事,不给他们的工作增加负担,谁管他们到底是出轨还是离婚呢。
梁橙的目光越过他,看向那对夫妻。
两人站在电梯前,中间隔了快两米,脸色比一个冷硬难看。
“等等。”梁橙忽然出声。
小崔面露诧异,那两人回头看向她,女人仍然臭着脸。
“冒昧问一下,你们当时是为什么结婚呢?”
也许是因为二人站在一起明明很般配,也许从是小相似的经历,在她潜意识里留下了太深的印记。
她总想问一问。
如果是为了爱情而结合,为什么要用最糟糕的一面来互相攻击?
如果不爱对方,那又为什么要结婚呢?
男人闻言愣了愣,女人神色也是一怔。
他们在这个问题里,下意识看向了彼此。
不知想到了什么,总之谁都没有说话,莫名地沉默下去。
梁橙看两人的神色就明白了。
明明就还是对彼此有感情。
她心里莫名一松,放轻声音说:“我只是问问。”
那对夫妻一起进电梯走了,物业小崔告辞离去。
热闹的门前安静下来,梁橙回头,才发现徐晏驰在看着她。
“看不出梁秘书还有做调解员的潜质。”
想起他刚才那句话,梁橙就一脑门黑线,忍不住暗暗地说:“你没听过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吗?他们两个一看就是有感情的,说离婚只是气急眼了。”
徐晏驰的看法和她相反:“互不信任,即便今天不离,也走不长远。”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克服掉这个困难呢?”梁橙说,“现在他们至少有一个挽救的机会,就有一个可能性。”
徐晏驰垂眸看她片刻,不知是被她说服,还是单纯懒得和她争执,最后道:“梁秘书觉得好,就好。”
梁橙惦记着那副画,想问问,又作罢。
总归现在是到了徐晏驰手里,还挂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他应该也很喜欢吧。
梁橙不觉得他会大度割爱给她。
算了。
她想,至少说明徐晏驰这人虽然人品不咋地,眼光倒是和她相像。
事情解决,梁橙跟他打个招呼就要离开,徐晏驰却从玄关柜子里拿出一把车钥匙。
“我送你。”
“不用麻烦,我自己打车就好了。”让老板开车送自己,梁橙脸皮可没他那么厚。
徐晏驰却没把她的拒绝当回事,兀自从房子里走出来,说道:“我刚好要出去一趟,顺便。你回头车费找财务报销,一样花的我的钱。”
梁橙一想也是,这就是一个上市集团老板的自我修养吗?
从每一件小事里计算成本。
徐晏驰开的还是上次那辆白色宝马,这次梁橙已经有经验,乖乖坐去副驾。
他刚出了趟差,路上不停地有电话打来,梁橙坐在旁边,全听他讲电话了。
客户的、下属的、以及一些私人的。
他讲话语速不紧不慢,对任何问题都应付自如。
梁橙听着听着,又开始昏昏欲睡。
她晕车体质,从小对抗晕车的方法就是上车睡觉,身体养成了习惯。
晕车的人鼻子都灵敏,对轿车上的各种味道很敏感,汽油味和皮革味最忌讳,一闻就容易头晕。
徐晏驰车上放的不知是什么香薰,盖住了原有的属于汽车的味道,又很淡,不刺鼻,闻起来很舒服。
上次睡着事件太尴尬,这次她硬撑着没睡,企图挽回一些。
呵欠却忍不住,一会就打了两个。
后半程徐晏驰大约讲累了,再有电话进来,一律没接。
手机在中控台上亮了又亮,他不理会。
没了说话声,梁橙就更犯困了。
徐晏驰把她送到医院门口,梁橙迷迷瞪瞪地下车,才想起还没跟他道谢还有说再见。
她弯腰冲着车里:“拜拜。”
说完意识到不对。
保持弯腰的姿势怔了两秒,若无其事直身,关车门,扭头走人。
他车上绝对有迷香!
车门是被甩上的。
车内骤然陷入静谧,徐晏驰手搭在方向盘,视线缓慢从窗外收回。
想起她方才困得呆头呆脑,又骤然清醒的样子,没压住上翘的唇角。
-
吕颖正式开始休产假了。
她在时有她帮手,两个人一起,工作效率很高。现在梁橙一个人挑起大梁,周一刚开工,就有数不清的事情在等着她。
她一上午没停歇,到中午还没忙完,唐乐喊她一起去吃饭,梁橙只能让她自己先去。
唐乐凑过来:“宝儿,我怎么感觉你最近对我有点冷淡啊?”
事实上,梁橙对她和从前并没有任何差别。
反而是她,越来越多地跟去了市场部的一个女孩子混在一起。有时她和那个女孩约午饭,梁橙都是自己一个人吃的。
所以唐乐说这句话时,梁橙是有些意外的。
她抬起头,和唐乐对视半晌,才拍了拍桌子上厚厚的文件道:“这些下午就要弄好,我现在抽不开空。”
“你没生我的气吧?”唐乐黏黏糊糊抱着她胳膊。
梁橙说没有。生气倒不至于。
唐乐又噘嘴撒娇似的:“那你周末约珍珠姐去美容院,怎么都不叫我?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梁橙还没说话,谭珍珠的声音从左前方传过来:“哟,你们俩这么黏糊,还带查岗的呀。”
她说话就算是调侃,也让人生不起气来,“我的卡快到期了,余额还没用完,喊她一起消费去了。你要是想去,下次一起啊。”
唐乐从梁橙身上起来,应着“好啊”,又问:“珍珠姐你吃饭去吗,我等你。”
“我待会去。”
“哦。”唐乐说,“那我先去了,你们赶紧忙吧。”
梁橙继续埋头工作,过了片刻,忽听谭珍珠道:“你这性格也太好拿捏了。”
“什么?”她一脸茫然。
职场混了几年,谭珍珠眼睛明着呢。
但她没往下说,起身松了松头发拿起手机:“我去吃猪排饭。你吃么,给你带一份。”
梁橙的胃配合地发出空虚的声音,点头报上一连串要求:“不要葱不要洋葱不要包菜丝。”
“要不直接给你带块猪排自己啃得了。”谭珍珠对她的挑剔表示无语:“我要是像你这么挑食,说不定就能瘦了。”
这话提醒了梁橙,问她:“你不是减肥吗,又吃猪排饭?”
正要走的谭珍珠恼羞成怒把大肠发圈丢过来:“少管我!”
梁橙笑得不行。
下午梁橙去研发大楼送几份要紧的文件,到S-Home部刚巧碰见翟耀。
上回匆匆见面没好好打招呼,她记着翟耀看她时炯炯有神的双眼,还有问徐晏驰要她。
她也不蠢,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老实说,梁橙不太擅长处理这样的好感。
她一直不认为自己长得漂亮,上学时期收到的告白也寥寥无几。
她待人总是不想让对方觉得不舒服,而且对于翟耀这样的高精尖人才,如果能挖到太科就太棒了——抱着这样的挖墙脚心思,就更不能得罪了。
不仅不能得罪,最好能和翟耀搞好关系。
梁橙心里算盘打得响亮。
像翟耀这种程序员,且是重大项目的总负责人,白天黑夜都与代码作伴,一点私人时间都没有。
没有女人,天天看到的不是代码就是和自己一样的臭男人,谁会在意形象。
平常在公司出没,不是蓬头垢面就是不修边幅。
于是冷不丁瞧见梁橙从走廊迎面而来时,他先是眼睛一亮,随即又悚然一惊,几乎是仓惶地立刻拉扯歪七扭八的衬衣、抓理鸡窝一般的头发。
抓到一半募地停住,不知想起了什么,僵了两秒,又重新把刚扒拉下来的头发搓上去,直挺挺地竖立起来。
梁橙走到近前,笑容和气地打招呼:“翟总,下午好。”
翟耀并不像上次一样热情,一脸心如死灰,眼睛不亮,甚至有些飘忽不定,往左往右,完美避过她的脸。
“你好。”他的站姿透出些许拘束,语气分外恭敬,就差给她鞠一躬了。
梁橙对他的反差感到有点奇怪,这样看起来,翟耀对她好像并不感兴趣。
梁橙想了想,打算找点话题:“上次你说,你这里缺个秘书……”
仿佛听到鬼故事,翟耀的脸色一下子惊恐,刚听两个字便连连摆手:“不缺不缺,我这种人怎么配要秘书。”
梁橙:“……”
倒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一个学校教出来的学生,怎么他和徐晏驰的差距这么大?
“我突然想起来代码还没改完,就不打扰你送文件了。”翟耀说完便踩着鬼追一般的步伐迅速从她眼前消失。
上次还对她两眼发光,想把她要到身边。
现在她想要套个近乎,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机会说完。
男人,变心这么快的吗?
作者有话说:
徐鬼: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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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唐主管下班之后又是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 拿上包,关好所有灯和门,一回头被突然冒出来的黑影吓了一跳:“谁?”
“姑姑。”唐乐蹭到她跟前。
“干嘛呢?吓死我了。”唐主管把手机换到右手, 朝电梯方向走。
“姑姑啊,我的亲姑姑,救救孩子吧。”
“你又怎么了?”
“我没怎么啊,你干嘛这种语气。”唐乐像狗皮膏药一样跟着她, “我想做点有意义的工作, 不想再天天写报告, 写纪要了, 我都快写吐了。”
唐主管跟哥嫂的感情很好,从小看着这个侄女长大的。
对她严格, 但也是真的疼她。
走进电梯, 按数字的同时给她讲道理:“工作分什么有意义没意义。公司是一台机器, 各部门齐心协力, 每个人各司其职,才能保证机器的正常运转。哪个环节你能说是没有意义的?”
唐乐最不爱听这些大道理:“哎呀,那我也想当重要的零件,不想做一颗小螺丝钉。”
“谁不是螺丝钉?谁不是从你这个阶段过来的?”唐主管针针见血地问,“你来总裁办之前就应该做好这个心理准备了,文秘的工作就是与数不清的文件打交道, 从我们总裁办发出的每一份文件都至关重要, 每一份报告都是有意义的。你才来多久, 就好高骛远想有大作为了。”
“梁橙就不是啊!她现在接了吕姐的班, 都可以管理公章和法人印章了, 我还在干打杂的活儿。我不理解, 明明我和梁橙一起进来的, 她都已经得到重用了,为什么我就不行?”
唐乐越说越委屈,忍不住提高嗓音:“你是我姑姑,一点不帮我就算了,你还偏心梁橙。”
电梯在五楼停下,人资部的几个同事进来,唐主管没搭理她,跟人寒暄。
唐乐不高兴地站在一旁,等那些人离开,电梯到了负二楼,唐主管朝停车场走着,才回答她之前的问题。
“我对你们两个一视同仁,没偏袒任何一个。”
“怎么没有偏袒,你看看梁橙在做的事,再看看我,现在就是不公平嘛。”
同时进来的两个新人,如今梁橙负责的事情,确实比她多,她心理不平衡也正常。
唐主管沉默,唐乐又扯住她手臂:“姑姑啊,我的亲姑姑……”
被她缠得烦了,唐主管没好气道:“行了,别叫魂了。我想重用你,你也得争气啊。”
唐乐的保证张口就来:“我争气!我一定给你争气!”
到底是自己亲侄女,唐主管叹了口气,走到车前按下车钥匙,这才说:“后天总裁办公会,会务安排你跟张秘书一起负责吧。”
唐乐高兴得蹦起来:“yes!”
唐主管一边开门,一边斜她一眼:“跟着我学了这么多天,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办公会议可不是小事,你别给我掉链子。”
“不会的,我保证!”
总裁办公会集团各位副总裁,各部门高层都要参加,会务安排很重要,唐乐充满斗志,一整天都特别积极,跑前跑后地忙。
她跟着唐主管见习一个来月,这样的大型会议见识过几场,又有经验丰富的张秘书在前面带着,没出任何错。
会议当天唐乐挂着工牌,跟张秘书一起负责会场,兴奋不已。
与会人员进场时,看到梁橙抱着电脑进来,她眉飞色舞地冲梁橙挤眼。
梁橙远远给她竖了个拇指,她笑得露出两排牙齿。
结束之后的收尾,唐乐也没嫌累,任劳任怨跟着张秘书搞定所有善后工作。
唐主管验收时难得表扬她一句:“这次做得不错。”
虽然很累,但唐乐有一种干成大事的满足感,下午回到办公室叭叭叭地跟梁橙一通说。
正说着,徐晏驰从办公室出来。
唐乐赶紧住嘴,晃晃鼠标假装做事。
没想到徐晏驰径直朝她们的方向走来。
她忍不住抬眼瞄,徐晏驰停在梁橙跟前,屈指敲了敲她的桌子:“跟我出去一趟。”
唐乐疑问的眼神立马投向梁橙。
去哪?
梁橙也不知道。
把手上的东西简单一收,她跟在徐晏驰身后往外走。
徐晏驰步速不快,穿过走廊到电梯间,梁橙问了一句:“我们去哪?”
“见个客户。”徐晏驰回头回答她,“跟谷维数字谈个合作。”
谷维数字是一家专注VR/AR技术的初创科技公司,拥有很多项前沿技术。
梁橙在医院陪爷爷时,有次公司来人跟他谈事,就提到了谷维数字。
听爷爷的意思,对他们的技术很感兴趣。
盛来要和谷维数字合作?
谈合作案还要带她去?
梁橙的卧底灵魂倏然一振,如果眼睛有亮度,此时她可能有五十瓦。
徐晏驰把她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微挑眉问:“梁秘书好像很兴奋。”
梁橙慢慢有点摸到他的路数了,闻言冷静扯淡:“只是感觉公司未来的发展一片光明,心情很振奋。”
“是么。”徐晏驰走进开启的电梯,转过身,“有梁秘书这样热爱公司的员工,真是盛来的福气。”
这就吹得有点大了。
梁橙跟着进去,站到一旁,心想,说不定她就是盛来的劫呢。
徐晏驰带她去参观了谷维数字的研发基地,之后和对方的代表人坐在会议室详谈。
核心团队是一帮大学时期就开始创业的年轻人,靠着过硬的技术得到投资人的青睐,才慢慢从一个只有五人的宿舍小团体,发展成为如今的行业先锋。
他们是最顶尖的技术人才,掌握着许多人眼红的专利技术,大腹便便的投资人笑眯眯在中间坐镇,似乎对这场生意胸有成竹。
可惜,他们对面,是徐晏驰这个天生的资本家。
梁橙就坐在徐晏驰身边。
看他从容叠起腿,有条不紊地与对方六位代表谈判。
听他四两拨千斤,一人力压全场,轻车熟路拿到自己想要的条件。
他做事高效,一点不拖沓,用最精悍的话术,在最短的时间内,达成了这一天的目的。
梁橙用录音笔录下这场教科书级别的谈判。
她突然感觉到一些压力。
凭她,想拿下徐晏驰,好像有点难诶。
-
回公司已经过下班时间,唐乐还没走,一见她马上凑过来,打探她跟徐晏驰今天做什么去了。
梁橙也没瞒她。
“他带你去谈合作?”
唐乐起先讶异,随即在旁边露出歆羡的表情。
刚刚安排完成一场大型会议的自豪感顿时蔫下去,巴巴地说:“你就好了,天仙这么器重你。不像我,现在每天干的还是起草文件写报告这种没意义的活儿。”
梁橙知道她在担心试用期结束不能留下。
她拍拍唐乐的肩:“你真的不要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相信我。”
这句话并未能真正安慰到唐乐。她丧气地趴到桌子上,不想说话。
-
盛来与谷维数字的合作初步敲定下来。
第二天梁橙去徐晏驰办公室,拿几份需要马上签字的文件给他。
她把文件打开,放到徐晏驰面前,等他签好名字,便收走递上下一个。
做的次数多,已经越来越熟练。
她和徐晏驰配合默契,仿佛流水线工作。
徐晏驰中途抬眼瞥她,那个眼神颇有含义。
梁橙没读懂,奇怪地问:“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我?”
徐晏驰垂下眼睫,继续签字,悠悠道:“没什么。第一次被人当流水线工人,感觉很新鲜而已。”
以往其他秘书或陈昇拿文件过来,不管再急,都是放在桌上,等他手头空闲签完,再取走。
没人有胆子这么“操纵”他。
梁橙之前也是那样做,但徐晏驰有时在忙,文件在手边放一两个小时,都不会被宠幸。
他不急,有人急,有些文件下面部门在等着。
她最近发掘了这个新模式,自我感觉很不错。
“你不觉得这样效率很高吗?”
“高。”徐晏驰签完最后一个名字,单手将钢笔笔帽盖上去,一本正经夸奖,“梁秘书真能干。”
梁橙本能觉得这句话,至少有六分之一的嘲讽成分。
但她对徐晏驰的配合,表示一定的肯定。
离开之前,徐晏驰说起另外一桩事:“晚上和谷维数字的饭局,你跟我一起去。”
梁橙有点意外,抱着文件问:“陈总助不陪你去吗?”
徐晏驰没答,问她:“你不想去?”
梁橙思考片刻,摇头:“没有。”
工作手册中包含“根据总裁的要求陪同参加饭局、商务酒会、宴会等场合”这一项。
徐晏驰平常没有让女秘书跟饭局的习惯,都是带陈昇去的。
以这段时间梁橙对他的了解,这人小气是小气了些,自恋也自恋了些,目前看来,私生活还是挺检点的。
她一直觉得,徐晏驰这方面还算具备绅士精神。
饭局是谈生意的必修课。
就当提前预习了。
下午,唐主管过来道:“总助去替徐总处理事情,今天回不来,晚上的饭局,你跟徐总去。”
梁橙点头:“我知道了。”
唐主管通知完正要走,唐乐在旁边探起头:“让橙橙跟徐总参加饭局吗?”
“有什么问题吗?”唐主管问。
“橙橙这性格哪适合去饭局啊。她社恐。”唐乐说,“饭局得应酬那么多人呢,她又不擅长,有些男人喝酒了就喜欢欺负女孩子,别给人欺负了。”
唐主管皱了眉,强调的口气:“徐总在,不会有这种事。”
唐乐没get她的含义。
“那肯定也要喝酒嘛,橙橙酒量不行,两杯就醉了,到时候还得有人照顾。徐总忙着应酬,肯定顾不上她。”
那样确实会给徐总添麻烦。
唐主管闻言看向梁橙,似乎在权衡。
梁橙抬头的时候,瞥见不远处谭珍珠看热闹的脸。
她收回视线,说:“我酒量还好,没那么差。”
“你酒量多少我还不知道嘛。”唐乐手搭在她肩膀上,话是冲唐主管说的,“还是我去吧。饭局这种场子,那可是我专长啊,保管给你热起来,让徐总跟大家宾主尽欢!”
唐主管被说服,跟梁橙道:“唐乐确实比你更能应付饭局,让她去更合适。”
梁橙看着唐乐。
她的眼睛湿润明亮,总是很澄净,唐乐却觉得她今天的眼神,有点不一样。
没来得及辨清,梁橙已经转向唐主管,想了想道:“我是可以的。可是老板的安排,我不太敢违逆。唐姐,要不然你问一下他,看他怎么安排。”
这句话一下点醒了唐主管。
让梁橙去是徐晏驰的意思,她们在这里讨论谁更适合,根本没有意义。
她也不会为这种事去叨扰徐晏驰。
“还是梁橙去吧。”唐主管说完这句便走了。
身边安静下来,梁橙低下头继续做事。
过了会,手机进来一条消息。
谭珍珠:【长进了嘞[牛]】
梁橙转头看向身旁,唐乐不在位子上。
她摸了摸耳朵,转回前方。
总裁办外有一道走廊,半侧是落地玻璃,下午时分纳入铮亮光线。
唐乐看到回来的徐晏驰,小跑上前:“徐总!”
徐晏驰刚刚结束一场不尽如人意的讨论会,遗留问题太多,他神色看上去有几分肃冷。
唐乐挡到面前,徐晏驰垂眸扫过她:“有事?”
这声音听着好冷峭。
唐乐几乎有些想退缩了,但还是壮着胆子说:“晚上跟谷维数字的饭局,梁橙不是很想去,想让我替她去,我赶紧来跟你说一声。”
徐晏驰盯住她,眼神如无色而尖锐的冰凌。
刹那间,唐乐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她下意识抬手挠了下额头,往下填补:“她不太会喝酒,我酒量比较好。”
“所以呢。”
三个字,如山顶冷峭的冰雪。
唐乐感觉到自己很紧张,嗓子都有点发虚:“你带我去会比带她有用……”
徐晏驰听完,淡淡移开眼,那种锋利的穿透感才从她脸上消失。
“我带她去,是要她陪我,不是要她陪酒的。”
这是否决的意思,且是毫无余地的拒绝。
唐乐鼓起的胆子这时候,自讨了个没趣,信心满满的毛遂自荐变成一地尴尬。
嗓子眼像是卡着东西,多余的字一个说不出来,讪讪地“哦哦”两声,道歉:“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徐总。”
她说不清徐晏驰那句话,只是因为被她质疑人品感到不快,还是真的存在一分来处不明的偏爱。
对梁橙的偏爱。
这像一个巴掌扇在她脸上,扇在她那点暗搓搓的小心思上。
“还有事?”徐晏驰嗓音寡淡。
“没了……”唐乐声音比来时弱了大半,低着头匆匆回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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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夹子,下一章更新会放在晚上23点。
下本应该会开《请问你是我老公吗》,感兴趣的老板们求个收藏!
【文案】
钟黎车祸醒来,发现自己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记得自己结婚了,老公长得超帅巨有钱,但把她当替身,结婚两年晾在家里守活寡,白月光一回国,就把她踹了,还想让她净身出户,简直凄惨。
但想不起来老公长什么样。
病房里站着一个男人,西装革履,英俊不凡,手里拿着她的收费单据,腕上一块表就顶一套房。
——超帅、巨有钱。
钟黎礼貌询问:请问你是我老公吗?
男人神情微妙:现在不是。
OK,那就是了。
钟黎叉腰开骂:“渣男!还我青春!还我爱情!不分我一半财产,休想让我成全你和那个小妖精!”
傅闻深:?
-
傅闻深把出院的钟黎领回家,她发现,这个家里一点自己的东西都没有。
这么迫不及待就想赶走她和小妖精双宿双飞?呵!做梦。
钟黎翘着二郎腿往沙发上一坐:
给我买三十个包,十个Hermes十个LV十个CHANEL,我要每天背一个不重样。
给我请一个司机,两个厨师,三个保姆,要三十岁以下年轻帅气有肌肉的。
再去给我买个大钻戒,要十克拉以上,结婚两年连个戒指都没有,你很穷吗。
钟黎给自己安排好了脚踩渣男、干掉白月光、分走一半财产离婚逍遥快活的虐渣剧本。
每天放肆作妖,狠狠花钱,变着花样气气老公,阻挠他和小妖精情人见面。
剧本进展到一半,她脑子突然好了,记忆恢复了。
她没有结婚。
傅闻深不是她的渣男“老公”。
是她车祸前刚刚当面拒绝过的联姻对象。
看看被她使唤穿围裙给她做饭的男人,想想这三个月的账单……
钟黎诚恳道歉:“我现在从你家里滚出去好吗?”
傅闻深摘掉围裙,慢条斯理擦了擦手:“不是让我还你青春,还你爱情,分你一半财产。钻戒买好了,傅太太,你要去哪?”
*非常有礼貌的作精vs秋后算账腹黑系
第十八章
唐主管来找梁橙和负责档案管理的林秘书说工作的事, 说话间忽然一停,蹙眉看着门口问:“你上哪去了?”
梁橙顺着这话转头,看到从外面回来的唐乐, 她神色不太好。
“我……”唐乐一个紧张,正要用个借口掩饰,身后脚步声临近,徐晏驰走进来。
她顿时收声, 没往下说。
等徐晏驰经过这片地方, 又离开, 走向他办公室, 唐乐再想开口说话时,时机已经不对了。
梁橙看着唐乐, 半晌又看了看徐晏驰办公室的方向, 视线再次转回。
因为他们的大老板不喜欢挤挤攘攘的环境, 十五楼整层都归属总裁办, 格局开阔亮堂。
初夏已有些威力,室内中央空调运转,温度合宜。
唐乐隔着半间办公室,对上梁橙的目光,忽然觉得,她知道了。
她知道自己刚才出去是做什么。
唐乐脸上忽然臊得厉害, 她不是个脸皮薄的人, 不然也做不出跑到徐晏驰面前搞小动作这种事。
梁橙的目光一点都不狠厉, 只静静看她, 却让她几乎承受不住。
她的人生宗旨从来都是想要什么就去想办法争取, 非常坚定的利己主义, 现在她在梁橙的注视下感到羞愧。
梁橙收回注意力专心听, 唐主管交代完事情,她点点头便坐回去,着手做事。
唐乐回到座位,想说点什么,又见她低头在做事,根本没搭理自己,嘴跟粘了强力胶似的,很难张开。
总裁办的日常总是忙忙碌碌,之后梁橙一直在忙唐主管临时派过来的这个活儿。
前两日办公会议的材料,要她整理一份出来。
梁橙的会议纪要一向做得认真仔细,条理清晰,这给后续的工作增加很多便利,整理起来快捷有效。
不过当天会议内容颇多,工作量不小。
六点半,徐晏驰从办公室出来时,她还没忙完。
听到徐晏驰走过来的脚步声,梁橙抬头,迎上他居高临下的视线:“等我十分钟。”
各处敲键盘、翻资料的声音倏地停滞,整间办公室都是一静。
几双眼睛从各个地方刷地射过来,每个人都是一副大吃一惊的表情。
让总裁等你十分钟?
你可真牛逼啊!
梁橙没来得及瞧见,她说完话便低头加快速度做事了。
因为在徐晏驰面前受挫,整个下午都很低落的唐乐都忍不住抬起头,瞄了一眼。
徐晏驰说了声“好”,竟真的站在一旁,手揣兜安安静静地等起来。
他个子太高,矗立在办公室里,存在感过于强烈。
本就没有闲谈私聊的总裁办,变得愈发静谧,连键盘都不敢太过用力敲打。
尤其是总裁办的六个老人,此时头上飘过同一句话:真踏马活见鬼了。
但凡徐晏驰对她们有过一分这样的耐心,她们说不定早就成盛来的老板娘了!
这一定是反话,他在等着秋后算账。
等得越久,人就越凉!
——一张张惊悚的脸暗暗给梁橙使眼色,可惜她头埋得太低,压根没收到。
唐主管着着实实被惊住。
他们总裁办招人一向比较麻烦,因为工作强度太大,有些人接受不来。即便能接受高强度的工作压力,未必能符合徐晏驰的龟毛要求。
这次新招来的两个新人,一个是她亲侄女,风风火火精力旺盛,心思总不放在工作上。
另一个梁橙,安静听话能力也强,就挺让人省心的,唐主管怎么都没想到她比唐乐还吓人。
忍不住出声提醒:“梁橙,你把手上那些资料先放一放,明天再做也是一样。”
梁橙这么赶便是因为这份资料要得急,原本唐主管是要她今天下班之前做完的。
闻言她马上回答:“没关系,我马上就好。”
唐主管:“……”
你是没关系,没看老板在等你么。
她还要再提醒,徐晏驰站在梁橙桌前,侧眸扫去一眼:“不急。”
轻飘飘两个字,把唐主管压回去。
梁橙只用六分钟就迅速搞定,将材料发给唐主管,呼了口气,站起来拿东西。
“我好了。”
她终于察觉到周围投来的道道目光,里面充满着对她的……同情?
好像她这一走明天就回不来了似的。
梁橙不解,问表情最夸张的林秘书:“怎……么了吗?”
徐晏驰跟着看去。
林秘书脸一个爆红,赶忙狂摇头,迅速把自己埋到电脑后面。
-
吃饭的地方选在颇负盛名的云弄宴,到时天色已黑,进门可见格调雅致的景观,青竹苍翠,环境清幽。
包厢内,谷维数字的负责人、投资人,已经到了。
翟耀是个技术控,听说今天有跟谷维数字的饭局,抛下自己心爱的代码硬要跟来。
他比徐晏驰到得早,都是搞技术的,惺惺相惜,三言两语就跟对面的人称兄道弟起来。
正唠得起兴,听到开门声,端着酒就喜气洋洋地过去了:“老徐,你也太墨迹了,都几点了,人都等你半天……了。”
瞅见跟在徐晏驰身后的人,他一个字差点在嗓子眼卡住。
谷维几人忙站起来迎接大金主,双方客客气气地寒暄起来。
梁橙没想到翟耀也在,微笑跟他打招呼:“翟总。”
翟耀已经迅速收敛成一桩木头,神色肃穆端正,硬邦邦地一伸手:“请进。”
梁橙说:“翟总你先请吧。”
翟耀腰马上弯得更狠,毕恭毕敬:“不不不,您先请。”
梁橙:“……”
这也太客气了,她只是一个秘书啊。
徐晏驰驾轻就熟地应酬交际,漫不经心回了下眼,翟耀原本站得离梁橙一米远,嗖地一下拉开到两米。
谷维来的都是一帮男人,盛来这边除了徐晏驰跟翟耀,还有几个项目相关人员、喝酒应酬的好手。
梁橙瞅了一圈,只有她一个女性。
她跟在徐晏驰旁边,谷维那位半秃的黄姓投资人大约误会了什么,笑着问:“这位是……”
徐晏驰的介绍言简意赅:“梁橙。”
“我是徐总的秘书。你们好。”梁橙主动伸出手。
她是有一点社恐,但关键时刻并不掉链子。
往后太科与这样的技术团队说不定也能合作,打好关系总没错。
大约因为她态度正式,对方几个年轻人都很给面子,也做了自我介绍,礼貌地与她握手认识。
盛来集团根系庞大,徐家更是云沂百年名门。
徐晏驰出生在名门望族,既有雄厚家世,更有了不起的才能,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
入座时众人自然簇拥着他,以他为中心。
徐晏驰跟黄总客套两句,一个错眼,梁橙已经特别乖巧懂事识大体地、自己跑去离他远远的地方坐着。
翟耀在徐晏驰左右,梁橙依旧没和他说上话。
想挖走盛来这位宝藏人才的计划,只能暂时搁浅。
梁橙以为此类场合,徐晏驰带一个秘书来,免不了要让她挡酒的。
她提前准备好解酒药,然而徐晏驰压根没叫过她。
他和谷维的人谈着事,只偶尔从对面瞥扫她一眼。
每次梁橙都以为他要叫自己过去了,屁股已经准备好离开椅子,包里摸到解酒药。
每次他都只是平滑地收回视线。
徐晏驰自己喝得也不多,除了对方来敬酒,他会给面子地小酌几口,其他时间,很少碰杯子。
他不热衷酒精,在这方面倒是蛮自律。
宴席到后半程,喝多的男人慢慢显出醉意来。
那位黄总拿着酒绕到这边,与隔着两个座位的人说话,不时碰杯,偶尔哈哈大笑。
喝了一阵,不知怎么注意到梁橙,忽然说道:“嗳,徐总怎么把美女秘书冷落在这。”
说着,倒了杯酒倾身放到她跟前:“光吃菜不喝酒有什么意思。来,美女,我陪你喝一杯!”
喝一杯倒是没什么,不过在酒桌上,一旦开了头,自然有无数个“再来一杯”等着。
既然不用为徐晏驰挡酒,梁橙就没有多喝的打算。
委婉拒绝:“谢谢黄总了,不过我待会要给徐总开车。”
“嗳~哪有让女人开车的,待会儿叫个代驾就行了。小事!”
黄总还没醉透,至少走路稳当,说话也不大舌头,但呼吸间酒气喷薄,显然喝得已不少。
先前说话时喜欢引经据典,言辞间颇为讲究,是个文化人。现下兴许酒劲催发了恶劣一面,越过梁橙身边那人,把杯子往梁橙面前杵得更近。
“这可是我专门带来的好酒,我朋友在法国自家的酒庄,味道跟商场那些货可不能比,你尝尝,保管让你喝完一杯,还想再来一杯。”
梁橙露出一个假笑,正要想办法糊弄过去。
“梁秘书。”对面,徐晏驰忽然叫她。
这一声在热闹的包厢里尤为鲜明,喧吵声微微一停。
徐晏驰看着这边,黄总劝酒的动作随之停下。
梁橙从善如流起身,绕了半圈,走到徐晏驰身旁。
他将搭在椅背的外套递过来:“帮我拿着。”
梁橙看了看包厢入门处、离他只有几米之远的衣架。
心说,我是你的秘书,又不是你的保姆。
“那我帮你挂起来。”她接过衣服。
她站着,徐晏驰坐着,即便此刻矮了她一截,矜贵的姿态却一点不打折扣,掀起眼皮说:“不用,我待会可能会冷,还要穿。你坐这,要穿的时候我会叫你。”
梁橙:“……”
原来带她来,是让她拿衣服的。
资本家的派头,就是大。
没办法,谁让她现在是个秘书。
梁橙只好帮他拿着衣服,老实巴交坐在他旁边,等着他在五月份最高温度三十三度的天气里,什么时候冷了,想穿外套。
徐晏驰身边仿佛有什么禁制,挨着他,黄总再没来请她喝酒了。
梁橙等了一个多小时,衣服也没派上用场。
席上其余人在喝酒,她低头吃菜。
有时徐晏驰和谷维的聊起合作细节,她就竖起耳朵仔细听。
这家餐厅主打淮扬菜,也有一些融合菜,冰镇醉蟹是这家的招牌,梁橙不大喜欢生冷的东西,只尝了两口。
那道酸汤黄骨鱼很合她胃口。
正吃着,徐晏驰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帮我夹一块。”
梁橙扭头看他一眼。
拿衣服还不够,现在还要我给你夹菜了是吗。
她把醉蟹夹给徐晏驰盘子里。
徐晏驰强调:“我要的是鱼。”
梁橙又伸筷子。
给他夹了两颗她觉得不好吃的黑蒜牛仔粒。
徐晏驰垂眼看看那两粒牛肉,又抬眸睇她,鼻腔里发出一声很低的轻笑。
梁橙耳朵莫名一热。
心想,爱吃不吃。
徐晏驰却没再说什么,执起筷,将她夹来的东西吃掉。
许是因为吃了些生冷的,后来梁橙肠胃有点不舒服,结束前去了一趟洗手间,等她回来,包厢已经人去房空。
谷维和盛来的那些人全都不见了,热闹过后,留下一室残羹冷炙,和凄清悄寂。
只剩一个人,徐晏驰站在拱形门前,在等她。
拱形门里是镶嵌灯带的沉船木展架,琳琳琅琅摆放着一些雅致古玩。
他正拈起一只紫砂壶把玩,听到声音回头。
“他们都走了吗?”梁橙问。
“嗯。”徐晏驰放下那只石瓢壶,撤回手说:“走吧。”
梁橙跟随他一路出去包厢,穿过一道回廊。
她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觉得经过的风景是第一次见,进来时走的好像不是这条路。
越来越陌生的环境让她心里凉凉的,夜晚漆黑,沿路配合餐厅格调而设置的灯都昏黄不清。
她看着前方那道背影——高高的,窄腰长腿,是会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的程度。
她往前跟得紧了一点点,正想出声叫他一下,徐晏驰身影蓦然停住,站在一处水景前,不动了。
梁橙脚步跟着一收。
不明白吃完饭不回家,为什么走到这里来。
徐晏驰这时回过头,梁橙战战兢兢的心口莫名一松,舒了口气。
徐晏驰看到,眉梢一动,眼睛掠过四周,又回到她脸上:“怕黑?”
“怎么可能。”梁橙撑起坚强的防护层。
休想知道她的弱点。
徐晏驰说:“那过来看看。”
“看什么?”
梁橙奇怪地走上前,伸头往底部铺满鹅卵石的池中看。
几尾金色小鱼在清澈的水中摇头摆尾,自在来回。
周围确实有点黑,她站得离徐晏驰比较近,他声音就在她耳边不远处,慢慢悠悠地。
“梁秘书好像不认识鱼长什么样,带你见识一下。”
“……”
梁橙直起身,转过头。
她面无表情的样子好像取悦了他,徐晏驰好整以暇地问:“现在认识了吗?”
怎么忘了,这是一个心眼小到不能测量的老板。
餐厅安排了代驾,是个话少的大哥,接过车钥匙便上车了。
徐晏驰坐进后座,这种情况秘书自然应该坐副驾,可梁橙的手刚碰上副驾的车门,便听徐晏驰吩咐:“坐后面来。”
应酬一晚,他应该也有些疲倦了,没再出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到了梁橙平时睡觉的时间,没多久,她就再次昏昏欲睡起来。
这次是真的困,脑袋不停地往旁边栽,好几次差点撞到窗玻璃。
醒来时,车已经停在樾府楼下,她睁眼察觉到什么,向左侧偏过头,正正撞进徐晏驰眼里。
他在这个封闭幽谧的车厢里看着她,左手慢慢揉着右手手指。
梁橙推开车门下车,发现另一侧,徐晏驰也跟着下来了。
她回头看看,确定是她住的楼栋没错。
“我到了。”
徐晏驰往她身后瞥了眼,手往口袋里一揣,说:“老板亲自送你回来,不请我上去坐坐,是不是不太礼貌。”
夜风习习,鼓动他的衬衣,楼栋大堂灯火如昼,在白色质地上染上一层柔亮的浅黄。
光映在黑眸中,他垂眼瞧着梁橙。
梁橙不声不响地瞪他片刻。
原来你醉翁之意在这啊。
第十九章
成年人, 博览小说与世界各国剧集,这样的暗示,她当然听得懂。
月黑风高的, 他还喝了点小酒,跟她一个年轻貌美的小秘书上楼,会是想“坐坐”吗?
那分明是想做做。
亏她之前还觉得徐晏驰这个人私生活还算检点,看来只是平时藏得深, 狐狸尾巴这就露出来了。
她顿时对徐晏驰的品格充满鄙夷。
对他人品一般的评价, 看来还是太保守了。
毕竟是看过上百部影片的资深卧底, 这个走向, 梁橙事先不是没考虑过。
不过徐晏驰莲藕成精,心眼密密麻麻, 美人计这种危险计策不能轻易使用, 一不小心就是赔了夫人还折兵。
但她转念又一想, 这是一个巨大的把柄, 徐晏驰亲自送到她手上了。
把柄的诱惑太大,梁橙在原地思考几个来回,决定给他来个瓮中捉鳖。
——先领徐晏驰上楼,等他暴露丑恶意图,拿到他潜规则下属的证据,再把他赶出去。
——要是他兽-性大发想来硬的, 那樾府的安保措施也不是吃素的, 每栋房子内部都有紧急报警装置。
梁橙在短短片刻间, 将待会的流程走得明明白白。
徐晏驰盯着她变幻莫测的脸, 没错过其中一分精彩。
终于, 她下定决心说:“那走吧。”
徐晏驰跟在她身后, 穿过大堂, 步入电梯。
两个人静默而立,梁橙揣着满腹警惕,与他间隔一米半的安全距离。
空间明亮,光可鉴人的电梯壁上,映出她严阵以待的模样。
旁边,是气定神闲的徐晏驰。
衣冠楚楚,道貌岸然,衬衣昂贵的面料上几乎没有褶皱。
谁能看出他其实是这种人呢。
电梯数字匀速增加,梁橙悄默默将手伸进口袋,打开录音笔,做好准备。
困意已经全被驱赶掉,有点紧张,同时还有点期待。
马上,她就能迎来卧底生涯的第一个巨大成果了。
电梯停止上行,数字结束跳动,金属门向两侧开启。
梁橙再一次回忆了一遍安保装置的位置。
坚定而英勇的步伐迈出去,发现另一人没跟上来。
她回头,看到徐晏驰站在电梯里,没动。
两双眼睛隔着一道门,对视几秒,梁橙不解地问:“你不下来吗?”
徐晏驰道:“这么晚邀请男人去家里,梁秘书的安全意识是不是太薄弱了。”
梁橙从未见过如此擅长倒打一耙的人,不是你要来坐坐的吗?
她只是顺手推舟想瓮中捉鳖罢了。
老板真是这个世界上反复无常最难揣测的生物,先起贼心的明明是你,现在又开始装正派好人。
梁橙不明白男人的心思怎么如此变化多端,面上作出一副对他人品绝对信任的态度,熟练地拍违心主义马屁:“你是我老板,为人正直作风正派,肯定不会对我有那种企图的。”
徐晏驰挑了下眉,不知是因为她对自己盲目的信任,还是她的天真。
他思忖几秒,点了下头,对她给自己的评价表示赞同:“那倒是。”
我好意思说,你也好意思认。
这厚脸皮,梁橙毫不意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不会再感到惊讶了。
“我对你的品格很放心。”她毫无感情地吹捧。
“我对梁秘书的品格不太放心。”
徐晏驰站在电梯里,洁净金属将他衬托得挺拔俊逸,举止之间尽显难以描摹的贵公子气质。
贵公子一本正经地对自己的人身安全表示担忧:“我比较怕你对我有企图。”
“…………”
如果录音笔能录到梁橙的心声,这里会是一句脏话。
梁橙沉默良久,面无表情地为自己澄清:“我已经入职两个月了,应该可以看出来,我对你真的没有那、种、企图。”
贵公子不信:“知人知面不知心。”
梁橙咬了咬牙,忍住想往那张脸上扔点什么的冲动。
提出“坐坐”的是他,怎么到最后,她还要反过来试图证明自己的清白?
引君入瓮都引到瓮门口了,他不进了。
梁橙放弃自我辩解,一脚踢翻了这口恼人的瓮。
“既然你不想坐,那就回去吧。”她真诚道,“我也不会强行把你拉进来,非要你坐坐的。”
徐晏驰挑眉:“你还想强行把我拉进去?”
梁橙手掌摊平做请的姿势,皮笑肉不笑地恭送他:“拜拜。慢走不送。”
徐晏驰在电梯里笑了一声,伸手按键,门合拢前,又传出他闲适的嗓音:“早点休息。”
打开门进到家里,梁橙叉着腰站在玄关站了三分钟,都没想明白,事情怎么就突然一百八十度急转弯。
到手的把柄飞了不说,她还莫名其妙背上了“对徐晏驰有所企图甚至想用强”的嫌疑。
这个难以理喻的臭屁王!
热水澡抚平梁橙被气得波澜起伏的心情,徐晏驰这个潜伏目标在她心目中,刚刚稍有回升的印象值,啪地一下跌回谷底。
她盘腿坐在床上,拿出笔记本,写下对他的最新评语。
【有潜规则女下属倾向】
-
翌日休息,梁橙的生物钟已经被工作调整得十分规律,早早便醒了,起床洗漱完便去医院。
快到医院时,接到一通电话。
是同批入职的菜菜。
菜菜问她:“梁橙啊,你今天有没有空,我们大家好久没聚了,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梁橙从车上下来,穿过上午医院攘来熙往的人流:“我今天不得空诶,我在医院。”
“你生病啦?”对面问。
“是我爷爷,之前做了一场手术。”
“那用不用我们去看看?”
“不用了,”梁橙说,“今天就出院了。”
挂断电话,梁橙走进病房大楼。
另一端,菜菜转向身旁的人:“她爷爷住院了,今天出院呢,你不知道吗?”
“我哪知道啊。”唐乐原本趴着,闻言直起来,“她也没跟我说啊。”
“你俩关系不是特好嘛,这么大事她没跟你说啊。”
唐乐皱皱眉:“她现在跟珍珠姐特好了。”
爷爷身体恢复得很好,精神也不错,这日是个大晴天,气温高升,太阳从窗户炽烈地照耀进来。
梁橙帮爷爷收拾东西,一边跟他讲,她差一点就把徐晏驰“捉拿归案”的事。
“昨天他带我去饭局了,晚上送我到家,他想跟我上楼。”
梁爷爷正在吃药,拿水杯的手一顿,瞪着眼睛抬头。
梁橙正在叠他的老头衫,兀自往下讲:“他说想上去坐坐,那么晚了,坐什么呀,肯定是有脏心思呢。”
梁爷爷听得连声呛咳,梁橙赶忙放下衣服,去帮他顺背:“你喝水慢点。”
她重新倒了一杯温水,那毛巾给他。梁爷爷接过,擦擦嘴,追问:“你让他上去了?”
“对啊。”梁橙点头,“我录音笔都打开了,等着录下证据呢,谁知道他连电梯都没出就走了。”
梁爷爷差点蹦出嗓子眼的心又原路蹦了回去。
梁橙有点遗憾:“可惜了。差一点就拿到他的把柄了。”
梁爷爷将药吞下去,咳了一声,语重心长地告诫她:“乖孙啊,咱可不兴用自己犯险。你把他带进家里,那不是引狼入室,多危险啊。”
梁橙同意爷爷的说法:“徐晏驰这个人她谨慎了,这个方法行不通,还是从别的地方入手吧。”
“没错。”爷爷操心道,“下次再有这种情况,不能让他上楼,可记住了。”
梁橙点头:“他这个人人品也太差了。”
梁爷爷应声:“确实不太行啊。”
收拾好所有物品,所有手续也都齐全,梁橙挽着爷爷下楼。
小王叔叔将车停在门前,正往后备厢放行李,梁橙去帮手,他不停说:“我来就好,我来就好,小姐你先上车休息。”
“没事。”梁橙把行李包提上去。
搬完最后一只箱子,她拍拍手,准备喊爷爷上车。
转身时意外瞥见不远处往病房楼走来的熟人,整个人霎时一僵,赶忙压低声音说:“爷爷快上车!”
然而已来不及。
谭珍珠已经看到了她。
梁爷爷站在原地,视线投过去。
“怎么这么巧啊?”谭珍珠惊讶地走上前,举了举手里的一箱酸奶说:“我来看我姥姥。”
“你姥姥身体不舒服吗?”梁橙借着说话握住她的手,把她转向自己,试图防止她看到爷爷。
一边暗暗给爷爷使眼色,快上车!
但谭珍珠早就瞧见了,扭着头视线瞟向站在车旁的梁爷爷。
她对梁爷爷笑了笑,不失恭敬地叫了声:“梁老。”
轰隆一声巨响,雷在梁橙脑袋里劈开。
久经沙场,梁爷爷面对如此场面依然面不改色,慈祥地问:“你是橙橙的同事吧。”
“是,我在盛来的总裁办做翻译,和橙橙一个部门。”
谭珍珠说着,瞄了眼仿佛五雷轰顶的梁橙。
“这,是你爷爷?”
不管是“爷爷”还是“爷爷的朋友”,于梁橙而言,都是一个危险的答案。
她认识梁崇英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炸弹。
梁橙垂死挣扎,幽幽地试探:“我要是说我只是碰巧经过做好事,你信吗。”
谭珍珠摇头:“不信。”
她任命地放开手,心如死灰地承认:“昂。是我爷爷。”
谭珍珠:“哇哦。”
梁橙没想到以这种方式掉马。
她一个头两个大,叹了口气说:“这件事说来话长。”
“那你抽空跟我慢慢说说?”谭珍珠看起来心情也有些复杂。
太科老总的亲孙女,跑来盛来总裁办做一个小秘书,她不可能不好奇。
是个人都不可能不好奇。
许是看出梁橙惊心动魄的内心,这时,梁爷爷宽慰的语气在旁说道:“橙橙啊,跟你朋友出去吃个饭吧,慢慢聊聊,不着急。”
作者有话说:
徐晏驰:差一点就被她图谋不轨了,幸亏我跑得快,呵。
第二十章
回家路上, 小王开着车,从后视镜往后瞟。
老爷子独自坐在后面,戴起老花镜, 正阅览一份早上从公司送来的报表。
他瞟了好几次,最后没忍住,把在嘴边徘徊许久的话问出来:“小姐身份好像暴露了,您就这么让她去和那人谈, 不担心吗?”
梁爷爷听见这话, 眼都没抬:“你不放心她?”
“我不是不相信小姐的能力, ”小王赶忙说, “就是担心她涉世不深,自己一个人, 不知道能不能搞得定。这件事万一泄露出去了, 她在盛来不就待不下去了?传出去对咱们也很不利……”
把亲孙女送去同行公司做卧底这种事, 对他一世英名大大有损。
梁爷爷将报表搁到前座背后的小桌板上, 摘下眼镜笑了一声:“你不要小看她,橙橙这孩子,脑筋还是很清楚的。”
小王仍不放心,“那盛来那边,要是被徐家的人知道,咱们怎么交代?”
谁都知道徐家跟梁家不和多年, 老实说, 老爷子要把孙女送到盛来上班, 一开始他就没想通。
想着也许是有什么打算, 雇主的心思他也不好多打听, 但现在被人发现了, 真传出去, 不是给两家的关系火上浇油吗?
“这个,就更不用担心了。”
小王疑惑为什么,梁爷爷却没有再说下去。
-
二十分钟后,梁橙和谭珍珠面对面坐在一家日料店。
深蓝色日式垂帘将包间半封起来,服务员端上肥美新鲜的三文鱼,放下后离去。
两人对坐沉默片刻,梁橙夹一块外酥里嫩的名古屋炸猪排给她:“你喜欢的炸猪排。”
谭珍珠下意识拿起筷子,加起来咬了一口才反应过来。
“嗐,用吃的让我放松警惕是吧。”
梁橙像个给她毒苹果的巫婆,循循善诱:“吃吧。吃人家嘴短,你吃完这口我就好说了。”
“行。都学会套路我了。”谭珍珠嚼着猪排,顺理成章打开话匣子,“所以你真的是太科老总的孙女?”
梁橙正经肃穆地点头:“是的。”
“亲孙女?”谭珍珠似乎有点不敢相信。
“亲孙女。”
“那你干嘛来盛来……算了,不用问了。”她明明满腹好奇,问了一半却没问下去,一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口吻说:“你们有钱人的世界真是奇奇怪怪,花样百出。”
这句倒是勾起了梁橙的求知欲:“你还见过什么花样?”
谭珍珠啧了声,端起盛满清酒的杯子:“那可不兴说。说出来,我小命没了。”
她在这方面的分寸感让梁橙觉得很舒服,没有刨根问底,没有恶意打探。
甚至对于如此抓马刺激的巨大八卦,都能忍住不追问。
“出于对你小命的考虑,我为什么来盛来,我觉得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梁橙又给她夹了一块沾过料汁的三文鱼,谭珍珠说不问就真的不问:“你还是别告诉我了,我一个小翻译,承受的压力已经很大了。反正我会帮你保守这个秘密的,你不用担心,我这人嘴很严的。”
梁橙又一点头:“如果你愿意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谭珍珠呵一声:“你这样子好像是我在求你一样。现在的情况是你应该赶快讨好我,不然我要是一个不满意了,就马上去揭发你。”
梁橙笑起来:“你应该不会。”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
“你这个人的性格就是这样。”梁橙的口吻是肯定的。
这种笃定让谭珍珠听得舒坦,冲她抛媚眼:“这么信任我啊?”
“也没那么信任。”梁橙严肃道,“主要是,如果你不答应,接下来就是我爷爷亲自来找你了。”
谭珍珠果然马上脸色一凝,显然对梁崇英亲自来找她非常不期待:“靠!你威胁我?”
梁橙对她展露一个大大的微笑:“昂。”
“行行行,你有钱,你了不起。你爷爷多厉害啊,我可不想被他追杀。”
谭珍珠认怂认得非常麻利,她又夹起一块脆香的猪排,想起什么,问梁橙:“这事唐乐知道吗?”
梁橙摇头:“你是唯一一个知道的。”
“……这说的我脖子都有点发凉了。”玩笑归玩笑,谭珍珠确实真心实意地为她着想,叮嘱道:“我觉得你最好不要再让其他人知道了。包括唐乐。”
她给梁橙分析利害:“以唐乐的个性,被她知道,就等于被整个总裁办加所有她熟悉的部门知道。基于她交友的广阔性以及八卦的传播速度,基本可以认为整个盛来都会知道。”
唐乐海王属性,并且非常热衷分享八卦。整个盛来差不多每个部门都有她交上的朋友。
梁橙不禁有点好笑:“你怎么这么了解她?”
“她的性格其实很外露,第一天我就知道了。这也是为什么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你们两个的朋友做不长久。”
梁橙筷子一顿。
“你太实诚,她心眼太多。”谭珍珠像一个擅长看人的心理学家,煞有介事地说道,“她身上有一种——我这话不含贬义,只是客观分析——她身上有很明显的小市井的功利感,和理所当然的索取欲。我猜,在家里她妈妈应该很宠她,或者说是溺爱。就是因为被溺爱得过头,没有从小树立边界意识,所以不太有分寸感,觉得普天之下皆她妈。”
“珠珠!”随着一道惊喜呼唤,她们的垂帘刷地一下被人拉开。
正举着筷子侃侃而谈的谭珍珠被突兀切断,翻了个明明白白的白眼,小声说:“……最没分寸感的来了。”
梁橙被那声音吓了一跳,扭头看。
掀帘子的是个年轻男人,五官很帅气,一头微带自来卷的黑发,穿卫衣休闲裤,笑起来很清爽。
卫衣是单价最低四位数的潮牌,脚上球鞋是全球限量版,手腕上江诗丹顿手表六位数起步,无一不透露出,这是个家境殷实的小开。
他掀帘进来,屁股直接往谭珍珠身旁位置一坐,特别不见外。
不见外胳膊架在桌子上,盯着梁橙打量:“你是珠珠的朋友?”
梁橙瞥一眼谭珍珠又想上翻的白眼,就知道这昵称她不可能喜欢。
“我们是同事。”她隐约觉得这人长得有一丝丝眼熟,但并未见过。
“啊~”不见外发出原来如此的声音,又闪亮一笑:“那都是自己人。”
他的手从桌子上方伸过来:“岑尉。我是你们老板的表弟,亲的。我爸是他舅舅,他妈是我姑姑,明白吧,就这种关系。”
徐晏驰的表弟?
梁橙讶异地和他握了下手,在脑子里将他与谭珍珠那个传说中的“富N代追求者”对上号。
谭珍珠有点烦他:“你怎么在这?你跟踪我?”
“什么啊,我怎么会干那种事。”岑尉一脸被冤枉的委屈,“我是正好来这里吃饭,正好碰见你们。”
谭珍珠面无表情盯着他。
三秒钟,他举起双手投降:“OK我承认,我是收到你预定位子的短信,专门来这蹲你的。”
谭珍珠早有预料,嗤一声:“还跟我装。”
“我想你啊。”他直白而大胆,一点都不吝啬表达自己的情意,“约你又约不到,只好拖着我表哥来这吃饭,假装制造偶遇。”
谭珍珠动作一顿。
岑尉仿佛这才记起自己遗忘了什么重要物品,立马从座位上蹦起来,掀开帘子把头伸出去喊:“表哥!我在这!”
他个子很高,把帘子掀得也很高,包厢外的走道随之进入梁橙视野。
她视线一转,正好瞧见尽头转角处,徐晏驰站在那里,正向穿黑色和服的店员询问什么。
原木日式背景里,他清隽得显眼,衬衣是天青色,调色很淡,也很特别,是一般工厂很难模仿出来的颜色,因而显得十分高级。
他闻声偏头过来,坐在帘后的梁橙便那么撞入他眼中。
回头的刹那他微蹙着眉心,似是对岑尉有些不耐,目光触及梁橙后停顿一瞬。
随后与身旁店员说了声“不用麻烦了”,抬步朝这边走来。
徐晏驰这位表哥,在岑尉心中显然有着不小威力,他一来,岑尉肉眼可见地收敛几分,站直身体,乖巧地一一给他介绍:“表哥,这是珠珠。”
又指着梁橙,“这是她同事,叫梁橙,橙子的橙,可爱吧?也是你们公司的。”
徐晏驰视线从梁橙身上瞟过,淡淡说:“我认识。”
岑尉一指梁橙身旁的座位:“那你坐那吧。”
梁橙:?
少年,你好像还没有征询过我们的意见,我们同意跟你拼桌了吗?
兴许是她的质疑在脸上有所表露,徐晏驰毕竟混迹商场多年,场面上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该讲的礼节也要讲。
“梁秘书不介意吧。”他风度翩翩地问。
老板这么问了,谁有那个胆子说不?
梁橙将目光投向谭珍珠,后者手里的菜单已经快把整张脸遮起来,低着头不表态。
皮球回到她这边,梁橙认命地把屁股往卡座里面挪动。
“不介意。”
五分钟后。
她贴着卡座里侧的墙,与徐晏驰并肩而坐。
与对面的谭珍珠大眼瞪小眼。
梁橙看看财大气粗让服务员先上十分三文鱼的岑尉。
再看看左侧双腿交叠、优雅闲适的徐晏驰。
片刻后,她明白了什么。
所以,这是两兄弟爱上同一个女人的狗血戏码?
啧。
情敌关系的表兄弟。
掌握另一方秘密的同事。
狂热追求者与被追求者。
卧底与潜伏目标。
疑似有猫腻的老板与女下属。
同一个老板与昨天被污蔑对他图谋不轨的女下属。
梁橙的灵魂在捋完这个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之后深深震颤。
这到底是个什么局?
徐晏驰问服务员要了茶,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斟了一杯。
梁橙与谭珍珠在这个配置有些许诡异的场面里,兀自保持着静默。
在座四人,只有岑尉愉快得像只蝴蝶,只听他不停地:“珠珠,尝尝这个碳烤活熳,味道不错。”、“珠珠,要不要尝尝我调的酱汁,比他们店里自己调的好吃。”
梁橙只觉得,这种追法,能追到谭珍珠才怪。
再看徐晏驰,声色不露,若无其事地喝着茶,跟没事儿人一样。
一个特别外放,但缺心眼。
一个特别能忍,但心机深。
确实有一争之力啊。
梁橙不禁有些好奇,最终会花落谁家呢?
谭珍珠去洗手间,岑尉像一只失去灯火的扑棱蛾子,百无聊赖地盯着对面两人看了一会,问徐晏驰:“表哥,你的秘书都这么漂亮吗?”
徐晏驰品口茶,指代不明地回答:“就这一个。”
岑尉撑着头替梁橙抱不平:“话不能这么说,我觉得梁橙也很漂亮啊。”
徐晏驰扫岑尉一眼,懒得搭理他。
梁橙在旁边点点头,就是。
虽然说情人眼里出西施,那你也不能否认别人的美丽啊。
徐晏驰目光瞥过来,梁橙跟着抬头朝他看,瞧见他眼底那点似笑非笑。
“你对我的话好像有意见。”
梁橙假装真诚地一笑:“当然没有。每个人的审美都不一样,情人眼里出西施,可能在你眼里,只能看到一个人的漂亮。”
徐晏驰说:“也是。”
看他大大方方地承认,梁橙对他和谭珍珠的猫腻更加确定几分,心里又暗暗琢磨起来。
谭珍珠有一会没回来,岑尉等不及,起身去做寻花使者。
包厢只剩两人,徐晏驰没怎么动筷,正在手机上看股市行情,余光里,贴着墙的人悄悄向他挪了挪。
徐晏驰没动静,仍低着眼,看余光里,她从一小片衣角,慢慢挪进小半身体,接着露出半张白净的脸。
她脑袋挨近,压低声音叫他:“老板。”
徐晏驰“嗯”了声,没抬头,手指在屏幕上滑动。
他的冷淡并未打退梁橙的积极性,嗓音带着一丝丝狡黠,像一个抛出条件试图引诱人类的魔鬼:“需要我帮你吗?”
徐晏驰总算抬眼,看向她问:“帮什么?”
梁橙朝谭珍珠和岑尉离开的方向努努下巴,眼神示意。
老板到底精明,领悟得很快。徐晏驰挑了眉:“你想拆散他们?”
梁橙觉得这句话的表达有问题,纠正:“不是你想拆散他们吗?”
徐晏驰说:“你怎么知道我想拆散他们?”
因为我眼观六路啊。
梁橙不打算跟他继续兜圈子打哑谜,直接说:“追人不是你这么追的。”
徐晏驰半垂眸幽幽瞧着她,不晓得在思索什么。
片刻后放下手机,好整以暇地摆出虚心学习姿态:“那你说说,应该怎么追。”
作者有话说:
错频道了二位。
第二十一章
试问, 有什么比帮助一个人求得所爱,更容易获取信任打入内部的方式吗?
他感兴趣,见状, 梁橙觉得这步棋走对了。
她将筷子放在碟子上,郑重其事道:“首先,你一定要有所行动。要主动约她,吃饭啊看电影啊爬山啊, 哪怕跑到她家楼下, 只见她一面, 说一两句话。追人最重要的就是, 要让对方感受到你的诚意。”
徐晏驰像一个认真听讲的好学生,做足求教的认真样子:“还有呢。”
“这一步就要付出很多时间和精力了。人嘛, 喜欢谁, 时间和金钱就会花在谁身上, 男人女人都跑不掉的。”
徐晏驰点头:“很有道理。”
梁橙梁橙仿佛一位恋爱专家, 侃侃而谈:“如果你已经花费了许多时间,感情仍然差一点不到位,就可以适当地上一点大招。”
“什么大招?”
“礼物;适当但不冒犯的身体接触;还有一起旅行。这都是可以让感情快速升温的方式。”
梁橙最后总结道:“人都喜欢被偏爱。一定要让对方感受到你的偏爱。”
说完,委婉地拐上正题:“其实想追一个人,也有很便捷的方法……”
那就是找对方身边亲近的人,为自己做僚机。
“梁秘书的经验好像很丰富。”没让她说完, 徐晏驰端起茶轻抿一口, “经常被人追, 还是经常追人?”
当然全是瞎编的。
不过单身狗嘛, 哪一条不是恋爱专家。
为了让自己的话语更具有说服力, 梁橙故作神秘:“不算多, 有一点点经验而已。”
“是吗。”徐晏驰又抿了口茶, 嗓音莫名凉了下去。
梁橙等他继续往下问,她就可以顺理成章成为他的“僚机”,徐晏驰却不再说话了。
梁橙说:“你想追Jesse的话,我可以帮你。”
徐晏驰从鼻腔里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似有嘲弄之意。
他放下青色瓷杯,眸光从眼尾瞥来,丝丝寒冽。
他身体仿佛藏着什么冷窖,温茶入口,吐出的字眼自带凉意:“谁告诉你我要追她。”
梁橙困惑:“你不是……?”
没说完,已经明白过来。
靠,会错意了。
他的心思怎么这么难揣摩。
徐晏驰问:“不是什么?”
“没什么。”梁橙有点心疼自己刚刚白费的半晌唇舌,“没关系,你要是对别的人有兴趣,我也可以帮你攻略。”
行吧,虽然现在不能“打入敌人内部”,先预定上也行。
“梁秘书对我的感情生活,是不是有些过度关注了。”徐晏驰忽然说道。
梁橙脖颈一紧。
忘记这是一个非常敏锐的对手了。
她一副忠诚的表情:“为老板你分忧嘛。”
徐晏驰质疑:“不是想近水楼台?”
反正怎么都会拐到自己对他有企图这个结论上。
梁橙不想和他说话了。
谭珍珠和岑尉一前一后地回来。
徐晏驰倒是不避讳二人,神色不明地瞧她一眼,慢吞吞道:“你这么想替我出一份力,作为老板,我挺欣慰的。以后有需要,我一定会参考梁秘书的指导。”
“什么指导?”岑尉马上问。
梁橙张了张口,想掩盖过去。
徐晏驰没给她机会,长指捏着小瓷杯,悠悠答话:“恋爱指导。”
“噗……”谭珍珠笑喷,满脸不可思议:“你给徐总恋爱指导?”
这语气。
梁橙暗暗有点不服气:“不行吗?”
“行行行。”谭珍珠忍俊不禁:“差生给优等生补习属于是。”
徐晏驰慢条斯理饮了口茶,没发表意见,唇角却分明勾着若有似无的弧度。
这是“优等生”对“差生”无声的嘲笑。
梁橙心里忿忿,她也没有很差吧?
实践经验虽然匮乏,但理论知识还是很丰富的。
“我哥算什么优等生,他属于弃考。”岑尉公平公正地替梁橙说话,“梁橙你不用给他指导,他用不上,他已经在一棵树上吊死了……”
梁橙耳朵顿时竖得高高的。
吊死?
什么树?
徐晏驰将杯子往桌上一搁,瓷杯底与实木桌面发出轻轻一声——哒。
他冷峭的眸光朝对面一扫,像极地雪山的风,刮了岑尉一脸冰沫子。
岑尉笑容霎时一收,赶紧把胳膊肘放了下去,一秒钟的挣扎都没有,立刻认怂。
“对不起,我错了。”
徐晏驰语气淡淡,听着却凉飕飕地:“闭上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岑尉在嘴上做了个拉链的动作:“好的。”
梁橙满腹好奇心和求知欲,无奈只能按了回去。
他难道心里装着什么得不到又忘不掉的白月光?
怪不得感情生活那么贫乏。
还挺痴情,真是看不出来。
-
周一,谭珍珠拎着两箱保养品来上班,往梁橙桌子上一放。
“我给你带了两箱深海鱼油,拿回去给爷爷吃。说是含有很多维生素,A啊D啊,还有微量元素什么的,可以调理血管,对心血管病最好了。”
她头凑过来,用手遮着说:“岑尉有个朋友就是做高档保养品的,从他那搞来的,很贵的,好东西,让爷爷多吃点。”
只是昨天提了一句爷爷住院的缘由,她就记在心上了。
梁橙说:“我替爷爷谢谢你了。”
“客气什么,你爷爷不就是我爷爷。”谭珍珠亲亲热热搂住她的肩,“从现在开始,咱们就是亲姐妹,让爷爷把我当亲孙女,千万别跟我见外。”
姐妹不姐妹的无所谓,主要是想蹭这个爷爷。
梁橙哭笑不得:“好的,我会告诉爷爷,他多了一个干孙女。”
谭珍珠满意地哼着小调从她位置离开,梁橙先把东西放在桌子下面,没注意唐乐恰好在这时候走进来。
刚才两人的对话,唐乐差不多听了个全。
她早上过来特地带了一块提拉米苏,想跟梁橙道个歉,现在也不想给她了,耷拉着脸坐到座位上。
梁橙爷爷住院这事,一点风声都没跟她透露过,谭珍珠却知道。
她不跟自己说,但跟谭珍珠说,现在看两人亲热的样子,关系显然很好。
还干孙女呢。
唐乐气不顺,叫住正好来上班的张秘书,把提拉米苏递过去:“张姐,你吃吗?我多买了一块。”
梁橙放好东西抬头,正好看到这一幕。
往常她和唐乐经常给对方互带早餐,不过大多时候是她给唐乐带。
她不会自作多情地觉得这块蛋糕是要带给她的,毕竟现在,它已经送给了别人。
梁橙忽然就想起那天谭珍珠的话。
她和唐乐的朋友做不长久。
“哎,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吃提拉米苏?”张秘书笑眯眯接过去,“我可不是Jesse,我不减肥。”
谭珍珠在座位上笑着怼回去:“吃吧吃吧,只有我这个美女在变更美的道路上砥砺前行。”
张秘书经过甩了她一掌:“天天在减肥,天天大吃大喝,你不砥砺谁砥砺。”
唐乐心里痛快了。
她之前做的是有点不对,可看来梁橙也没真把她当朋友。
时间进入六月如踩上风火轮,被高温炙烤得发烫,跑得飞快。
梁橙和唐乐的关系逐渐冷却,她们不再一起吃午饭,不再一起下班,坐在整间办公室最近的两个位置,慢慢地不再交流。
梁橙对这样的变化并不乐于见到,却也无力挽救。
唐乐逐渐将与她的竞争摆到台面上来。
最后一个月,她铆足劲表现,努力争取一切能够承担重要工作的机会,把梁橙比下去。
唯独有一个,唐乐很想要,但怎么都抢不走。
——跟在徐晏驰身边的机会。
尽管怀疑梁橙对自己有所图谋,徐晏驰在公事上,却对她堪称器重。跟谷维数字的合作,让她全程跟进。
所有的相关项目资料、包括合同,都是从梁橙手里过的。
她借以了解到很多东西,VR/AR技术现阶段的发展、产品应用、行业前景……以及合同里每一项条款、细节,乃至一个文字一个标点,反复修改确认的过程,都有着大学问。
正式签约在六月中旬的一个周四。
预定时间上午十点,谷维数字方代表提前半个钟头到达。
盛来负责接待的总监将人带到会议室,双方在签约前的最后半个小时进行友好洽谈。
四十五分,徐晏驰从办公室出来,准备前往签约现场。
梁橙带上东西跟随他出门,下楼,到达十层专用会议室。
在门外已经能听到会议室里的谈笑声,距离十点还剩最后十分钟。
徐晏驰进入会议室后,原本坐着的人都站了起来,谷维的黄总热情迎上来:“徐总,又见面了。”
双方既正式又热切地握手,寒暄片刻,相继在桌子对面坐下来。
徐晏驰在正式场合上的穿着总是齐整得体,一身修挺西服,他很衬黑色,搭着白衬衫,英俊清贵,像刚刚从杂志上走下来。
最后三分钟,两方就合作之后的部署计划进行讨论。
梁橙在徐晏驰身旁做着准备,拿出待会将要签署的两份合约时,习惯性翻开进行检查。
会议室明净如新,上午时分阳光明媚。
梁橙动作刷地一停。
很微小的变化,正与人交谈的徐晏驰却察觉到,目光移来,瞧见她眉心紧拧的神色。
“怎么了?”他低声问。
梁橙没回答他,再次拿着其中一份合同,从头到尾快速拨到底。
拨完,她打开到中间某一页位置,反复地前后翻了两遍,最后抬起头时,心脏仿佛被拴在一颗巨石上沉入湖底。
“少了一页。”她很小声,尾音里有听得出来的紧绷。
“十分钟之前我确认过,没有问题。”
徐晏驰先说的是:“没事。”
怎么会没事?
签约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人已经坐在会议室两端,这时候她发现合同有问题。
梁橙只庆幸她有这样反复确认的习惯,否则要是在签约当时才被对方发现,那是多大的失误。
合同都能漏页,是对合作的极大不尊重,也是对盛来工作能力、徐晏驰管理能力的极大质疑。
入夏后天气越来越热,梁橙今天只穿了单层一件衬衫,在冷气充足的房间里,彻彻底底地感觉到凉意。
徐晏驰像是真的觉得“没事”,语速平缓地道:“现在回去重新打印一份。”
梁橙说:“那肯定赶不及十点钟了。”
她上去下来一趟,加上打印合同时间,至少也要十分钟。
莫名其妙拖延十分钟,不说谷维的人会不会有意见,自己公司就得先处理了她……
“我在这。”徐晏驰并未责怪,“去吧。”
梁橙点头,转身就踩着高跟鞋跑起来,拉开玻璃门时,他声音又在背后传来:“慢慢走路。”
梁橙脚步一慢,回头看过去,他坐在桌边看着她,目光和神色都沉静安稳。
在这个时刻,莫名有种让她感到安抚的力量。
“哦。”梁橙心也稳下来,不再快跑,离开会议室快步往电梯走。
她用最快速度回到办公室,打印完一份合同,确认无误,重新回到十楼会议室。
因为太赶,敲门进去时还有些微喘。
这拖延的几分钟,显然已经让谷维数字的人生出几分疑问,梁橙将两份合同打开,分别放到双方面前。
看她跑出去又跑回来,带着两份合同,黄总大致猜到原因,神色看不出什么,只笑了一声说:“忘记带合同了?梁秘书可是有点马虎啊。”
梁秘书有些汗颜,忘记带合同,跟合同丢了一页,也不知道究竟哪个听起来更不专业。
徐晏驰垂眼浏览合同,白纸将骨节分明的手衬得愈发修长。
闻言他头都没抬:“新换的碳粉味道我不喜欢,让她换了台机器重新打。”
梁橙:?
黄总的微笑变成哈哈大笑:“早就听说徐总的讲究,没想到对打印机的碳粉也这么挑剔。”
徐晏驰也是一笑:“见谅。”
这件事就这样揭过去,合同顺利签署,双方起身再次握手,象征着合作关系的正式确立。
送走谷维方众人,梁橙的心总算彻底放回肚子里,按下电梯按键,目光从电梯门转向身侧,真心实意地道谢:“老板,谢谢你替我背锅。”
恩怨归恩怨,人品归人品,今天徐晏驰不但没有责怪她,还帮她背了黑锅。
梁橙是个原则分明的人。
徐晏驰道:“谁说我要背这个锅了。”
梁橙一僵,心想,他不会刚才只是在谷维面前做样子,现在才要秋后算账吧。
正想着,电梯到了。
徐晏驰走进去,转过身时,神色被金属映出几分淡漠,仍然不疾不徐的语速,只在末尾泛出些许冷意:“合同纸页好端端地不会自己失踪,我不喜欢办公室里有老鼠。”
第二十二章
谭珍珠选了一家减脂餐, 一边吃沙拉一边吐槽,为什么美女要过这种苦日子。
梁橙托腮,右手的叉勺一下、一下地戳着餐盘里的紫甘蓝。
“怎么心不在焉的。”谭珍珠趁她不备, 用一颗玉米粒从她碗里换走一块牛肉,“想什么呢?”
梁橙可不吃这亏,叉过去一颗水果萝卜,在她咬牙瞪视中换回一块巴沙鱼, 幽幽叹息一声:“交朋友好难。”
谭珍珠似乎不能理解:“有什么难的, 像你这样的小公主, 难道不是振臂一呼就有无数人蜂拥而上, 争着报名做你的好朋友吗?”
梁橙被逗乐:“你想什么呢?还真没有。”
“为什么?”谭珍珠更不能理解,细数她的优点, “跟你做朋友多好啊, 长得好看, 性格又好, 还特别有钱——主要是有钱。”
“你果然爱的是我的钱!”梁橙哼一声,在她又要伸叉子偷牛肉之前把碟子拖走了。
“我爸妈离婚之后,我就跟妈妈走了,不在爷爷家。”梁橙很少跟人说起小时候的事,“我妈再婚之后,继父家的条件其实也很好, 不过他不是很喜欢我。我不缺钱花, 但也没有钱到同学要巴结我啦。”
谭珍珠隔着桌子捏捏她的脸蛋:“哇, 原来你也是个小可怜蛋儿。”
有阵子梁橙确实自己也觉得自己很可怜, 所以后来爷爷和爸爸才格外地补偿她。
不过可怜的时候都过去了。
合同丢页的事情, 她没跟谭珍珠说, 午饭时间在插科打诨中过去。
回行政楼时, 碰到唐乐。
唐乐整个午餐时间也神不守舍,因为思虑重没什么胃口,饭没吃多少,菜菜跟她聊市场部的八卦也没心思听,匆匆回来了。
她没想到在楼下碰见梁橙和谭珍珠。
梁橙心情欠佳,谭珍珠说请她喝绵云冷萃,让她感受一下朋友的温暖。
两人说说笑笑地走进来,视线与唐乐相对,梁橙的笑容慢慢停下。
唐乐若无其事地跟谭珍珠打招呼,问她吃了什么,得知是减脂沙拉,表示自己也要减肥了,下次记得叫上她。
电梯上楼时还碰上其他部门同事,唐乐好多都熟识,在小小一间电梯里左右逢源。
到十五楼,已经只剩三人。
走出电梯后,梁橙错后两步,叫住唐乐。
唐乐停下,回头,脸上还带着惯有的热情笑容。
梁橙站的地方临近大楼玻璃幕墙,她越来越适应总裁办的工作氛围了,身上的白衬衫和浅米一步裙简单而正式。
正午阳光炽盛,一片坦荡地照着她。
她肤色白,五官很干净,也许是她脚下那片光太亮了,唐乐看着她,那一霎觉得自己好像身处污泥之中。
有种自惭形秽的卑劣。
梁橙说:“可以聊聊吗?”
唐乐停在那没动,故作轻松地说:“你想聊什么呀?”
谭珍珠回头看看两人,跟梁橙比了个手势,示意先走了。
总裁办往来的人少,此时走廊只有她们两人。
“今天上午谷维数字的合约丢了一页。”梁橙没跟她兜圈子,选择直接摊牌,“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在说什么啊。”唐乐一边皱眉,觉得很可笑的样子,“上午的签约不是很顺利嘛,合同怎么会丢页啊,我没听说啊。”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在这种时候,梁橙依然没有失态,暴怒、吵闹什么的,她总是尽量避免。
唐乐本来是打定主意不认的,在她静静的目光之下,逐渐装不下去。
她抿了抿唇,也不想再装下去,索性将不甘又有些恼怒的真实心情体现在脸上。
“你说我为什么,你问这个问题不觉得好笑吗?三个月的试用期快到了,你已经接了吕姐的班,天天跟着徐总,他那么器重你,你当然不担心了。我呢?我马上就得走人了,难道你要我什么也不干坐着等死?我不想点办法行吗?”
“你的办法就是陷害我吗?”梁橙拧起眉,“这手段很卑劣。”
这两个字像一根针,扎爆唐乐心里在日积月累中蓄满气的气球,她一下子炸了。
“是!我卑劣!就你光明磊落!你家里那么有钱,随随便便就能送你一套单价十万加的高档公寓,这份工作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你当然不着急了。你们有钱人才有空吹嘘标榜自己的道德多么高尚,我们穷人为了生活,谁还顾得上道德啊。”
她的理有多歪,多么站不住脚,梁橙已经不想评判,只是发现自己好像第一天才认识这个人。
“你现在跟谭珍珠结交上了,眼里哪还有我啊。我约你你说没空,然后转头就跟她一起出去吃饭。你爷爷住院的事情也不告诉我,只告诉她。你根本就没把我当朋友!”
“你没了这份工作也没任何影响,我要是试用期不过被劝退,以后的工作就更不好找了。你、为什么不能把这个机会让给我?”
唐乐把憋了很久的话全都抱怨出来,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
她的发型一直没换,还是第一次见面的公主切。梁橙还记得入职那天,她主动过来跟自己说话时,那个热忱的笑脸。
她朋友太少,不太懂得该怎么去维护才不会变质。
她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人总是会变一副面孔。
“这个世界上普通人很多,大家活着都有自己的一根准绳,很多人都活得清清白白。你别用自己的阴暗拉别人下水。”
“我爷爷的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Jesse知道是个意外。我们两个之间,先冷落的那个不是我。”
“这份工作对我一样很重要,可我从来没有想过用任何卑劣的方式和你竞争。我说会养你不是哄骗你,我和爷爷说好了,如果最后是你从盛来离职,就安排你到我们家公司,你想继续待在总裁办,还是想进客户部,随你挑。我们家虽然快破产了,只要还能维持一天,就能养你一天。”
唐乐在她说完最后一句话时,彻底愣住。
梁橙有点难过:“我是真的把你当朋友。”
她朋友不多,所以每一个都拿真心对待。
她不擅长交朋友,但很珍惜每一份主动向她表达的善意。
“橙橙……”唐乐忽然有点慌了,方才的满腔愤懑,已经被错愕和一种后知后觉弥漫上来的懊悔取代。
“其实我也是把你当朋友的,我就是因为试用期快结束了,害怕丢工作,一下被猪油蒙了心……”
梁橙忽然说:“上一次饭局,你私下去找了徐晏驰。你不是考虑我不会喝酒,担心我应付不来,只是想代替我去,对吧。”
唐乐眼神躲闪一瞬:“我……”
“还有再早之前,五洲的财务审批单被漏掉那次。你不是怕我赶不及,顺手帮我整理办公室,你那天早早来公司,故意支开我给你买东西,想要借这个机会表现,只是没想到弄巧成拙出了纰漏,对吧。”
桩桩件件,梁橙摊开来摆在面前。
唐乐已经抬不起头来,她甚至因为愧疚和后悔红了眼睛:“对不起橙橙,你原谅我吧。”
她没有一句话可以辩解,上前一步,想拉梁橙。
好像这样就能弥补已经劈裂的关系。
梁橙身体微侧,避开了她的手。
“我觉得,你配不上朋友这两个字。”
她说完,越过唐乐走进办公室,没回头看她一眼。
-
回到座位上,打开电脑里需要整理的材料,眼神聚焦之后又总是不自觉散掉。
心里到底是挺难受的。
梁橙发了好一会呆,桌子上内线电话乍然作响,把她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她接起来,“喂”了一声。
“过来我办公室。”
穿过听筒的嗓音有点和平日不同的质感。
梁橙开始感到紧张了,现在,他是要开始清算上午的账了吗?
老实说,她自己知道是谁做的,并没任何用处,没有证据,唐乐的性格,应该也不会承认。
总之今天,她和唐乐,大概率是要走一个的。
结局取决于,徐晏驰会不会相信她的一面之词。
去他办公室的短短一段路,梁橙脚步不免沉重几分,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徐晏驰会相信她吗?
一面焦虑,一面不由自主想起他上午沉着的样子,跟她说:“慢慢走路。”
应该会的吧。
在办公室门口,梁橙深吸一口气,敲门进去,站到每天都经由她手整理的办公桌前,微垂眼,等待宣判。
预想之中的责问没有到来,徐晏驰说:“头埋那么低做什么?”
梁橙把眼神往上抬,先进入视野的便是他指节匀长的手。
在桌上放下一个包装盒。
梁橙看看熟悉的Royce生巧,继续抬头,徐晏驰坐在桌后,指尖在蓝色盒子上轻点两下。
眼神越过桌子和她可以站远的距离,在她脸上仔细端量,片刻后,将盒子往前推移几寸。
“过来拿。”
给她巧克力?
梁橙感到莫名,乖乖上前伸手去拿,徐晏驰却没放,手指压着。
“想什么呢?”他问。
为拿东西,梁橙稍稍弯了点腰,上身前倾。
他手肘撑在桌面,距离靠得近,眼神仍在她脸上细究。
近距离看,他睫毛真长啊。
怎么长的?
“没啊。”梁橙说。
徐晏驰松了手,往后靠到椅子上,端起老板的姿态说:“专心工作。我付你薪水,不是让你带薪发呆的。”
瞧瞧这现世周扒皮,上班发会呆都不行了。
梁橙拖长声调说:“知道了。”
她拿起巧克力,又听他道:“好了,回去吧。”
梁橙愣了一下,举着手里的巧克力问:“你叫我进来,就是要给我一盒生巧?”
徐晏驰看向她,似乎解读错了这句话的含义,挑眉反问:“嫌少?梁秘书的胃口,被谁养的这么大了。”
“……不是。”梁橙只是有点意外,“你朋友又去日本了吗?”
“是啊。”他一本正经地,“大老远去给你带一盒生巧回来。”
梁橙本能觉得这句话不对,他肯定在耍她。
不过管他呢。只要不是算她的账追她的责,一切好说。
出办公室,和进去已是截然不同的心情。
她松快许多,还拿着一盒巧克力,张秘书眼尖先看见:“徐总又送生巧啦?”
刷刷几道视线从各个方向投来,梁橙顿时感受到了一种名为觊觎的东西。
“我们的呢?”
“徐总偏心啊!”
“怎么能这样!”
梁橙一手抱巧克力,一手回指办公室:“你们可以自己进去要。”
众人立刻歇菜:“算了算了。为了一盒巧克力不值当冒这么大风险。”
梁橙走到座位,谭珍珠瞟了两眼,伸出魔爪:“你要不吃的话……”
梁橙一秒把生巧塞进抽屉里:“你不能吃。吃一块,你中午的减脂餐就白吃了。”
“靠!”谭珍珠恨恨收回手,恨恨戳键盘,“那比屎还难吃的沙拉我可不能白吃。”
梁橙笑了两声,想起唐乐,又有点笑不出来。
不敢再带薪发呆了,她打开生巧包装盒,吃了两颗,提起精神专心做事。
没多久,听见唐主管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唐乐,你给我过来!”
抬眼,只看见唐乐跟着她走向办公室的身影。
办公室。
徐晏驰坐在办公桌后。
天气热,他脱去西服外套,摘掉领带,只穿着白衬衫,样子比西装革履时少一些距离感。
从桌后投来的那道目光,冷厉却一分不减。
如果人的眼神能做刀子,徐晏驰一定是最锋利的那种。
唐乐平常一口一个天仙,最喜欢他的颜,像个十足的脑残粉,此刻却连他的眼神都难以承受。
这种让人窒息一般的压力。
她求救地看向自己姑姑,唐主管的脸色却比徐晏驰更冷,根本不搭理她。
时间漫长得如刀割,终于,徐晏驰在这种死寂之中开口。
“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叫你进来。”
肯定句。
唐乐怎么不知道?但知道也只能硬撑着说:“不知道。”
她否认,徐晏驰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你不知道,我不介意帮助你回忆一下。今天上午九点三十九分,你从一份合约里偷走了第十七页。”
时间与页码都说得如此精准,唐乐霎时脸色一变。
只听徐晏驰接着说道:“这种行为属于偷盗,还是窃取商业机密,我暂时不清楚,因为从未有人做过如此无聊的事。具体要交给律师去判定了。”
唐乐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吓得猛地抬头,看到他漫不经心的神色,更加心慌意乱。
她强装镇定给自己辩解:“合同丢页,可能是打印机程序出错了,也可能是梁橙自己不小心弄丢的。又没有监控拍到是我偷的,为什么就说是我?我偷那个又没用。”
“确实没有监控拍到。”徐晏驰靠在椅子上,右手闲闲把玩着一支钢笔,“不过——”
他抬起眼:“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那份合约,是梁秘书负责的。”
唐乐脸色一白,整个人像被丢进冰窖里,僵硬几秒才想起辩解的话:“刚刚她告诉我这件事了,所以我才知道。合同全程在她手里,应该是她自己弄丢的吧。”
“她有强迫症,从合同打印出来反复检查过四遍,在发现丢失的十分钟之前,刚刚确认过。那十分钟里,除了我,她的办公桌没有人经过,只有你有机会做这件事。”
“也许是她推卸责任说谎了呢。”
徐晏驰发出一声哂笑:“你觉得我会相信她,还是相信你。”
唐乐垂死挣扎半天的心终于认清现实。
没有证据又怎样,徐晏驰还是相信梁橙。
徐晏驰冷眼扫过她,最后宣判:“只丢了一页合同,没有造成实质损失,所以不能起诉你,不是我心慈手软放你一马,你需要清楚这一点。盛来容不下心术不正之辈,你会收到人资部的开除通告。”
“出去吧。”
怎么从办公室走出来的,唐乐已经不记得。
她精神恍惚,机械地跟在唐主管身后,直到前面的人停下,她才停下。
是十五楼洗手间,这个时候并没有人。
唐主管转过身,唐乐下意识抬起头,只来得及看到一片影子闪过,那记耳光已经狠狠扇在她脸上。
啪——响亮得几乎刺耳。
唐主管这一巴掌用了十成十力气,唐乐头被打得一偏,人向旁边栽了两步。只觉得脸上一麻,慢慢地才有辣辣的感觉浮上来。
她左边脸颊迅速肿起来,眼泪不知是疼的,还是憋了半天的委屈。
“你可真是给我长脸啊!”唐主管火冒三丈,平日总是优雅得体的仪态也被打破,气得胸口不断起伏。
“上次给我闯那么大祸,还是不长记性!你要是马虎犯错我还能救你,你自己说说你现在干的是什么事!偷合同?陷害别人?你也不看看你现在待的是什么地方!这不是幼儿园,这是盛来!在徐总眼皮子底下耍这种花招,你当他是瞎的还是傻的?!你已经二十多岁了,不是屁都不懂的小孩,你能拿出点成年人的样子来吗?”
唐乐的委屈在这一刻终于爆发,眼泪哗哗地糊住眼睛,冲她姑姑大吼道:“我有什么办法!你们明明只有一个空缺偏要招两个人,我和梁橙只能留下一个,她那么受徐晏驰待见,试用期一到我就该走人了,你是我姑姑你也不帮我,我能有什么办法啊?!”
“谁告诉你只能留下一个?你跟梁橙的转正手续我亲自给你们办的,今早人资部已经批复过,刚刚送到徐总办公室。等他签完字,你们两个就是盛来的正式员工了,你倒好!”
“什么?”当头一个棒喝,唐乐的歇斯底里全被镇住,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不是说吕姐走了,只有一个空缺,让我们两个竞争上岗吗?”
“什么竞争上岗?原本是只有吕颖的空缺,不过这次徐总特别多定了一个名额。不然你以为招你们两个干嘛?既然录用了你们,只要试用期不出问题,都能转正,谁知道你……”唐主管气结,“你个白痴东西!”
原来根本没有竞争这回事。
她本来就能转正的!
就算真的不能转正,梁橙也帮她铺好了后路。
直到此刻,唐乐终于彻彻底底地后悔了。
她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竞争”,都干了什么?
做这么下三滥的事,丢掉了一个真心对她的朋友。
梁橙多好啊……
每次视频,即便很晚了,困得不行,还是会陪她聊。
来大姨妈的时候帮她买姨妈巾,给她泡红枣姜茶。
她和男朋友吵架吵得凶,大晚上带宵夜过来陪她。
说会养她,就真的计划好了要养她。
梁橙多好啊。
唐乐越想越后悔,拉着唐主管哇哇哭起来:“姑姑,你救救我!”
唐主管气不打一处来,甩开她的手,冷声道:“没追究你的责任你就谢天谢地吧,谁都救不了你。你来的第一天我就警告过你,让你把心思放在正事上,你自己作的死,自己好好受着!赶紧回去收拾东西滚蛋!”
唐乐在洗手间狠狠哭完一场,脸上妆早就不成样子,她肿着一双眼睛回到办公室。
共事将满三个月,大家多少还是有一些感情,刚刚也听说了上午合同的事情,一时之间看到她,心情和神色都颇为复杂。
她整理东西时,还在不停地流泪、啜泣,但没有人上前,哪怕安慰一句。
梁橙不在位置上,唐乐一直磨磨蹭蹭地,拖延时间,想等她回来。
可她拖了半个小时,在唐主管的催促下抱着箱子下楼,都没等到梁橙。
走出大堂的时候,她还在哭,行人侧目,她低头想躲避,也藏不住混乱不堪的脸。
“姑姑,我后悔了……”她哭着说,“我想跟梁橙道个歉。”
“你不觉得现在才说后悔晚了吗?”唐主管说,“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今天不是你第一次给梁橙搞小动作吧。”
唐乐抬起头,在她姑姑洞察一切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这一天,她一共经历过三次这样的目光。
每个人都看穿了她阴暗卑鄙的一面。
-
唐乐走的时候,梁橙不在办公室,被徐晏驰带去开会。
尽管她并不知道这场会议为什么要带自己,但老板的命令,谁能有意见。
等会议结束,她再回来,唐乐的座位已经空掉。
干干净净,连一粒纸片都没留下。
手机上有唐乐发来的信息,很长很长的几段文字,打眼扫过,是在忏悔道歉。
梁橙坐在电脑前,屏幕荧荧的光映在她脸上。
她呼出一口长长的、懊丧的气,回复:【过去了。】
不管是这些事,还是她和唐乐短暂的友谊。
唐乐总是永远守着手机的,马上回过来:【橙橙,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梁橙有回消息强迫症,别人发来的消息,没回复,心里就会一直惦记着这事。
所以不管好的坏的,她很少会不回消息。
这一条,她没有回。
作者有话说:
肥~
第二十三章
周五, 走完手续入档,梁橙的临时工作牌替换为正式工作牌,从此, 就是盛来的正式员工了。
像是成功打下一个副本,这个副本中有得也有失,成功离她的目标更近了一步。
梁橙下班时把工牌带回家,给爷爷看。
梁爷爷一个企业董事长, 什么没见过, 对孙女的一个小小工牌却给足了面子。
特地戴上自己的老花眼镜, 坐在沙发上, 双手捏着小小的亚克力挂牌,对着阳光, 仔仔细细、煞有其事地观看半晌, 嘴角含着微微的笑容。
自己欣赏过后, 还拿着让家里的佣人看, 说:“这张照片拍得真好。你看看。”
佣人笑着擦擦手:“那是咱们小姐长得好,怎么拍都好看。”
梁橙笑眯眯地吃着厨房给她做的蓝莓山药:“是吧!”
知道她要回来吃饭,家里厨房下午就开始准备,做了黑胶牛仔骨、姜烧黄鱼,虾皮扒茼蒿,还有一道生蚝煲鸡汤。
天气一热, 梁橙这两天胃口一般, 中午跟总裁办同事一起点的海鲜焗饭只吃了几口, 此时看到满桌丰盛菜色, 方才觉出饿来。
梁爷爷亲自拿勺子给她盛汤, 唠叨着:“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我怎么看你瘦了。”
梁橙摸摸腮帮子:“怎么可能啦, 我们才四天没见,瘦了你也看不出来。你这是滤镜作祟。”
“就是瘦了。”梁爷爷笃定道,“你爷爷虽然老了,眼力可没差,你瘦一两肉我都看得出来。”
“你是说你老花眼的眼力吗?”梁橙笑得不行,喝了口香浓的鸡汤,历经风雨的深长语气短叹一声,感慨道:“你们男人的自信,真是令人羡慕。”
梁爷爷哭笑不得:“还有哪个男人?”
“徐晏驰啊。”梁橙毫不迟疑,“他老怀疑我对他有那种企图。”
这次梁爷爷沉默了,几秒后幽幽道:“他还真是很自信呐。”
梁橙在家陪爷爷带了两天,晨起遛弯,下午湖边钓鱼,晚上一起守着电视看没营养的欢乐综艺。
周末天气不错,就是有些晒。
梁橙戴着大大的宽檐帽,身旁各种渔具齐备,她拿着钓竿坐在椅子上,开始人生中第一次钓鱼体验。
很难理解这个活动在男人、尤其是中老年男人之中,为什么那么流行。
她完全体会不到在这里枯坐,守竿待鱼的乐趣。
一会没耐心地把竿往旁边挪一挪:“怎么还没有鱼啊,是不是这个地方不对。”
一会纳闷地拎起来看看:“嗳,我鱼饵怎么没啦?”
看到爷爷那战利品丰厚,惊诧万分:“你那里是不是鱼窝呀,好多鱼,爷爷,我们换换位置吧?”
梁爷爷都无奈了:“你要是有小徐十分之一的耐心,早就钓上来了。”
“他还没有我有耐心呢。开会的时候有人一啰嗦,他就敲桌子。”
梁橙学着徐晏驰平日冷冰冰的语气:“‘说重点’。”
她把线收回来,重新往爷爷那边抛出去,梁爷爷的鱼漂一动,上钩的鱼跑了。
把他气得,换个别人就一脚把人踢湖里去了。
盛来的事他有所耳闻,看她今天格外话多,知道她心里还是不舒坦呢。
他这个小孙女,从小就懂事得过分,不吵也不闹,总是很听话。跟着她妈妈离开梁家之后,慢慢地话更少了,偶尔把她接回家来,也很少能听她说多少话。
她是个什么都闷在心里的性格,不爱跟他多说什么。
梁爷爷还记得她中学时那次回来,破天荒地话多了几句,梁爷爷想着她是开心。
到了晚饭时候,她又安静下来,不声不响地埋头吃饭。
小小的碗,米饭一粒一粒数着吃的,半天也没吃下去多少。
吃到一半,低着头问他:“爷爷,我可以回来吗?”
梁爷爷叹了口气:“乖孙啊,今天天气这么好,约着朋友出去玩一玩吧。”
梁橙说:“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爷爷哪敢。”梁爷爷一脸严肃,“你转正这么大的喜事,是不是可以请同事吃顿饭,感谢人家关照你这么久。”
梁橙点点头。
是应该请大家吃顿饭。
刚巧,谭珍珠的电话在这时打过来,梁橙放下钓竿,去拿丢在后面袋子里的手机。
甫一接起,就被谭珍珠一通唾弃:“你悄默默地密谋什么大事呢,消息也不回。”
“跟我爷爷学钓鱼呢。”梁橙深沉地说。
“钓鱼?钓鱼你来跟我学啊。”谭珍珠那边环境有些吵,不得不把嗓音提高,吵着梁橙耳朵:“唐姐她们可是都到了,现在可就差你了,快点过来!你要是敢放唐姐鸽子,回去她给你穿小鞋,我可不帮你。”
唐主管警告的声音隐约传过来:“谭珍珠,你少在背后抹黑我。”
“你现在的角色就是黑脸,”谭珍珠说,“怎么这么不识大体呢?”
“行。”唐主管说,“下周一你给我等着。”
太阳往西斜,梁橙把帽檐往下压一压,听着那边斗嘴忍不住笑了:“就来了。”
局是谭珍珠组的,总裁办众人都在,就等她这个主角了。
梁橙到酒吧时,已经提前穿上小鞋的谭珍珠在桌子上放好了三杯酒,扎着架势坐在那:“先喝了再说话。”
梁橙认栽,老老实实把三杯鸡尾酒喝了,才被谭珍珠放过。
“我的亲妹妹,王母娘娘都没你难请。”
梁橙说:“我还真想见见,要不你请一个给我看看?”
“请了啊,这不你来太晚了没赶上,人刚走。”谭珍珠张嘴胡来,“娘娘说了,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年纪轻轻就开始遛弯钓鱼过养老生活了,是对生命的极大亵渎。这个世界是有它地运行规则的,年轻人喝酒蹦迪,老年人遛弯带娃,你把人老头老太的日子过了,让人家过什么日子去?这世界不就乱套了嘛。”
唐主管说:“就你歪理多。”
她白完谭珍珠,端起鸡尾酒,态度认真地向梁橙道歉:“唐乐给你添的麻烦,我作为她的姑姑,对你挺抱歉的。这杯酒我敬你。”
梁橙赶忙拿起酒跟她碰了一下:“跟您没关系。”
唐主管仰头把酒喝了,张秘在旁边说道:“你以后也不用觉得有压力,唐姐人还是非常专业称职的,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不会给你穿小鞋的。”
“对。”谭珍珠说,“小鞋就一双,我已经穿着了。唐乐这种人不值得浪费感情,一个人每个阶段都会有不同的朋友,有的一起走得长,有的只能陪你一小段路,这很正常,不要留恋也不要过渡缅怀,你看你现在不是遇到我了嘛。”
她是总裁办最不惧唐主管的人,当着她面,说话一样直接。
大家都在安慰她,梁橙心里挺温暖的,举起酒杯:“谢谢你们。”
“来!”谭珍珠率先领头,举杯和她一碰,“恭喜你荣升为总裁办的一份子,徐总背后的女人之一!”
梁橙:“这title真是让人毫不期待啊。”
锵——六个杯子清脆相碰。
“Cheers!”
第二天早上还要上班,大家没玩到太晚。
梁橙是被唐主管送回家的,她们其实并不顺路,多绕了好几公里。
梁橙在群里报了平安,张秘让她早点睡,说回头给她介绍个小帅哥。
梁橙笑着应下,洗完澡躺到床上,感觉心里松快很多。
唐乐带来的那点怅然,在这顿酒里被大家驱散了。
-
周一早晨,转正第一天,梁橙差点没起来床。
打着呵欠快速画了个淡妆,出门一步晚,步步晚,到公司打卡时,只差一点点就迟到了。
好巧不巧,今天徐晏驰来得很早。
梁橙到十五楼时,刚好碰见他站在走廊窗边,跟总助交代事情。
她想悄无声息快速闪过去,徐晏驰的眼睛一如既往敏锐,偏头朝她瞟来。
梁橙端起笑脸问了声“早”,徐晏驰单手插兜站在晨光下,轻轻睇着她:“不早了。”
梁橙强调:“八点五十九分,我没迟到。”
徐晏驰抬起左手,看着腕上手表,几秒没动。
他保持姿势不动,梁橙莫名其妙跟着等,正奇怪他手表是有多难认,需要看这么久。
徐晏驰放下手,往口袋里一揣,泰然自若道:“九点零一秒。”
“……”
梁橙一阵无语,这什么老板?
她一头黑线地往办公室走,还没进门,就被雷厉风行走出来的唐主管薅住:“梁橙,你跟我下去帮忙。”
盛来每年中都会召开员工大会,这种大型活动一般由行政部组织,忙起来人手不够,其他部门调人去帮忙是常有的事。
梁橙匆匆把包塞给谭珍珠,让她待会下楼帮自己带上笔记本。
她跟着唐主管过去会场,帮忙布置,一直都没得闲。
能容纳上千人的大型会场,布置起来工作量相当大,一早上跑来跑去,步数就上万了。
公司提供有纯净水,梁橙弯腰去搬箱子,因为太重,一下没抱起来。
旁边伸来一双手:“我来吧。”
梁橙转头先看到对方胸前的工作证,写着名字:余盛。
她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是同一批新人中的一个。
余盛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也穿白衬衫,气质斯斯文文的。
聚会时见过面,梁橙道声谢,腾开位置。
“你也被叫来帮忙了吗?”
余盛轻轻松松将整箱水抱起来:“我今天刚好没事,就被我们头儿派过来了——放哪?”
梁橙指指会场第一排:“你放那边就好,我来分。”
“我帮你分吧。”
余盛将箱子放到第一排桌子上,两人一道往每个座位上分发。
会场很大,干活的人来来去去,都在忙碌,没人有空留意别人。
余盛抬头看看梁橙:“你好像很少在群里说话,最近的聚会也都没来。”
多人聚会对梁橙这样的小社恐来说,是会感觉到有点压力的,有亲近的人陪着更自在。自从唐乐和她关系降温之后,梁橙就很少参加了。
被这样当面问起,多少有点尴尬,梁橙解释说:“最近有点忙,没太看群里消息。”
余盛的重点显然也不在这里。
梁橙重新到箱子前拿水时,他走过来,问她:“方便加你微信吗?”
梁橙愣了下,抬起头。
余盛直直看着她的目光不遮掩,笑了下,说:“上次聚会就想加你,当时没鼓起勇气,想着下次见面一定要加上,没想到之后你都不来了。”
这个意思,梁橙当然听得懂。
在箱子里拿水的手撤了回来。
余盛看到这个动作,随即退一步:“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我可能太唐突了。”
对方这样知进退,倒让梁橙有些不好意思了。
出于礼貌,拿出手机和他加上了好友。
S-Home新系统更新后,市场反馈不错,翟耀跟徐晏驰一道去准备开会,路上边讨论事情。
说到一半,见徐晏驰停下脚步,他话音一听,循着他视线看过去。
他们离会场门口有段距离,翟耀瞧见里面那一抹身影。
那个身影背对门口,穿了一件浅鹅黄的衬衣,柔亮干净的颜色,白色长裤衬得腿细而长。
翟耀其实没认出这个背影,他有点近视,就算是正面,这个距离也未必看得清。
也不知他眼睛怎么那么尖。
梁橙跟前站着一个男生,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
男人和男人之间是有磁场的,翟耀那近视眼都看得出来那个男的对梁橙有兴趣。
徐晏驰站在原地没动,他往前走了几步,看着里面说说笑笑那两人,捏着下巴实况转播。
“拿手机了。”
“扫码呢。”
“嗳,加上了。看样子有戏啊。”
身后的人没搭理他。
看着梁橙收起手机,翟耀扭头,发现徐晏驰已经收回视线,抬步往前走开了。
“嗳!”翟耀赶忙追上去。
梁橙一个上午没回办公室,会场布置完毕,下午一点,员工们陆陆续续到达会场,找到各自部门的位置就座。
人逐渐多起来,梁橙做完事情,到属于总裁办的位置。
谭珍珠跟张秘她们刚到。
她坐下来,谭珍珠把白色软皮封面的笔记本往她面前一递:“给。”
梁橙头皮一紧,跟被二踢脚炸了一下似的,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
赶忙把笔记本拿过来,心虚地看看四周,压低声音:“你怎么拿这个?”
“你要的不是这个吗?”谭珍珠疑惑。
梁橙把自己差点跳出嗓子眼的心脏按回去:“……我说的笔记本电脑。”
“嗐。”谭珍珠反应过来,没当回事,“这种大会就相当于上学时候的运动会,各种领导上台发发言讲讲话,趁机休息一下就可以,不用带电脑。”
那你也不能拿这个笔记本啊。
梁橙撑住额头,她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全在里面呢。
第二十四章
员工大会与年会的流程基本一致, 只是少了晚上的晚宴。
女主持人是公关部美貌与能力之名同样远播的米副总监,穿一条粉缎斜肩长裙,手握话筒上台, 刚说一句开场词:“盛来的各位同仁,大家下午好。”
下方便有一窝男员工激动地哄闹起来。
梁橙慨叹:“这就是美女的威力吗。”
“她美还是我美?”身旁谭珍珠问。
梁橙:“啊?”
谭珍珠抱着手臂呲牙咧嘴:“她就是我一生宿敌!我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你快说,她美还是我美?”
梁橙像一个遭受死亡提问的男友,赶忙表态:“你更胜一筹。”
谭珍珠这才满意, 舒平一口气, 撩了撩头发:“乖。”
梁橙说的不是假话。
这两人都很漂亮, 总监的美很精致, 像一株精心打理的花,乍看艳丽大气, 细看带有攻击性。
她很精明, 从那双眼睛就看得出来。
谭珍珠就接地气得多。
拿一支笔便可以挽起头发, 有时候穿高跟鞋累了, 会在桌子底下偷偷蹬掉。
梁橙上次去找唐主管,路过她座位,意外撞见她在抠脚,差点当场被她暗杀。
谭珍珠身材很好,属于女孩子都会羡慕的那种类型,虽然每天嚷嚷着减肥, 其实肉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 该凸的凸, 该翘的翘。
对此梁橙深表羡慕。
她正偷瞄自己的胸做对比, 谭珍珠脸挨过来, 手在前面遮着, 像一个传递情报的间谍:“想听点徐总的猛料吗?”
梁橙头上要是有信号棒, 此时一定竖地直直的。
她们总裁办毕竟是跟着总裁工作的,地位超然,位置在很靠前的地方。
左前方,隔两行三个座位,就是整个会场坐席的C位——徐晏驰此时就坐在那里。
前面两排座位安排给集团各分部高管,两个人像在上课时候说小话,交头接耳,声音压得很低。
梁橙往徐晏驰英俊的后脑勺瞥一眼,言简意赅:“讲。”
“米雯追过徐总。”
谭珍珠用一句话成功让梁橙双眼放大。
头顶上的信号棒活跃地颤动。
“然后呢?”
谭珍珠说:“被拒绝了。”
梁橙扭头看她半天,谭珍珠和她对视,距离太近,两个人快看成斗鸡眼。
见她再无下文,梁橙问:“就这样?”
“就这样啊,你还想要怎样?”
梁橙只得自己打探:“怎么拒绝的?”
谭珍珠竟然不知道:“那你要亲自问徐总了。”
这算什么猛料?
骗人的标题党!
梁橙正要谴责她,会场掌声雷动,打断她要说的话。
再一抬头,徐晏驰起身,正往台上走去。
董事长徐老爷子已经半退休状态,早就不管事,听说身体也不大好,这次的员工大会并未出席。
徐晏驰代替他致辞。
今日场合,他穿得更为雅饬,挺括的墨蓝竖条纹西装,左胸缀饰Drake’s方巾。
长腿不疾不徐迈向主席台,边慢条斯理系上第二颗纽扣,袖扣宝石在举手间折射流光。
“徐总!!!”
“哇啊啊啊嗷嗷!男神!”
……
许多部门的员工平日并不常见到他,激动聚于此时。
台下各种各样的呐喊尖叫声,男的、女的,交相混杂,四面八方。
一片带动另一片,很快整个会场都躁动起来。
梁橙惊诧地回头,没想到徐晏驰作为集团总裁,在员工中竟然还有这样的人气。
她甚至怀疑徐晏驰是不是给自己请水军了,因为太过无厘头并且毫无用处而打消。
身旁总裁办的众人都加入了这场不知缘故被带起的风潮,挥手臂、跺脚,或双手做喇叭状跟着大喊:“徐总好帅!徐总帅炸了!”
前排的董事们高管们全被这盛况吸引得回头看,有的惊讶,有的好笑。
徐晏驰已经走上台,站到主席台前,身形如白鹤一般挺拔。
他将被前一位讲话的主持人压低的话筒抬高。
台下某个角落响起一声破音的:“老公~~~!”
凭借极强的穿透力从喧闹之中突出重围,响彻全会场。
梁橙听见身后不知何人惊叹一声:“卧槽,牛逼啊。”
徐晏驰听见,视线稍抬,脸上神情一分不动,嗓音经由话筒传出,回应那位大胆示爱的不知名员工,平静的冷峭:
“请冷静。这个称呼不是你叫的。”
下面哄笑一片,随后配合地逐渐安静。
徐晏驰的发言持续一贯风格,精炼、简洁、有力,不带一个废字。
因为开场的这一出全场互动,他的整个讲话过程,大家都听得最认真,鼓掌最热烈,结束时甚至有些意犹未尽。
承接在他之后,其他几位副总裁的发言,与各部门领导的半年度述职报告,就显得逊色了。
众人的注意力逐渐分散,直到优秀员工表彰环节,才稍微集中片刻。
宣读年度最佳员工名单的是岑总。
这是梁橙第一次见到她真人,优雅干练的成熟中年女性,仍可见年轻时的风采。比公司宣传册上、新闻稿里的照片,要更加好看。
梁橙对她,是有一些印象的。
都是小时候的一些事,梁家和徐家牵扯的恩怨,不提也罢。
员工大会全部流程,按照预定的节奏顺利走完。
五点半,主持人宣布结束,各部门人员有序撤离。
梁橙还要去帮忙,把笔记本重新交给谭珍珠,像托孤一般嘱咐:“答应我一定要亲手放回我的抽屉里,不要乱放,好吗?”
“这里面什么东西啊这么重要?”谭珍珠被她郑重其事的样子搞得不由得重视起来,“你的日记吗?”
梁橙没否认,拍拍宝贝本子:“记住了。”
“放心吧。”
谭珍珠说完这句保证,随着人流刚刚走出会场大门,就被一声高扬的呼唤叫住:“Jesse!”
客户部的一位女同事跑到她面前,因为赶得太急,喘了几声才问:“你会越南语对不对?”
“会一点。怎么了?”
女同事一把抓住她:“太好了!今天要接待的客户里有个从越南来的,英语讲得太烂了,我们都听不懂,现在临时找翻译有点来不及,岑总让我来找你。快跟我走!”
她很着急,拽着谭珍珠就要跑。
“嗳——等等!你等我把东西放一下。”
谭珍珠手里攥着梁橙的笔记本,不敢随便处理,想找总裁办的同事带回去。
“没时间了,岑总他们等着出发呢!”女同事急得满头大汗。
这会正是散场的人流高峰,举目四望皆是人,偏偏没有一张谭珍珠想要寻找的面孔。
她四顾找人,女同事的手机进来电话,岑总那边打来询问进展。
女同事应了几句说找到了,马上来。
挂断后催促谭珍珠:“你带着去不行吗?”
“不行,这个东西有点重要。”
稠人广众的地方找人等同大海捞针,谭珍珠出于无奈,瞧见一个行政部的熟人,赶忙把人叫住,把笔记本托付给她。
“莉莉,麻烦你帮我把这个带进去拿给张秘书,她应该还在会场里面。这是梁橙的日记本,让她一定要拿好,亲自带回办公室。”
对方答应下来,谭珍珠交代完便匆匆跟着赶去跟岑总汇合。
今天全公司最忙的就属行政部了,莉莉是被她的领导派出来的,临时被塞了个似乎很重要的东西。
等她传完话回到会场,人走完一大半。
她四处寻找张秘书,没见到人影,总裁办那处已经一个人都不剩了。
她问旁边其他部门收拾东西正要走的同事:“你看见张秘书了吗?”
对方摇头:“没注意。”
“那总裁办的其他人呢?”
“好像都走了吧。你找她们有事?要不上楼去看看,她们应该都回去了。”
“我这走不开。”莉莉举了举手里的本子,“也没什么事,就是把梁橙的日记本给她们。”
“那你直接给梁橙不就得了,她今天不是在这帮忙吗?”
“对吼。”
莉莉醍醐灌顶,拍了下自己愚蠢的脑袋,又满会场地问同事看没看到梁秘书。
问到第四个,说刚才见过,这会不知道去哪了。
领导在远处高声叫她名字喊她过去,莉莉赶忙应了一声,正束手无策。
男同事主动道:“这是梁橙的吗?我可以帮你转交。”
莉莉感激地把笔记本往对方手里一塞:“那就拜托你了!这是她的日记本,千万别随便给人!”
余盛说:“好。”
莉莉跑过去做事,余盛拿着笔记本,去找梁橙。
问到第一个人,得到一个摇头。
正要再去其他地方找找看,旁边一道声音问:“找她有事?”
徐晏驰正和副总裁说话,单手插在兜里,偏过来一眼。
余盛赶忙道:“徐总。我还个东西给她。”
徐晏驰瞥向他手里,声调听不出任何情绪:“什么东西?”
突然被总裁搭话,余盛也有些不自在,讷讷解释:“是她的日记本。”
徐晏驰眼睛从白色的本子上缓缓抬高:“她的日记本,怎么会在你这。”
余盛简单地解释了缘由:“我帮忙转交。”
徐晏驰伸手:“给我吧。”
余盛有些迟疑。
毕竟是女孩子的日记本,被人看到内容不太好。刚才莉莉也交代了不能随便给别人。
“还是我自己给她吧。”
徐晏驰的手没有收回,静静盯着他,眸色如裹了一层凛寒的霜。
他神色越发淡,声线也没了起伏,听着冷飕飕的:“她是我的秘书,我见她,比你方便。”
余盛一愣。
副总裁看不懂这局势,不妨碍在一旁笑着帮腔:“你找的那位是总裁办的?既然是徐总的秘书,干满不让徐总替你转交。你在这跑来跑去地找人,这么大地方,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到最后人还是要回徐总办公室的。”
这话说的在理,尤其,是从领导口中说出来。
余盛这才把东西交出去:“那就麻烦徐总了。”
徐晏驰接过,垂眼看了看手里的“日记本”。
这个白色软皮笔记本,在偌大会场内外游荡数个来回,一圈又一圈,穿越人海,过了四道手,最终,落入徐晏驰手指修长的掌心。
A5大小的笔记本,徐晏驰拿在左手,跟副总裁说完话,总助陈昇那一份文件来过来给他签字。
他单手拿着本子和文件,快速浏览完,右手执笔在尾部落上款。
有什么东西从他手间掉落下去,徐晏驰随之垂下视线。
陈昇眼明手快,弯腰捡起来。
那是一张黄色便签纸,他只来得及看见上面画着一幅简笔画,便签便被一只手拿走了。
徐晏驰将签署好的文件递过去,陈昇接过,转身离开。
徐晏驰站在主席台侧台阶下头,长指捏着那张便签纸。
背面有残留的一点粘合剂的质感,原本应该是贴在什么地方,在几次转手之间不慎脱离,最后掉了出来。
纸上是一副卡通画,笔触简单,但很传神。
画上有一棵树,伸长的枝芽上挂着一根绳子,下方的绳套上悬着一个小人,看起来就像是……
一个人在树上上吊。
树冠上打了个红色的问号。
徐晏驰垂目观察半晌,将便签纸夹进笔记本扉页,重新合上。
-
忙完收尾工作已经七点多,梁橙托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办公室,如一滩泥瘫在桌子上。
唐主管让她早点下班回去休息,梁橙应声好,从桌上直起身。
收好东西要走时,拉开抽屉看了一眼。
她的笔记本不在。
谭珍珠人不在办公室,估计已经走了,梁橙给她发微信问。
她很快回复,把突发情况解释了一遍,最后指明去向:【我让莉莉拿去给张姐了】
张秘书刚刚下班离开,梁橙打过去电话,听到她茫然的声音:“什么笔记本?没人来找过我呀。”
唰——
一桶冰从心口灌进去似的,梁橙的心一下子凉了。
什么情况?
这种东西可不兴丢啊。
谭珍珠被客户部临时抓壮丁,虽然得到了岑总的夸奖,但她身心俱疲,忙到很晚才回家。
知道梁橙的宝贝笔记本失踪,赶紧联系了莉莉。
大半夜,莉莉都睡了,这位年轻人非常注重自己的睡眠质量,开了勿扰模式,夺命连环call都没能联系到她人。
笔记本下落不明,梁橙这个晚上睡得都不安稳。
做梦梦到她的本子控诉她惨无人道,对她高喊:“老子苦你久矣!”然后长出四条腿逃之夭夭。
她追啊追,追啊追……被闹钟叫醒才停止,浑身酸痛,好像真的跑了十万八千里似的。
谭珍珠也没睡好,到公司,打着呵欠安慰她:“没事儿,等莉莉一会来上班,就有结果了。不会丢的。”
莉莉在上班路上就懵懵地给她回电话了,看情况好像很严重似的,赶忙联系了当时的男同事。
梁橙心不在焉地啃着谭珍珠帮她买的熏鱼三明治。
半个三明治啃完,莉莉终于带来消息。
通知她们一个噩耗。
“余盛说他昨天在会场碰到徐总,把那个本子交给徐总了。”莉莉认为这是一个happy ending,开心地宣布:“终于找到了!”
至此,梁橙失踪的宝贝笔记本终于有了下落。
但……还不如失踪呢!
到谁手里不好,怎么偏偏是徐晏驰呢?
原来梦里它跑了那么久,是找徐晏驰去了。
梁橙犹如五雷轰顶。
理论上来讲,徐晏驰就算拿到,应该也不会打开来看。
秘书的笔记本有什么好看的?他不是日理万机吗,应该没那么无聊。
退一万步,他就算刚好很闲,应该也不会那么没品,未经允许擅自阅读别人笔记本的内容。
梁橙眉心深深拢成一疙瘩,在内心对徐晏驰的人品进行了一番评估……
结论是:并没有可信度。
这一万步退不了!
剩下半个三明治是吃不下去了。
梁橙心如死灰地捂着心口:“我可能需要现在立刻逃命。”
“你本子上写了什么,这么严重?”谭珍珠咬着面包抬起惊讶的脸,思考片刻,试着猜测最差可能:“YY他的同人文?”
梁橙心里的死灰差点被气活:“……我倒是也没有如此不堪。”
YY徐晏驰,她是有毛病吗。
谭珍珠继续头脑风暴,只是方向严重走偏:“那你难道是……诅咒他了?”
仿佛紧张宏伟的音乐突然变调成二人转,梁橙紧张的心情成功被她打了岔,弄得哭笑不得:“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
“不是看你这么紧张,我只能往最可怕的猜啊。不是这些,那有什么好怕的。”
看梁橙忧心忡忡,谭珍珠安慰一句:“相信我,只要你写的不是你和哪个狗男人的恋爱日记,你都会活得好好的,不用逃命。”
“什么狗男人?”梁橙莫名。
谭珍珠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拍拍她的肩走了。
魔鬼如果有声音,对今日的梁橙来说,无疑就是徐晏驰的脚步声。
她已经能从听起来并无差别的脚步声中,辨认出他。
转过头,看到他穿着笔挺熨帖的衬衣长裤,晨光给黑色发梢浇染一层浅金。
梁橙和他四目相对。
他走进来,姿势那么好看,宛如一位雅正绅士。
梁橙视线下滑,经过他垂在身侧的左手,心脏咚地一跳。
那只手里拿着她写满秘密的笔记本。
不是绅士。
是夺命无常。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生命完全掌握在屠夫手中的小鸡仔,只是不知道,农夫今天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宰杀名单上她的名字。
徐晏驰步伐安稳,面色沉静,梁橙侥幸心理,也许他真的没有看?
她站起身,打算将自己的本子要回来。
徐晏驰经过她身旁,脚步停下,淡淡的视线朝她瞥扫一眼。
饶是已经和他熟悉不少,梁橙此时心脏依旧不可避免地往上一提。
他重新抬步,往办公室方向。
并未将东西还给她,只丢给她语气不明的一句:“来我办公室。”
梁橙历经风雨的心脏在这一刻,嘎嘣一声——碎了。
作者有话说:
《笔记本历险记》
第二十五章
该来的, 始终要来。
躲是躲不掉的。
从徐晏驰的反应判断,他肯定已经看过笔记本的内容,并且掌握了她的小阴谋。
梁橙在短短的几秒钟内, 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
刚刚从试用期转正,还没来得及接近更核心的业务,就功亏一篑了。
她不免感到一些遗憾和懊恼, 但事到如今, 已经没有办法挽救。
从得知笔记本失踪那一刻起, 压在心头的几分忧虑、几分紧张, 这时候,全都慢慢散去。
化成任务失败的悲壮。
梁橙用最快速度给爷爷发去一条通气的短信, 跟在徐晏驰身后, 一步一步走向那间、她每天都会进出许多次的办公室。
大概是她的神情实在太过惨烈, 路上, 同事们都向她投以关切的目光。
保洁将整间屋子打扫得纤尘不染,徐晏驰来之前,梁橙刚刚完成她每日的例行工作,将需要今天就签字的那部分文件贴上红色标签,放在最靠近他右手的位置。
不到半个小时,她再次进到这间办公室。
身份从员工变成了潜在罪犯。
徐晏驰走到办公桌后, 梁橙停在桌前, 两人中间隔着一张宽大的办公桌。
他将手中笔记本放到桌面, 语气和往常一样, 极其自然地吩咐:“给我煮一杯咖啡。”
不过往常, 他很少使唤梁橙给他煮咖啡的。
现在知道她是来卧底的, 捏着她命脉, 连她的劳动力也要多压榨压榨是吗。
梁橙转身走到边柜前,从上方一扇柜子里取出咖啡豆。
最近她跟谭珍珠学了一手煮咖啡的手艺,有条不紊地将豆子倒入咖啡机,打磨成粉,用压粉器压到平实,放上机器,再取一只杯子,温杯后放到金属分流嘴下方。
褐色咖啡液缓缓流出,灼热白气向上飘转。
梁橙在轻微的水流声中,注意着另一边的动向。
徐晏驰手机震动起来,他接起电话,简洁的两句便挂断。
他在椅子上坐下来。
他拿起桌上的笔记本。
翻开。
尽管已经做足心理建设,梁橙的心脏还是回光返照地扑腾了一下。
徐晏驰翻开扉页,将夹在上面的黄色便签拿下来。
梁橙还记得扉页上的内容。
她在第一页记录自己整个卧底任务的总体进展。
第一步是:入职盛来,打入内部。
转正的那一天,她在后面打了个红色的勾。
至于便签……梁橙没有在扉页贴过便签,花了几秒钟才想起来。
跟岑尉吃完饭的那天晚上,她对徐晏驰到底吊死在哪一棵树上,太过好奇。
笔记本不在手边,随手在便签上画了幅小画,贴在记录他私人情感的那一页上。
梁橙端着咖啡走回去,放到桌子上。
徐晏驰不喜欢加奶加糖,那深褐色的液体,大概就像她此时的心情一样苦。
徐晏驰从本子上抬了抬眼:“梁秘书绘画水平不错。”
这时候夸她画画水平,是讽刺吧。
梁橙硬邦邦地挤出两个字:“谢谢。”
徐晏驰的视线已经落回去,修长手指将页脚挑开,翻到下一页,慢悠悠地说:“不客气。”
咖啡盛放在一只纯白色的陶瓷杯碟,热气轻盈袅绕在上方。
他偏爱的蓝山,闻起来有独特的香气。
徐晏驰却没有要拿的意思,翻着笔记本,意味不明道:“梁秘书的笔记,好像都和我有关。”
梁橙用沉默作回答。
徐晏驰只要不傻,就认得出来那些内容都和他相关。
当着她面,徐晏驰不慌不忙、一页一页地翻过,每页都会停留一到两分钟,仔细阅览上面的内容。
这简直是一种精神上的凌迟。
她怀疑徐晏驰是不是故意用这个方法,折磨她的心理,瓦解她的心理防线。
你平时一目十行的阅读速度呢?
那么简单的笔记,你自己的信息自己又不是不知道,需要看得那么认真吗?
梁橙用脚趾抓出来两座城堡,可能是累了,她逐渐对这种凌迟免疫,心如槁木,神色也变得麻木。
她静默地站在徐晏驰的对面,等待他看完,再对她这个卧底进行发落。
徐晏驰观看笔记本的过程,梁橙在心里为自己短暂的、为期三个月的卧底生涯进行哀悼。
结束了。
就到今天。
以这种方式暴露,是她一开始没料想到的。
徐晏驰发现她是卧底,应该就会开始着手调查她的身份了。
她和爷爷的关系、和太科的关系,很快就会被他知道。
他心眼那么小,小肚鸡肠,不知道会不会报复她。
会报复爷爷吗?
到时候两家之间,恐怕又要一番腥风血雨。
太科现如今的境况,要是徐晏驰赶尽杀绝,不晓得能不能撑住。
老实讲,这三个月时间,梁橙跟徐晏驰的接触逐渐增多,对他其实有那么几分改观。
他在公事上的极高专业性,在谈判桌上运筹帷幄的风度,以及梁橙两次差一点遇到麻烦,他都没有责怪,反而帮她解决,在外人面前维护。
他会因此对她的“背叛”更为暴怒吗?
梁橙不免感到几分忧心。
时间漫长得像蚂蚁翻阅一座山,还不辞辛苦地要翻回来。
当人的精神过度集中,沉浸在某个情境或思绪里,就会失去对时间的准备感知。
梁橙想东想西,想七想八,最后注意力又回到徐晏驰身上。
她在笔记本记录的东西不算多,但也不少,徐晏驰已经快要翻到底。
他像对待一份价值数亿的商业资料,又仿佛在读流传百世的经典诗歌,十分专注。
他垂着眼,看不到眼神,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或波动,梁橙看不出什么端倪。
不过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肯定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他翻到最后一页了。
仿佛有雄伟壮烈的鼓声从远处响起,为审判倒计时,梁橙在鼓点中抬头,挺胸。
徐晏驰终于阅读结束,缓缓抬起眼皮。
双眸锐利如昔,此时意味不明地落向她,盯着她从紧张变得纠结、又从纠结过渡到麻木,最后归于一片平静的脸。
梁橙在这段时间里给自己打下了坚实的心理防线,迎视他的目光。
她准备好和敌人以真面目相见了。
徐晏驰坐在那张定制的真皮座椅上,拿着她的秘密笔记本,从桌后气定神闲地瞧她片刻。
他意味深长道:“你要是暗恋我就直说。”
浩荡的钟声咵唧一下劈了叉。
摊牌的宣言都已经打好腹稿,梁橙险些被突如其来的急转弯闪了舌头。
?
她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种走向。
梁橙心中满腔思绪,此时变成一片空白,只剩大写的荒唐二字。
徐晏驰的自恋程度,总是能给她意想不到的惊喜。
一时竟分辨不出,承认自己是卧底,和背上“暗恋他”这口锅,到底哪一个更难接受。
她沉默半天,心情颇为复杂:“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想暗算你?”
徐晏驰点了点头:“得不到我,因爱生恨,可以理解。”
“…………”
梁橙感觉自己的大脑一下有点缺氧。
因爱生恨……
可真是厉害了。
这卧底,她不想干了。
可能是她脸上的想摆烂太过明显,徐晏驰挑了下眉。
“你煞费苦心到盛来入职,每天偷偷观察我,记录我的喜好、生活习惯,打听我的感情生活……”
他细数她的可疑行为,缓缓问道:“除了这个解释之外,难道还有别的目的吗?”
目的二字从他低沉的嗓音说出,像一记警钟,敲醒了梁橙。
她长长吸了一口气,理智随着氧气回笼。
算了,暗恋他就暗恋他吧。
太科需要她来拯救,比起振兴家族的重任,一点屈辱,这不算什么。
不能因小失大。
你有更重要的任务。
卧薪尝胆。
梁橙在心底说服自己,麻木地回答:“没有。”
她解释了那么多次,对他没有企图,到底白说了。
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作者有话说:
徐晏驰:终于承认了?
第二十六章
盛夏清晨明艳而热烈。
室内冷气又让这种热烈变得舒适合宜。
徐晏驰向后靠在椅背, 悠悠道:“梁秘书为了得到我,还真是不择手段啊。”
梁橙担心再晚一秒,自己就会忍不住暴露卧底身份来自证清白。
指着他手上的笔记本问:“我可以拿回我的本子吗?”
“可以。”
徐晏驰没有扣押, 大方地将笔记本合上,右手拿着,往前一递。
梁橙往前两步,上身微倾, 手越过桌子上方去接。
手指握上本子, 拿了一下, 却没拿动。
她抬眼, 正正撞进徐晏驰黑色瞳仁里。
他眉梢扬起一个不甚明显的角度,目光定定攫住她, 若有所思。
梁橙生怕他再思考下去, 又琢磨出什么惊世骇俗的结论里, 连忙出声, 隐晦地提醒他:“老板,这是我的本子。”
徐晏驰颇感兴趣地问她:“CPX是什么意思。”
梁橙霎时一愣,已经快要破罐破摔的当下,心虚再次悄悄冒头。
徐晏驰的眼睛太过犀利,梁橙此时完全暴露在他眼前,一个多余的神色变化恐怕都会被捕捉。
“脆皮熊……”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急中生智, 脱口而出。
徐晏驰对这个新鲜词汇似乎十分好奇:“脆皮熊。这是你给我的代称吗?”
“昂。”
徐晏驰仍然看着她, 几秒之后, 忽地一笑:“还挺可爱。”
梁橙被他笑得头皮发麻, 好在说完这些, 徐晏驰终于撤下手上力道。
她将笔记本拿回来, 握在手中, 像握着自己的罪证。
徐晏驰又说:“我确实不喜欢大红色。玫红色和荧光绿色也不喜欢,会让我的眼睛感到不适。”
梁橙不明所以。
他继续道:“我对宗教没什么意见,只是不喜欢口口声声信仰神明、行为却南辕北辙的人。”
“除了动物内脏,我还不吃动物的头部、脚部。不吃姜和西芹,不过作为香料可以接受。不吃肥肉,馅料例外。不吃块状的胡萝卜和丝状的土豆,反之可以。”
梁橙终于回过味来,原来是在帮她更新资料。
我可真是谢谢你啊。
她面无表情地听他说完,徐晏驰最后慷慨表示:“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问我。”
想知道的可多了,但是现在明显不是那个时机。
她要是敢顺着问下去,可不就坐实暗恋他了。
梁橙忍不住质疑:“你不是对女人不感兴趣吗?”
既然不喜欢女人,那对暗恋他的人不是应该敬而远之,怎么还主动帮她更新资料。
外面流传的关于他的各种闲话,徐晏驰略有耳闻,只是从未理会过。
他心安理得地反问:“这和你暗恋我冲突吗?”
“……”
梁橙现在真是听不得这两个字,她果决利落地结束今天这场魔幻的谈话:“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出去了。”
说完根本没等徐晏驰发话,自己转身就走。
徐晏驰看着她叛逆的背影开门离开,左手勾住杯耳,旋转小半周,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放下时,唇角那丝笑才显现出来。
梁橙走出办公室那扇门时,神情愤慨难当,其中又包含几分郁闷、几分无语,甚至几分“毁灭吧”的潜在倾向。
谭珍珠停下手头事情,一路目送她回到座位。
“真骂你了?”她很惊讶。
“没有。”
这可比被骂一顿难受多了。
梁橙把笔记本放回抽屉,关好,不知怎么又突然改变主意,重新打开,将本子拿出来,重重地摆在桌子上。
反正已经被知道了,以后也不必遮遮掩掩了。
她就要光明正大地放!
“那你怎么这副表情?”谭珍珠问。
梁橙憋屈地回答:“他以为我暗恋他。”
静默数秒。
“噗……”谭珍珠笑喷了。
梁橙幽幽地将脑袋转过去,皮笑肉不笑:“好笑吗?”
谭珍珠:“哈哈哈哈!”
唐主管投来警告的眼神,她因为笑得太猖狂都没有看见。
梁橙都无奈了,拿起留在桌上的手机,看到她发完那条信息之后,爷爷立刻给她回复了。因为没收到回音,之后又打来过电话。
当时时间紧迫,梁橙匆匆发过去的是一个GIF,一颗橙子咵地被切成两半,还有汁水溅出来。
爷爷问她:【出什么事了?】
现在回头看,梁橙才发现,这个表情包对年过七十的老头儿来说,好像有点惊悚了。
她赶忙告诉爷爷没事,把从昨天到今天发生的笔记本事件,一五一十告诉他。
对徐晏驰的愤懑仿佛都倾注在手指上,敲字敲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耐心地看完她长达两页的吐槽,前不久才刚刚在她的指导下,学会使用一些简单表情包的梁爷爷,发来一张图片:
【地铁老人看手机.jpg】
梁橙一下被逗笑了。
-
因为带着怨气,行政部的同事来找她给公函盖章时,差点被吓住。
“哟,今天谁惹你了?”
梁橙说:“别问,问了你也不能帮我骂回去。”
这位同事常来和她对接,混得熟了,开玩笑道:“那我在盛来干了这么多年,谁不给我老秦一点面子。你说说是谁,哪个部门的,我帮你交涉交涉,让他给你道个歉。咱梁秘书还能让人欺负了?”
梁橙问:“真的?”
这位大哥拍怕胸脯:“我什么时候诓过你。”
梁橙伸手一指徐晏驰办公室:“喏。”
大哥扭头顺着她手指看,豪气的笑容一僵,跟被烫到似的赶忙转回脸,摸摸鼻子,咳嗽咳嗽:“那什么,都盖完了吧?辛苦辛苦。那我先回去了,再见!”
抓起那几份公函就跑了。
下午,梁橙慢慢从随时随地都有炸毛危险的状态里出来,冷静之后,又变得像一只幽幽的鬼魂,像受了什么刺激的样子,在办公室里飘来飘去。
谁和她说话,都会收获一个幽怨的眼神。
唐主管从外面开完会回来,路过梁橙顺便交代她:“徐总定做的夏款西服已经到了,今天你记得确认一下。”
梁橙幽幽说:“他穿衣服也要我管吗?”
唐主管走得太快没听清:“你说什么?”
一旁谭珍珠赶忙伸手越过来捂住梁橙的嘴:“她说行。”
怎么听那句话也不止一个字,唐主管狐疑地看看她,又看看梁橙,脚步生风地离开。
谭珍珠这才松开手,一脸无语:“姑奶奶,你不想干了?”
梁橙幽幽叹息,问她:“你刚才没抠脚吧?”
“……没有!!”谭珍珠咬牙切齿,“我那是脚痛揉了一下!再提那件事我杀了你!”
晚上下班,谭珍珠请她吃饭,梁橙特地选了一家中餐馆。
菜单拿上来,一口气点了豉汁蒸凤爪、爆炒腰花、姜母鸭、西芹炒百合、梅菜扣肉。
看她拉着服务员问,萝卜炖牛腩里是白萝卜还是胡萝卜,是切块还是切片……
气势雄壮仿佛还要再来个几道的样子,谭珍珠赶忙让她打住。
“这位梁女士,请你先冷静一下,先不说吃不吃得完,你点的这些玩意儿你自己吃吗?”
“吃。”梁橙恶狠狠地把菜单合上,还给服务员。
三十分钟后,五道菜上齐,梁橙的筷子举了半天,左看看、右看看,下不了筷。
她自己也颇挑食,其实徐晏驰的这些忌口,和她基本重合。
都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谭珍珠坐在对面,一脸“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看着她。
最后,梁橙勉强从西芹炒百合里夹了一块百合。
吃着饭,谭珍珠安慰她:“不就是暗恋他嘛,又不会掉块肉。要是真能掉肉,我也去找个人暗恋去。”
梁橙咬着百合:“士可杀,不可辱。”
谭珍珠乐了:“暗恋他有那么屈辱吗?徐总好歹也是一个英俊多金的大帅比,不油腻,不乱搞,人其实还不错啊,你能不能给点面子?”
梁橙也说不上来,可能是因为敌人滤镜?
也可能是因为徐晏驰自恋起来,有时候真的让她觉得手痒。
还有可能,是因为她的“小矮子初恋”。
尽管没有一丝一毫的记忆,脑子里唯一的破碎的画面,甚至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虚幻,梁橙对这个初恋,仍然有着很浓厚的情感。
她不记得别的,但记得那个画面里,自己的心情。
那种盈满胸腔的、像飘落的樱花瓣一样的心情。
每一次梦到,或回想起来,都能感受得到。
所以才总是对一个是否存在都未可知的人,念念不忘。
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过,梁橙想,那她当时一定,真的很喜欢他。
谭珍珠拍拍她的头,像是安慰。
“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人,你肯定会想起来的。不要急,再等等看。”
-
此后几天,梁橙但凡进徐晏驰办公室,无论拿文件给他签字,或是例行工作,全程目不斜视正气凛然,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徐晏驰的视线每每落在她身上,注视着她从进去、到离开。
梁橙视而不见,若无其事。
她这样做了几天,坚持得很不错。
直到这天临近中午前,徐晏驰有事要出去。
他和陈昇一起往外走,梁橙习惯性地抬头瞟了一眼,就这一眼,刚好和他对视上。
徐晏驰原本正边走,边偏头交代陈昇事情,碰上她目光,脚步微微一停,看着她。
那双黑眸绝大多数时间都是沉静的,脸上若没有表情,有时甚至会让人觉得冷肃。
梁橙偏偏总能他的眼神中品出一些含义。
比如此时:又在偷看我。
她毫不怀疑,这绝对是徐晏驰的心声。
梁橙暗暗在心里唾骂自己,怎么就养成这种坏习惯了。
她一脸严肃地将视线转回来,盯着电脑屏幕,做认真工作状。
等徐晏驰和陈昇的身影从视野范围内消失,才把敲出来的乱码删掉。
想一想,又觉得刚才对视,自己先移开眼有点露怯了。
就应该理直气壮地看回去,把他看走为止。
下午市场部副总监来找徐晏驰,梁橙告知他徐晏驰外出了,副总监不断追问,他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总裁办了解徐晏驰每天的大体工作安排,对他的具体去向,却是无法掌控的。
梁橙如实相告,没到两个小时,他又匆匆跑来第二趟。
梁橙耐心解释徐晏驰还没回来,他很着急:“要是徐总回来,赶紧通知我。”
梁橙答应下来。
一直到快下班,徐晏驰都没回来。
特地留了她电话的副总监在微信上追问好几次,梁橙看他像是有什么要紧事,估摸着下午和谷维数字的会议应该结束了,送完文件回来的路上,给徐晏驰打去一通电话。
没响多久便通了,徐晏驰接起电话,声音被电磁染上几分磁性,再经由听筒传过来,问她:“怎么了?”
“你今天还回办公室吗?”梁橙问。
他“嗯”了声。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徐晏驰没答,反问她:“找我有事?”
梁橙正要转告市场部副总监急着找他的事情,没来得及说,转过走廊,便瞧见尽头那几道身影。
徐晏驰已经回来了。
他身边跟着陈昇和其余几人,那位副总监此时正在其中,有什么急事估计已经当面同他说过了。
电话是白打了,梁橙把没说的话咽回去:“没事了。”
徐晏驰既没追问,也没责怪她这通电话浪费他的时间。
他只是低笑一声。
有什么好笑的?
她被笑得一阵莫名,打算跟他说一声就挂电话。那端好像有人问了一句什么,她隐约听见四个字:“谁的电话……”
徐晏驰的手机放在耳边,轻飘飘的回答同时传过听筒。
梁橙听见他说:“我们梁秘书打来查岗的。”
“……”
查你个头啊!
当着那么多高管瞎说什么!
她整颗头轰地一下蒸熟了。
招呼也不打了,仿佛在敲徐晏驰的头一样,愤愤地、用力地按断电话。
作者有话说:
梁爷爷:地铁老人看手机.jpg
第二十七章
梁橙的叛逆之心逐渐膨胀。
隔日早晨, 她照常从衣柜选了OL风套裙,白色衬衫搭胭脂粉色半裙,十分清新的颜色, 像遗留在盛夏的一朵樱花。
这衣服是爷爷定了,直接让人送来的,色系与质感都很温柔。
怪就怪在,她特意地, 在脖子上搭了一条荧光绿色丝巾。
在公司碰见谭珍珠, 她快迟到赶得急, 踩着七八厘米的细高跟、端着咖啡纸杯跑得嗖快。
瞧见从徐晏驰办公室走出来的梁橙, 瞳孔蓦然放大,一个趔趄险些撞到门。
梁橙微笑地跟她打招呼:“早上好。”
谭珍珠扶着门托稳自己的咖啡, 指着她脖子上的丝巾问:“你今天的穿搭, 这是走的气死徐晏驰路线?他不知道他不喜欢的就是大红色和荧光色?”
梁橙内心感到一阵愉快, 看来她是穿对了。
“知道啊。”
她施施然从谭珍珠瞪大的双眼前经过, 走回座位。
徐晏驰一早就有个会,结束后才来办公室。
梁橙敲门进去,徐晏驰正低头阅览一份四十多页的资料,用红色笔迹批批改改。
闻声,他抬眸扫了眼,微微一顿。
梁橙神清气爽地走过去:“老板早。”
说着拿起他右手面那沓已经签署好的文件。
动作缓慢, 拿完并不急着走, 留下充足的时间以便他能好好欣赏。
见徐晏驰的视线在她脖颈间停留颇久, 她伸手整理一下丝巾, 一脸认真地征询他的意见:“老板, 我的丝巾好看吗?”
徐晏驰的眼神滑过她脸, 意味不明地牵了牵唇。
不愧是在波谲云诡的商场浸淫多年的企业家, 说话非常讲究技巧,回答她:“很有风格。”
那就是不好看嘛。
梁橙十分满意:“是吧,我也觉得很好看。”
粉色配荧光绿,夺么清新!
徐晏驰“嗯”了一声。
他目光已经重新垂落回手上那份资料,将最末一段的问题圈注出来,翻过下一页。
同时慢悠悠地追评:“梁秘书的品味有限,都用在我身上了,在其他方面有所欠缺,可以理解。”
“……”
行。
你能。
你自恋。
梁橙拿起文件转身就走。
盛夏气温闷热,骄阳灿烂得过头。
梁橙的位置临窗口近,午后被晒得昏昏欲睡,将百叶窗帘合上一半才好些。
荧光绿色的丝巾早就因为太热,被她摘掉扔进了抽屉里。
徐晏驰下午出去之前,先走到她座位前,屈指在她桌上轻叩两声。
梁橙原本正在埋头整理一堆资料,抬头,就看到他高高地立在她桌前,将炽盛的阳光挡掉一半。
百叶帘将他衬衣分割成一道一道的光影,柔韧面料反着光,白得晃眼。
梁橙视线往上挪,徐晏驰垂眸看着她,交代:“我出去一趟。跟Infini产品部开个会,晚上有个饭局,不回公司了。”
Infini是盛来与谷维数字的合作开发项目,包括VR和AR两条产品线。
今天下午的会议和饭局,都没有通知梁橙要跟着,她原本没明白,徐晏驰一本正经跟她说这些是什么用意。
目光抬移到他脸上,才一瞬间反应过来。
这是告诉她今天的行程呢。
“……”
瞌睡都一下清醒透了,她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想起他昨天在那么多人面前乱说话,就牙痒痒,硬邦邦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去哪里不用告诉我。”
两人的对话,办公室众人都听得见,原本犯困的几个这下都不困了。
徐晏驰好似没有察觉到她语气里的“大逆不道”:“梁秘书不是很关心我的行程?”
他贴心道:“待会让陈昇把我的日程同步给你。有事打我电话。”
叮嘱完,跟陈昇一前一后离开。
张秘心眼最大,大喇喇地打着呵欠说:“哎哟小梁,徐总现在还跟你汇报行程呢?我们可从来没有这待遇啊。”
“可能怕自己走丢,方便我们找他吧。”梁橙面无表情地说。
谭珍珠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用一种哀婉的语气说:“那徐总不把他的日程同步给我们,是不想让我们找他吗?”
梁橙瞪她,她绿茶兮兮地叹一口气:“原是我们不配。”
梁橙:“……”
张秘书接话:“没事,等你瘦下来,说不定徐总的日程就同步给你了。”
谭珍珠一下恼羞成怒:“张秋花你挑事是不是?”
张秘书大名张秋华,小时候上户口时,不小心搞错字,从此多了一个从小学被嘲笑到大学,本人羞于提起的曾用名。
她跟谭珍珠两人同病相怜,但一言不合就彼此揭伤疤。
张秘书跟着大怒:“谭猪猪你再乱叫一下试试!”
两人好似下一秒就要撸起袖子干一仗,梁橙好笑不已。
最近总裁办的氛围越来越欢乐了。
唐主管忍无可忍地拍拍桌子:“你们两个,要不现在就去厕所约一架,要不就给我安静点。这是上班时间,干什么呢。”
谭珍珠一捋头发:“约架就算了,我们文明人不干野蛮事。”
张秘书:“那可不是。”
俩人斗完又沆瀣一气,低头开始干正事。
梁橙刚要继续做事,手机上进来消息。
打开,陈昇果然发给了她一份徐晏驰的详细日程表:他周几几点开什么会,参加什么活动,全都一清二楚。
陈昇说:
【之后每周徐总的日程都会同步给你,有变动的话也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如果有什么疑问,随时可以问我。】
第二条刚发过来又被撤回,他重新编辑一遍:
【如果有什么疑问,你可以亲自问徐总。】
梁橙的心情只能用无语来形容。
她深吸一口气,回复:【有劳】
不管怎样,掌握目标对象的日程,确实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收获。
至于过程如何……
算了,忍了吧。
至此,梁橙继获得徐晏驰的办公室钥匙、家门密码之后,再度掌握了他的每日行程。
卧底事业,再次获得重大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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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班之前,梁橙换好衣服,打开放丝巾的柜子,原本想再换个颜色气气徐晏驰。
想到这几日三十七八度的高温,最终还是决定放过自己。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不划算。
徐晏驰这天来得很早,梁橙刚刚整理好水台,身后门便被推开。
他款款走进来,手上提着一只Hermes的橙色购物袋,走到办公桌前,叫她:“过来。”
梁橙过去,徐晏驰视线往她颈间瞟了一眼:“今天怎么不带你的绿丝巾了。”
怎么还惦记上她的绿丝巾了。
梁橙说:“你要是喜欢,我也可以戴上。”
徐晏驰没答,拿起刚刚放在办公桌上的袋子,递给她。
“这是什么?”梁橙不明所以地接过,打开。
里面的方形包装盒,同样是Hermes极具标志性的橙色,一共七只,大小相同。
徐晏驰倚在桌沿,并不说话,老神在在地看着她拿出其中一只盒子,拆开。
是一条真丝方巾。
女骑士和她的动物同伴们,立在雪山之顶的跷跷板上。长颈鹿系着橘色领结,乌龟和鹈鹕佩戴着帽子,还有红色斑纹的老虎、趴在跷跷板尾端的猫咪、纷飞的彩蝶。
可爱烂漫的图案,与浅水蓝底色融合,像一副清新斑斓的画。
老实说,这条方巾很戳她的点。
桑蚕丝的材质摸起来柔滑细腻,梁橙盯着方巾看了半天,狐疑地抬起头。
“送我的?”
因为不喜欢她的荧光绿丝巾,所以就送她一条新的?
徐晏驰看着她眼睛,问她:“喜欢吗?”
梁橙质问他:“老板,你是对我的丝巾有什么意见吗?”
徐晏驰倚在桌子上,一本正经答道:“意见倒是没有,只是心存一些愧疚。毕竟梁秘书在其他地方品味的欠缺,我个人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
他态度认真地自我反思完,又大方表示:“这些丝巾是我对你的补偿,也是为了我眼睛的健康考虑。”
说完,起身走到办公桌后:“把你那条荧光绿的丢了吧。一共七个颜色,你可以慢慢戴。”
怎么的,戴个绿丝巾还算工伤了?
七个颜色,可真是大手笔。
他说成这样,梁橙愣是找不到角度拒绝,一脸麻木地收下:“那我真是谢谢你了。”
“不客气。”徐晏驰坐在他的老板椅上,道貌岸然地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梁橙拎着那个Hermes的袋子走出来,总裁办的众人已经来齐。
张秘书先“咦”了一声:“小梁一大就去购物啦?买什么了,让我看看。”
正好。
梁橙毫无心理负担地借花献佛,把丝巾拿出来分给大家:“这是老板买的,送给大家的福利。大家平时工作都辛苦了。”
这话一出,几个人顿时都来劲了,纷纷过来领取“福利”。
“徐总又送福利了?爱马仕?这么好?!”张秘书拿着丝巾惊叹。
“徐总也太大方了吧。”
梁橙分给小齐一只盒子,他没想到自己作为男生也有份:“我也有吗?”
梁橙义正辞严说:“每个人都有。”
小齐一脸懵地双手接过,十分受宠若惊。
丝巾多出一条,梁橙拿去给总助。
陈昇坚决不要,表情万分复杂。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梁橙放到他桌子上,宽慰道:“大家都有的。”
整间办公室被惊喜和开心的氛围笼罩,一大早,大家就被老板的“慷慨”和“贴心”感动到了。
“天呐天呐,这么英俊潇洒人美心善的老板上哪里找啊。”
“呜呜呜,我们徐总真是全世界最好的老板!”
梁橙拿着那条女骑士方巾,淡定地回到座位上。
为了表示对老板的感恩之情,张秘书等人在盛夏的高温里,将方巾端端正正地戴在脖子上。
小齐从来没戴过这玩意,不太好意思,被张秘书和林秘书联手按着强行系上了。
唐主管对两人的行为十分无奈,但老板送了这么贵的礼物,面子还是要给的。
连梁橙都没逃过,刚想说太热,就被张秘书叉着腰教育:“徐总对我们这么好,你怎么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梁橙:“……”
于是,到开会时间,徐晏驰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看到的便是,总裁办六个人,全部齐刷刷佩戴丝巾的整齐画面。
每个人都用微笑的、感激的赤忱目光望着他。
徐晏驰脚步一顿,视线从那些他亲自挑选的丝巾上滑过,扫向梁橙。
她神色肃穆地盯着着电脑,对那道目光视而不见。
徐晏驰身后,一向稳重可靠的陈昇忽然抬手抵在鼻前,轻咳了一声,眼神飘忽:“那什么,梁秘书也送了我一条。”
第二十八章
唐主管代表所有人向徐晏驰道谢:“其实大家做的都是分内工作, 您不必如此破费的。”
徐晏驰朝梁橙那瞥一眼:“要谢就谢梁秘书吧,是她为你们争取的福利。”
他语气淡然,没听出怒意。
梁橙偷眼瞟他, 见他神情也很平常,好像真的没有生气。
徐晏驰说完,便与陈昇一道离开,没有找她麻烦。
想想也是, 她替他做了一个大人情, 下属都对他充满感恩之心, 他白赚一波好感, 员工忠诚度up up,何乐而不为呢?
梁橙在大家投来的以资鼓励的目光中, 镇定点头:“不用谢, 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应该的。”
谭珍珠咂摸了一下:“你可真会比喻。”
唐主管都笑了:“今天下午茶我来请吧。感谢梁橙为我们的付出。”
张秘书与林秘书击掌庆贺。
因为爱马仕的犒赏, 这一天大家工作都很卖力。
吃完午餐回来, 唐主管打来一通电话,有客户给徐晏驰寄了东西,让她下楼签收。
梁橙答应好便下楼,到一楼大堂才发现,这“个”快递有多么庞大。
每个月总裁办都会收到来自各家公司、各位客户投递来的各种礼品或商品。
有些出于商务往来目的,有些则是与徐晏驰攀关系。
身处盛来总裁这个位置, 想要讨好他的人不计其数。
这次是某家半导体公司寄来的产品, 在大堂前台堆了好几个纸箱子。
快递员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 身材不高, 腰包上挂着一只粉色小熊玩偶, 因为长久的风吹日晒已经有些褪色。
梁橙核查过面单签过名字, 见她吃力地搬起两个叠放的大箱子, 马上道:“我帮你。”
对方拒绝:“不用不用!这很沉的,你抱不动,我多跑两趟就行,别把你衣服弄脏了。”
“没关系。”梁橙弯下腰把箱子搬了起来。
足足快三十斤的重量,她抱起来相当吃力。
余盛下楼打算去吃午饭,瞧见这一幕刚忙跑上前:“我来帮你吧。”
梁橙还没想到理由拒绝,他已经弯腰拿起地上剩下的那只箱子,又抬手试试她手里的重量:“这个轻,你拿这个。”
说着直接将她手里的箱子接走了。
梁橙只好道声谢,去抱另一个,体质看着颇大,实际比刚才那只箱子轻不少。
前台把另一个快递盒子放到上面:“Jesse的快递,放在这里可以吗?”
梁橙点点头。
有一点遮挡视线,不过还好。
余盛让她把另一个也给他,梁橙没让。
他腾不出手,也就没再坚持。
电梯里,余盛站在她右侧,隔着一米不到的距离。
他转头看了梁橙两次,第三次才开口,是跟她道歉:“上次不好意思,我不应该把你的日记本随便交给别人的。”
仿佛自动联想,梁橙眼前倏地跳出画面。
徐晏驰坐在办公室的皮椅上,一页一页地研读她的笔记。
还有他似笑非笑的脸。
她闭了闭眼,把徐晏驰挤出去,因为用力,声音听起来有点重:“那不是日记本。”
余盛愣了一下。
梁橙反应过来,追加解释:“只是一个笔记本。已经找到了。”
“找到就好。”
余盛不是擅长找话题的人,尤其面对喜欢的女孩子,很伤脑筋。
加到梁橙微信之后,他也没能跟她聊上几句。
统共只给梁橙发过两次消息,一次问她日记本有没有找到;一次跟她问早安。
其余时间,不敢过多打扰。
电梯到十五楼,梁橙抱着箱子领二人往前走。
徐晏驰刚开完会回来,还没进办公室,站在走廊跟人说话。
视线一偏,瞧见三个人抱着箱子走过来,最前方那人,整张脸快要被快递盒子遮住。
余盛跟在后面,见上头的小快递盒滑了一下,似要掉落,赶忙将手上重量往右手倾,想腾出手来。
“小心……”
他提醒的声音尚未发完,斜刺里伸来一只手,轻巧地将那只盒子拿下去。
徐晏驰的视线缓缓扫过后面的余盛,回到梁橙脸上,不咸不淡地:“打一份工薪水不够花,还兼职做快递员了?”
写字楼的白领光鲜亮丽,他气质格外出挑,久居上位者的孤高,让他看起来就与众不同。
口气听起来也像是领导。快递员大姐以为责怪她自己的工作还要劳烦他们公司里上班的人似的,神情一下有些羞惭,讷讷地。
梁橙倒是早已习惯徐晏驰的风格。
“我搬个箱子不会耽误工作的。而且现在是午休时间。”
徐晏驰把那个盒子又放了回去,说:“去放吧。”
张秘书跟林秘书在办公室正聊闲话,见搬东西进来便过来帮忙。
把几个箱子放好,大姐跟她们确认过就走了。
张秘书朝余盛说:“小余啊,下次可别再大半夜逐条给我们小梁的朋友圈点赞了。我都睡着了,手机突然当当当地响,还以为谁有急事找我呢,结果一看,是你给小梁朋友圈点赞呢。”
她之前和余盛所在的部门对接过资料,礼节性地加过好友,是共同好友。
余盛被她说得脸上发烧:“对不住,我没想那么多,打扰你了。”
“打扰我没事,打扰我们小梁的睡眠就不好了呀。”
梁橙冲她做了个求饶的手势,张秘书才笑眯眯住嘴。
梁橙赶紧送余盛出去,再次跟他道谢。
余盛耳朵还红着,腼腆地抓了抓头发。被当面打趣,反而让他鼓起了一些勇气,把肚子里刚才反复斟酌半天的话说出来:“你要是真的想谢谢我,能请我喝一杯咖啡吗?”
受人恩惠,请一杯咖啡也是应该的。
梁橙当然不能拒绝,问他:“你想喝什么?”
余盛心里的石头安稳落地,又有些轻飘的喜悦慢慢溢出来:“你上次朋友圈发的绵云冷萃好喝吗?我没试过。”
梁橙意会:“我等下去买了给你。”
“好。那我等你。”
余盛整个人像踩上云端,经过走廊,冲徐晏驰点了下头。
梁橙洗过手,把四箱产品清点完毕,表格发给唐主管。
看午休时间快要结束,准备下楼去给余盛买咖啡,刚站起身,便被从里间办公室走出来的徐晏驰叫住。
“梁秘书,跟我去开会。”
“下午的会不用我跟。”梁橙说。
办公室里又是一静。
一帮人低头乖巧做事,实则偷偷用余光注意。
梁秘书怎么越来越叛逆了。
总裁叫你去你就麻溜地去,还敢抗旨不遵?
徐晏驰道:“今天是Infini新产品策划研讨会,合作案你跟了那么久,要是兴趣可以去听听。”
梁橙当然有兴趣。
所有能接触到盛来核心业务的事情,她都有兴趣。
“不过我得先去买一杯咖啡,我可以晚点自己过去。”她看一眼时间,还来得及。
徐晏驰扫一眼站在旁侧的总助:“你去吧。我那应该还有店里送的礼品卡,这段时间S-Home产品部的人都辛苦了,请大家喝杯咖啡。”
他语气淡然而正派,活活一个体恤员工的好老板。
陈昇会意,点头麻利地去办事。
原本是请一个人咖啡,现在变成请整个部门。
算起来,她倒是又给大家谋福利了。
梁橙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咖啡也不用买了,只好回去带上笔记本电脑,跟着徐晏驰去开会。
余盛回办公室的脚步都是轻盈的。
同事正八卦隔壁组长的情史,他跟着笑谈几句,同事问他心情怎么这么好,他只笑不答,眼神却总不自制地往门口飘。
等待是一种煎熬的酷刑,只有当对象是喜欢的人,才会变成一种幸福。
余盛在这种幸福中煎熬了半个小时,迟迟没有等到人。
直到过了上班时间,大家开始做事,办公室只剩键盘的敲击声,和背后同事被方案折磨崩溃的粗口。
余盛被组长叫过去时,频频走神。好不容易捱到结束,回来办公室就见一片热闹,总助陈昇带着一人正给大家分咖啡。
陈昇看到余盛,亲手递给他一杯,亲切地问:“你要绵云冷萃对吧?”
余盛愣住,咖啡已经被放到他手中。
陈昇送完咖啡,又代总裁向大家表示一番鼓励,便匆匆离开。
周围同事都高高兴兴,余盛拿着那杯绵云冷萃,冰块隔着纸杯,凉意无孔不入,一丝丝侵入皮肤。
大概是雄性之间的本能,他隐约觉得,总裁这次请他们喝咖啡,时机有点巧了。
是他多想了吗?
他把咖啡放到桌子上,盯着纸杯看了片刻。
总之,他知道梁橙不会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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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会开得有点久,结束之后,其余人相继起身离去,徐晏驰坐在椅子上没动,偏头对梁橙说:“待会把会议纪要发到我的微信。”
梁橙合上电脑,有点奇怪地抬头:“我没有你的微信。”
他们给徐晏驰发送文件,都是采用纸质版或邮箱两种方式;工作上需要的沟通也都是当面、或者电话,没有使用过微信。
梁橙一直认为他不喜欢用微信办公,到现在都没有加过他的微信。
徐晏驰看着她,语调平缓,但不容置疑:“现在加上。”
梁橙掏出手机,边问:“是你的手机号码吗?”
徐晏驰坐在椅子上,闲闲地等她加微信:“嗯。”
梁橙手指去点通讯录,打算复制号码,想起自己给他的备注又停住,直接打开微信,在搜索页面手动输入。
徐晏驰瞧见,眉峰微微一挑:“背得挺熟。”
梁橙义正辞严:“我记性好。”杜绝他多想。
徐晏驰的微信名字就是一个字母:X。
头像是一张几乎全白的图片,上面好像写了几个黑色的字。
梁橙知道他在看着呢,没有点开,往下一步一步操作,添加上好友。
“好了。”
离开会议室时,徐晏驰脚步闲散,走得很慢。
梁橙手机叮了一声,拿出来看,系统提示:X已经通过了您的好友申请。
梁橙走到他后面,趁他看不见,戳了一下他的头像。
似乎是一张照片,类似白纸的质地,角落地方,写着他的名字:徐晏驰。
梁橙叹为观止,心想这人的自恋真是无人能及,还要把自己的名字放在头像上。
细看,又觉得那字体很清秀,像是女生的字迹。
那三个字小得过于婉约,像三只怕被人看见的蚊子。
一笔一划,端端正正,末尾弯钩一笔却像是收到了惊吓,往外拉出去长长一道。
“在看什么?”徐晏驰的声音突然从她头顶落下。
冷不丁被一吓,梁橙的手机差点飞出去,反射性抬头。
徐晏驰往她的手机上瞥。
梁橙将屏幕一抬,不让他看,一边手指飞快地退出头像页面。
“没什么。”她把手机收起来。
徐晏驰却一副了然神色。
这会光线温吞不少,没中午那么晃眼,他老神在在站在梁橙面前,垂眸瞧她一眼,说:“想看就光明正大地看,我不介意。”
梁橙把自己当聋子,直接越过他往前走。
徐晏驰看着她坚决的背影,慢悠悠抬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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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盛没有再主动给梁橙发过微信,之前时不时就会发生一次的偶遇,也减少了。
有天梁橙和谭珍珠张秘书一起在园区的快餐店吃午餐,刚好碰见他们产品部的同事。
张秘书熟络地跟余盛的组长打招呼,他看看梁橙,犹豫片刻,冲她笑了一下,没过去。
人走之后,张秘书说:“小余这就不追了?放弃得也太快了。”
梁橙心里却轻松多了,她实在不擅长应付异性的好感。
跟谷维数字的合作案逐渐步入正轨,徐晏驰忙碌起来,总裁办也跟着不能停歇。
又一个周三,梁橙一整天几乎没挪过地方,忙完手头上所有事情,腰都酸了。
她伸了个懒腰,拿起手机查看未读消息,小王叔叔的对话框夹在几个盛来的同事或群聊中间。
小王叔叔给她发信息,通常是要来接她,或者奉爷爷命令给她送东西。
正值周中,前两天梁橙刚回过家看过爷爷,想着应该是爷爷又让他给自己送什么好吃的来了。
她公寓的冰箱总是满满当当,各式各样的鲜肉、蔬菜和水果,从没短缺过。
爷爷有时担心她下班晚顾不上吃饭,会让家里做好,再专程给她送来。
上次她突然嘴馋,想吃刨冰,爷爷就说要买一台刨冰机,还让他的秘书去查怎么做,把食谱发给家里厨师学。
这么快就买回来了吗?
梁橙兴致勃勃点开对话框,不想打开看到的却是,她爹突然回国的消息。
小王叔叔的语气比平时要严肃,说:【我刚刚把梁先生送到家,现在就过去接你。】
梁橙回了个好,心里却犯嘀咕。
自从早年间离婚之后,她爹梁攸宁就放下一切,为了艺术梦想远渡重洋了。
爷爷一度就当没这个儿子,对他也是眼不见心不烦。
她爹并不常回国,哪怕上次爷爷做手术,都没让他回来。
现在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还一声招呼不打。
他不是这么风风火火的人,回国也不可能不通知她……
梁橙来盛来上班的事情,至今还和爷爷一起瞒着他,现下不免有点担心。
她思忖半晌,看时间,已经过了下班的点,飞快将东西收进包里,跟大家打过招呼准备下班走人。
“你现在走啊?”张秘书很吃惊,先朝唐主管看了一眼,又往总裁办公室的方向瞅瞅。以为她忘记了,提醒她:“徐总还没走呢。”
总裁只要还没走,他们就不能下班,这是总裁办自从成立以来就立下的不成文的规定。
这么多年,没有一个人不遵守过。
这条规矩梁橙知道,其实她觉得不太合理。
徐晏驰即便加班,也用不到他们这么多人。要求所有人都留下来待命,既浪费资源,也浪费大家的时间。
“我今天的事情已经都做完了。”梁橙对唐主管道:“唐姐,我有点急事,要先走了。”
唐主管没想到她如此叛逆,似乎想要阻拦,但一时也找不到更有力的理由。
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梁橙,在大家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拿着包光明正大地走了。
正偷偷摸鱼玩单机小游戏的谭珍珠感叹:“啊,我们梁秘书真拽!”
小王叔叔的车停在园区门外的老位置,等候她。
梁橙快步上车,路上问起爸爸为什么回来,他同样满心茫然,什么都不清楚。
作者有话说:
《不战而屈人之兵》——徐晏驰著。
第二十九章
梁攸宁回国的决定很仓促, 事先没有告诉任何人。
落地前才通知家里,小王被匆匆派去机场接人,到停车区时, 人已经等在那里。
梁家这位大画家先生,即便人早已经淡出这个圈子,却从未被真正遗忘。
至今仍是诸多亲朋好友、乃至上流圈子,茶余饭后的一点谈资。
梁崇英白手起家, 盛名在外, 除了事业上的成功, 人品同样受人尊敬。妻子因病逝世之后, 他没有再婚,几十年来个人感情生活干干净净, 没有任何可指摘的地方。
他的独子梁攸宁, 从小教导有方, 知书识礼、温文尔雅, 且颇有艺术天分,从小画得一手好画。
唯一可惜的是,对于他的家庭、以及需要他承担的责任而言,他的艺术天分有些过高了。
梁攸宁痴迷艺术,心思全然不在经商,听说也因此, 与相恋多年的女友没能走到好结局。
后来他也曾按照所有人期望的那样, 按部就班安安分分地结婚生子, 进入公司襄助父亲、慢慢接手家业。
到底是梁崇英的儿子, 父子合心, 将公司打理得有模有样。
不过和平光景没能维持几年, 最终他的婚姻还是惨淡收场, 之后对丰厚家产也弃之不顾,毅然决然地去奔赴梦想。
起初他是整个圈子里的笑话,为了什么破梦想,抛弃妻女,连家业都不管了。
连带着他的父亲梁崇英,也时常被人用怪异的眼神看待。
有奚落,有八卦,有看好戏。
后来又听说,他好像真闯出了一些名堂,成了有名的大画家,一幅画能拍出六位数价格。
但对那些有钱人来说,几十万也不过是他们随手一掷的消遣。
小王十来年前才来到梁家做司机,许多事都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对这位梁先生,只不过匆匆见过几面。
印象里是一个斯斯文文的男人,待人很客气,约莫是艺术家的通病,不爱交际,气质打眼一瞧总显得有几分清瘦落拓。
小王一眼就看见立在接驳站的男人。
他停好车,下车快步帮梁攸宁拿行李,梁攸宁彬彬有礼地道谢。
上车之后,他沉默地坐在后面,小王几次从后视镜看他,总觉得他眉间似有阴云。
他想起董事长知道儿子回来,脸色也不见高兴,心里叹息。
这对父子的关系一直都很僵硬,直到前几年才少有好转。
跟着雇主久了,小王多少也能揣摩一些他们的心思。他直觉这次有事要发生,接着人回到梁家,果不其然。
梁攸宁匆匆进门,小王去拿个行李的功夫,里面两人已经争执起来。
他刚把行李拿到客厅,又被眉头紧蹙的董事长指派去接小姐。
出门时隐约听见一句:“这么说你让橙橙去徐家上班,是真的?”
梁攸宁打小就是个温润性子,这世上仿佛没什么事情能让他急躁生气。
哪怕当年发现他的画被妻子一股脑丢进仓库蒙灰,都不曾发过脾气。
今天千里迢迢地赶回来,却是向他亲爹兴师问罪。
梁爷爷坐在沙发中间,并不正眼瞧他,一副不想与他多说的态度:“你从哪知道的?”
“你别管我从哪知道的,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梁爷爷说:“是真的又怎么样?”
“爸!你怎么能怎么做?”梁攸宁情不自禁往前走了两步,拧眉站在实木茶桌前,盯着沙发上的人。
“橙橙是怎么出事的,你忘记了?”
“她当初醒过来之后是什么样子,你忘记了?”
“我这几年费了多少心思,好不容易才把她养回来,活泼了一些,人也开朗起来,你现在又把她送到徐家去,你就不怕她受刺激吗?爸,你到底在想什么?”
一句一句的质问,倒像他是一个恶人了。
梁爷爷神色阴沉一片,冷声道:“她是怎么出事的,我比你清楚,你的责任比任何人都大!她的事,我自有打算,你少来过问。”
梁攸宁撑住额头,眉心深深拧成一个疙瘩“她是我女儿,我怎么可能不过问?你不心疼她,我心疼她。”
他转过身,“橙橙呢,我现在就带她走。”
“你休想!”梁爷爷火冒三丈,重重拍桌子,“你自己爱去哪去哪,我懒得管你,橙橙你不能带走。”
梁攸宁赶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回来,忧思不断,担心过度,一路上都没得到片刻休息。
这时脸上已是满满疲惫,其中掺杂颇多无奈。
“爸,这么多年你为什么还是这么固执?橙橙是一个独立的人,她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你不能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她的身上,强迫她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橙橙比你懂事,比你知道承担责任。你以为谁都像你,猪油蒙心,不忠不孝!”
儿子抛下一切不管不顾地离开,到底在梁爷爷心里留下过不可磨灭的痕迹,至今不能释怀。
平常谦恭下士,对任何人都礼节周到,唯独一看到这个儿子,总是疾言厉色。
梁攸宁无可奈何:“爸,你不讲道理。”
梁爷爷瞪着眼睛:“我跟你有什么道理可讲。”
梁橙赶到家时,气氛正胶着。
低气压笼罩在整个客厅,佣人都躲得远远,不敢过来打扰。
两个人僵持半晌,根本不能达成共识。
梁爷爷坐着,闷闷不快。
梁攸宁站在一旁,眉宇间也尽是凝重之色。
一看就知道是吵架了。
梁橙在门口换掉鞋子,放下包走过去:“爸爸,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见到她,梁攸宁的神色才好转些许,走过来温和地说:“我来接你回去。”
梁橙讶异:“回哪啊?”
虽然在国外生活了好几年,对梁橙来说能称作“家”的,能用“回”字的,还是国内。
所以毕业时梁攸宁问她,她没有纠结就选择回来。
“你想去哪都行。你以前不是说想环球旅行吗,爸爸带你去。还有好多你没去过的地方呢,我们一起去看看。”
梁橙慢慢从惊讶中回过神来,问他:“你是不是跟爷爷吵架了?”
梁攸宁说:“那都是大人的事,你不用管。”
梁橙瞅瞅沙发上满脸不豫的爷爷,又看看眉头一直不曾展开的梁攸宁。
片刻后,问他:“爸爸,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去盛来上班?”
她直击重点,梁攸宁反倒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梁橙一点不意外,她路上担心的就是这个。
“我知道你和徐家的关系,不想再跟他们有牵扯,但是太科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已经濒临破产了,我去盛来只是想帮爷爷。”
“太科濒临破产?”梁攸宁惊讶一瞬,回头看向梁爷爷。
梁爷爷不搭理他。
“徐家都把我们欺负成这样了,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梁橙说,“而且我现在进展挺顺利的,徐晏驰对我还算信任,很多项目都让我跟着。”
梁攸宁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目光颇为复杂。
梁橙又劝他:“你安心画画,家里的事有我和爷爷呢,你不用担心。爷爷前阵子才做过手术,身体刚恢复,你别气他。”
“你去徐家上班,我哪里能安心。”梁攸宁忍不住劝阻,“你想帮你爷爷,也有很多方式,用不着去盛来上班。”
“我跟爷爷心里有数。”梁橙反而更像一个成熟稳重的大人,“爸爸,你就不要给我们添乱了。”
梁攸宁:“……”
一直拉长脸坐在一旁的梁爷爷,说到底心里也有忧虑,听到梁橙坚定的态度才放下心来,身体微微松懈。
斜瞥那个不孝的儿子一眼,不屑地冷哼一声。
梁攸宁哑口无言。
-
梁爷爷不愿意搭理儿子,梁攸宁则对老爷子的行为颇多不满,父子二人之间气氛僵硬,晚餐时也几乎不说话。
梁橙夹在中间,感觉压力颇大。
梁攸宁很关心她这几个月在盛来的情况,梁橙知道他与徐家的关系,只告诉他自己工作上的进展,没多提徐晏驰。
梁攸宁仍不放心,几度又欲让她放弃所谓的“卧底”任务,离开盛来。
梁橙无奈:“我们不能半途而废啊。我不去盛来卧底,爸爸你要自己去吗?”
梁攸宁一噎。
他心下百般不赞成,却很难述之于口。
梁橙心意坚定,目的明确,他这个做父亲的想让她打消念头,却一筹莫展。
沉默许久之后最终败下阵来,只得先退一步,打算从长计议:“那我不回去了,我留在国内陪你。”
梁爷爷一脸的厌烦,好像一点都不欢迎儿子回家。晚饭之后,却吩咐了家里的佣人,早早把他的房间收拾干净。
白天上班没累着梁橙,给两个大男人做和事佬,把她累够呛。
梁橙洗完澡,隐约听到楼下的声音,爸爸和爷爷好像又争吵起来了。
她叹了口气,扑到被子上发起呆。
爸爸的心情她能够理解,不想和徐家再有牵扯,可现在特殊时期,太科岌岌可危,她是有任务在身的。
这段时间满脑子被“暗恋”这件事填满,搞得梁橙都快忘记自己的正经任务了。
每天都被徐晏驰的自恋无语到,有时候小脾气上来,不给他面子,还故意气他,想想自己这个卧底,还真是太叛逆了。
要是真把徐晏驰得罪恼了,把她开了,不就功亏一篑了?
到时候找谁说理去?
她现在肩膀上扛着的可不是自己一个人,而是整个梁家,是太科数万名员工的未来。
梁橙深感责任重大,容不得闪失,进行了一通深刻的自我反思。
以后还是得低调做事,老实做人才行啊。
她得讨好徐晏驰。
——一想到徐晏驰那举世无双的自恋,梁橙忍不住慨叹。
卧底难当啊。
给自己做完心理疏导,她翻个身,捞过手机,发了一条自我鼓励的朋友圈。
【[奋斗][奋斗][奋斗]】
配图是一张表情包:没有困难的工作,只有勇敢的狗狗!
刚发完就收到新消息,张秘书在总裁办的群里艾特她,问她受什么刺激了。
梁橙扯出冠冕堂皇的大旗:【深感祖国之繁荣昌盛,愿为中华之崛起而工作】
谭珍珠一句话总结:【她中邪了】
临睡前的时间,大家似乎都在玩手机,唐主管也出来说了一句:【别以为你发一个朋友圈,我就会当下午的事情没发生】
唱完白脸之后又耐心劝导:
【你有急事可以谅解,不过下次不能再这样了。其实你们加不加班,我拿的薪水都是一样多,我这里没问题,但是如果徐总知道了,因此对你有意见,责难你,或者更严重的,到时我可能保不了你,知道吗?】
唐主管严厉归严厉,为人其实很不错。
梁橙老老实实表示知道了。
【姐妹们!】
刚刚说要去哄孩子睡觉的林秘书激动地冒出来:【徐总给小梁朋友圈点赞你们看到了吗?】
群里正说话的人霎时停住,纷纷冲到梁橙朋友圈下面围观。
梁橙加上徐晏驰的好友之后,也只在那天给他发过一次文件。
徐晏驰的朋友圈干干净净,几乎从不发东西。梁橙以为他这种日理万机的总裁,应该没有刷朋友圈的习惯。
她切到朋友圈,新收到的赞里,徐晏驰那张白白的头像很醒目,排在第一个。
围观结束的众人在群里展开第二波热火朝天的攀比和互相攻击。
张秘书:【小梁你行啊!】
张秘书:【徐总都没给我点过赞,我一天发十条呢】
谭珍珠:【有没有可能就是因为你一天发十条,他才不给你点赞呢?说不定你都被他屏蔽了】
张秘书:【你这么牛,他给你点赞过吗】
谭珍珠:【……】
小齐:【我都没有徐总的微信好友】
张秘书:【你才来多久。我是来的第二年年末,年会的时候抽中了一等奖,才敢斗胆从公司大群里加他的,估计加他的人太多了,刚开始没通过,我还以为没发送成功,又加了两遍,把我工作证号码都发过去证明身份,半个月之后才通过。你且等着吧!】
小齐:【我已经来三年了……小梁比我来的晚,为什么她都有了?】
谭珍珠:【你能跟我们小梁比?】
张秘书:【你能跟我们小梁比?】
小齐:【[大哭]对不起,是我不配了】
梁橙哭笑不得地进去解释:【上次开完会给他发纪要才加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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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梁橙起床下楼,梁攸宁一晚上辗转难眠,早早已经坐在客厅,脸上愁云与倦色并布。
吃饭时,他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梁橙忍不住道:“爸爸,你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脸色好差。”
梁攸宁也没什么胃口吃东西,粥只喝了两口便搁下,其他一概没动:“要去上班吗?我送你去。”
被梁爷爷不悦地拦住:“你添什么乱。小王会送她去。”
梁攸宁送她出门,目送轿车开出院子。
他站在后视镜里,被早晨的阳光一照,那张眉头深锁的脸,看上去更愁郁了。
梁橙准时到公司,出电梯时,刚巧碰上从一号电梯出来的徐晏驰。
暑气酷热,他照旧白衣黑裤,被办公楼冷气一吹,显得格外清爽。
梁橙端起笑脸跟他问好:“早,老板。”
徐晏驰回她:“早,梁秘书。”
两人一道往办公室走,徐晏驰步速不急不缓,跟梁橙并肩而行,问她:“最近的工作让你觉得很困难?”
记起昨晚的点赞,这话说的应该是她的朋友圈。
只是梁橙没想到,他的解读重点会落到“困难”上去。
她解释:“那张图片的侧重点其实在于勇敢,我只是鼓励自己。”
徐晏驰点点头,又说道:“如果工作上感到困难,可以告诉我。”
他一副上司关怀体恤下属的口吻,煞有介事说:“希望你对我的个人情感,不要影响到工作。”
“……”
你的自恋就是我最大的困难。
昨晚才做好的心理工作,此刻就想崩盘。
梁橙把想给他一拳的叛逆之心按回去,保持职业化的微笑,皮笑肉不笑道:“不会影响工作的,你放心。”
第三十章
徐晏驰只在办公室待了一个小时, 之后一整天都没回来过。
上午总裁办的事情很多,忙到快一点才有闲暇,梁橙跟谭珍珠和张秘就近到Subwey买三明治。
谭珍珠因为减肥, 好久没吃她最爱的猪排饭了,心心念念。上午做了几番心理斗争,好不容易狠下心决定放纵一把,谁知道中午的午餐时间根本来不及。
买三明治时她报复性地狠狠加料, 张秘书在旁边苦口婆心:“两斤肉啊, 两斤肉。”
谭珍珠权衡半晌, 忍痛割爱地对店员说:“那少放一片黄瓜吧。”
梁橙笑着听两人说话, 边看店员制作三明治,余光无意略过窗外一侧, 好像看到什么, 忽地转回去。
店外的绿化带旁边有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 戴着一顶渔夫帽, 黑色大口罩几乎将脸全部遮挡住,只露出一双眼睛,遮遮掩掩地藏在帽檐下方。
梁橙没有看到他的眼睛,他低着头向前走开,一边伸手去拽绿化带翠绿的灌木叶子。
行迹非常可疑。
梁橙狐疑地盯着,人转进小路之后就不见了。
“看什么呢。”谭珍珠的声音把她拉回神, “好了, 走了。”
“哦。”梁橙接过自己的三明治, 和她们一道回行政楼。
不知怎么, 回办公室之后, 她都时不时地会想起那个戴渔夫帽的男人。
那人穿着大街上最常见的黑色T恤和休闲裤, 打扮得很普通, 粗粗两眼也看不出什么来。
其实单凭渔夫帽和黑色口罩也不能认定什么,毕竟喜欢这种打扮的男性也不少。
但梁橙总有一种奇怪的直觉。
这人实在是太可疑了。
到底是什么人呢?
在盛来园区内,最可疑的难道不应该是她吗?
她左思右想,没有头绪。
总不会是小偷吧?
但现在到处都有监控,盛来园区的安保还挺严格的,他来偷什么呢?
下午,梁橙有事要去一趟研发大楼,中间经过公园,她习惯性抄近道。
去时走得快,匆匆赶过去,处理完事情回来,再次花园里小径,四下安静之中,她莫名觉得有人跟着自己。
这种恐怖的念头让人在瞬间肾上腺素飙升,梁橙一瞬间脑子里闪过:不会吧,园区内竟然有变态进来了,大白天的就想对她行凶?!
幸而她所在的地方树木并不太过幽密,梁橙快步走到大路上才松口气,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跟着她的果然还是中午那个人,宽松的黑T恤和卡其绿裤子,渔夫帽和口罩挡着脸。
因为她回头得突然,那人猝不及防,来不及躲避的眼神正正和她碰上。
尽管他第一时间马上转开,想要逃避对视,梁橙还是眼尖地认出来了。
所有惊慌失措和心有余悸,都在意外之后化成无语。
她在烈阳下撑了下差点被吓出冷汗的额头,踩着高跟鞋气势汹汹,朝转身想跑的渔夫帽走过去。
“爸爸!你穿成这样在这里搞什么呢?”
渔夫帽匆忙躲避的脚步顿时停住,站在原地摘下了帽子和口罩。
不是梁攸宁是谁。
“你认出我来了?”
从头到脚的装束,都是和梁攸宁平时截然相反的风格,看得出来这次伪装,他确实是很努力了。
但论起潜伏,梁橙觉得她爹比她可差太远了。
梁橙无语极了,拉着他避过公园偶尔经过的人,快步走到僻静的地方。
“你以为你伪装得很好吗?就差把‘我很可疑’这四个字写在帽子上了。中午我就发现你鬼鬼祟祟的,刚才还以为是跟踪我的变态,差点就要报警了。”
四十多岁的人了,到底还是要点脸皮的,梁攸宁讪讪地咳了一声:“吓到你了?”
梁橙说没事,又问他:“你不在家里休息,来盛来干嘛呀?”
梁攸宁眉毛又拧起来,说道:“我不放心你。”
“不放心我就来跟踪我啊?”梁橙真的无奈,跟他晓之以理:“徐家的人不认识我,是因为我小时候不是跟在爷爷身边长大的,他们没怎么见过我。但是他们认识你呀,要是徐晏驰看到你,我的身份不就暴露了。”
梁攸宁拢着眉心,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叹息一声:“橙橙,我最不想的就是你和他接触。太科的情况没你想象的那么糟,况且只要还有你爷爷在,就不可能会破产。这个工作,你还是别做了。”
“爸爸。”梁橙肃下脸看着他。
对这个女儿,梁攸宁内心一半疼爱、一般愧疚。
父母的感情不和睦,会对孩子造成很大的影响,他和妻子走到离婚之前的那段时间,很多争吵,每一次看着女儿哭得满脸眼泪,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小孩子总是更亲近母亲,离婚时,他也曾心怀忐忑地问过女儿,要不要跟着爸爸,梁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妈妈。
女儿后来的成长,他人在异国极少能参与,梁橙也并不很愿意见他。
只偶尔才能见那么一面,他眼睁睁看着她越长越大,也越来越安静,变成一个不爱说话的小孩。
后来她出事故,他匆忙赶回国,她刚刚醒来,缩在病床上瘦瘦小小的一团。
车祸之前的事情她都不记得,却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创伤,自厌情绪一度达到很高。
她几乎不和任何人说话,那种状态已经不适合再上学、高考,出院后梁攸宁带她出国疗养。
过了很久,有一天她才和梁攸宁说了一句话。
她说:“我很讨厌你。”
梁攸宁有一身反骨可以不顾一切,唯独在这个女儿面前,愧疚让他永远无法抬起头来。
这件事梁攸宁能跟亲爹争论、抗衡,对梁橙却毫无办法。
只得退让地叮嘱:“你要和徐晏驰保持距离。”
“我就在总裁办,和他一层楼,一个办公室,能离多远啊。”
梁橙无奈地说,她想完成任务,还得从徐晏驰身上下手呢。
“总之和他少接触。”梁攸宁百般放心不下,在他眼中徐家、尤其是徐晏驰,与洪水猛兽无异。
“那你不能再偷偷摸摸跑来这里了。”梁橙也警告他,看看时间开始赶人,“你现在回家,我要回去上班了。”
梁攸宁又絮叨地问:“你们几点下班,晚上我来接你。”
“不用。”梁橙态度强硬地否决,“我自己回去。”
他还要说什么,梁橙双手比了一个叉:“你再这样,我要打电话给爷爷了,让爷爷亲自来接你。”
梁攸宁终于放弃。
梁橙好说歹说,终于把这个叛逆的爹搞定,赶紧送他离开园区,以免被人发现。
研发部三楼。
Infini项目组的组长正在阐述新VR产品的设计概念,长条形办公桌摆在采光明亮的会议室,众人围坐四周。
主位靠窗,他讲着讲着,就见徐晏驰的视线定格在落地窗上。
顺着他目光往下看,是绿意盎然的公园,夏天一热,许多职员闲暇时都爱往那去。
他极少在会议上走神,组长一时不知是自己讲得太无聊了,还是他对这个设计方案不满意。
刚想假装咳嗽一声提醒,徐晏驰已经自行收回目光。
他左手搭在交叠的膝盖上,面无波澜,已经瞧不出方才走神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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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她爹的突然出现,耽误了梁橙一段时间,回办公室便忙碌起来。
下午财务部又送来一批报表,她注意力全部投放在工作上,太过专心,大家是什么时候下班的都不知道。
谭珍珠走之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提醒她:“徐总今天不在,你手头没要紧事就回家吧。”
梁橙抬起头应了声“好”,转头便又沉浸到大堆的文件之中。
再次回过神,是因为一阵有脚步声。
环境太过安静,那声音分外清晰,极有节律。
她抬头才发现,窗外已经被深蓝色的夜幕笼盖。
整层办公室,只有她座位上还有人,徐晏驰走进来,抬腕看看时间。
他应该是从外面回来的,衬衫袖子挽起两层,此时正好站在灯下,炽亮光线钻进微开的衣领,染上他半截锁骨,闪耀着光泽。
“还不走?”他问。
梁橙目光从那里收回:“这份资料快弄好了。你怎么又回来了?”
“回来拿东西。”徐晏驰说。
梁橙“哦了一声。
把最后一段文字敲完,文件保存好,她关掉电脑,收好桌面,徐晏驰恰好从他办公室里出来。
梁橙把所有门窗电器关好,跟在徐晏驰身后往外走。
她盯着徐晏驰平顺的黑色裤脚,不由得想起爸爸。
小时候,她曾经因为爸爸心怀负疚;现在,徐家又成了他们的仇人。
他们梁家和徐家,也不知上辈子是结了什么恩怨,这辈子彼此不放过。
到电梯厅,一号专属电梯门打开,徐晏驰走进去。最近经常跟在他身边,一号电梯梁橙搭了好多次,习惯性抬脚跟了进去。
到负二楼,徐晏驰往外走,她再次跟上。
跟了一段,终于在停车场独有的空寂中反应过来,脚步乍然一停。
她来停车场干嘛?
她一个因为不喜欢开车至今没有驾照的人。
梁橙无奈,她真是想事情专心过头,把自己想傻了。
徐晏驰回头瞧她:“怎么不走了?”
梁橙说:“我不走停车场。”
行政楼停车场与整栋楼风格一脉相承,冷金属色的现代感,深灰褐色地坪漆上画着笔直白线。
车辆被下班回家的职员开走一大半,显得格外空旷。
徐晏驰单手插兜,站在一根承重柱旁。
他好似有一点意外,眉峰挑动寸许:“我以为你终于按捺不住,想跟我回家呢。”
梁橙:“……”
我按捺不住你个头。
被徐晏驰这一气,被爸爸的那点思绪倒是不见踪影了。
她麻木地说:“我也没有那么按捺不住。”
徐晏驰不紧不慢问:“那你跟着我下来做什么。”
走错这种理由他肯定又不信,梁橙面无表情地胡扯:“我就是下来送送你,停车场这么大,怕你迷路。”
“怕我迷路?”徐晏驰认可地点了点头:“我方向感确实不太好。那你走前面,带路吧。”
梁橙借坡下驴:“你车停哪里了?”
徐晏驰道:“1109。”
梁橙自己的方向感还不错,跟着悬在上方的指示牌,寻找1109的方向。
地下车库面积太大,她跟着指示牌绕来绕去,成功找到徐晏驰那辆白色宝马。
她扭头正要跟徐晏驰说找到了,瞥见他身后,那根挂着安全门标识的承重柱,和旁边落满一层灰的棕金色尼桑车,越看越眼熟。
这地方应该也许好像是走过……
徐晏驰倒是知恩图报,解了车锁,说:“辛苦梁秘书了。作为报答,我顺路送你一程吧。”
徐晏驰住的地方和她公寓一个方向。
梁橙思考几秒,走过去拉开车门。
暗恋的锅都背了,每天还得配合他演戏,这秘书做得如此辛苦,不蹭白不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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